《云落进风里》予玟玟

15、第 15 章

　　“陆御风，你怎么这么喜欢冷门老歌！”
　　“是经典”陆御风反驳她。
　　“loving strangers很小众，天才白痴梦就是更古老的歌。”
　　“依你高见，我该听什么歌？”
　　“嗯？”燕飞云手撑住下巴，歪着头冥思苦想后表示：“算了，还是听你的老歌吧。”
　　酒精的作用下，燕飞云有些晕晕乎乎，她手机响起，“妈妈”两个字像根刺扎痛她。
　　“燕飞云，怎么不接电话？”
　　“可以说点我喜欢听的吗？”
　　陆御风沉默。
　　她没有焰火绚丽，也不像鸟儿会迁徙，不过是放飞的风筝
　　……
　　宁愿是条船如果你是大海，至少让她降落在你怀中
　　……
　　这首歌已近尾声，燕飞云鼻音浓重开口：“麻烦单曲循环，谢谢。”
　　这种歌越代入自己就越觉得伤感，陆御风明白拒绝：“不要！干嘛要一直重复不开心的感受？”
　　燕飞云努力睁大眼睛，害怕眼泪落下来。
　　“我的肩膀可以让你靠一下。”
　　燕飞云惊到眼泪定格。
　　这男人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油腻？不可以，他不可以这样！！！
　　“No！陆御风，我在白莲川见到你，你可是一副老子很拽、生人勿近的姿态，你怎么了？鬼附身？求你快点变回来，我还是喜欢你高冷的样子。”
　　燕飞云抚着手臂上的鸡皮疙瘩，“要不要撒点盐？好帮你驱魔收魂。”
　　陆御风喟然叹息，冷不防把燕飞云的头按在自己肩头。
　　一种很久远的感受扑面而来，和初恋分手后，燕飞云认定自己不可能再体会到心脏砰砰乱跳的无措慌乱和莫名甜蜜。
　　可陆御风心中在后悔自己的莽撞，他们并不是男女朋友，不该有这样暧昧的举动。
　　难道？真如老朱所言，他早就情不知何起？可燕飞云，是他想要的人吗？
　　陆御风不喜欢精明算计的女人，所以他和汪绮分手。可燕飞云手段更高，何况她这样有故事的人，是他能招架得了吗？
　　他的歌单在播一首暧昧撩人的小情歌，气氛愈加尴尬。
　　燕飞云也是百爪挠心，如果现在就正襟危坐，不免有些刻意，所以她告诫自己，“冷静，冷静，自然而然的离他远一些，别表现得太刻意。”
　　这个过程有一个世纪那么漫长。
　　“再帮你开瓶酒。？”陆御风划破当下暧昧又尴尬的气氛。
　　燕飞云有些难以言喻的失望，“好呀，谢谢。”
　　“什么时候回白莲川？”
　　“不知道，也许……”
　　永远不用回去。
　　她的话还未说完，燕娴的专属铃声再度响起，她起身去阳台接电话。
　　“你在陆御风家。”她的语气是陈述而不是疑问。
　　“嗯。”
　　还以为燕娴会对自己的行为做长篇累牍的解释，没想到，她只回了简单的一句，“飞云，好好休息。”
　　只这简短一句，燕飞云破防。
　　燕娴是爱她的，而她也会没原则地原谅妈妈。
　　她收起手机，长叹一口气，瘫在沙发上。
　　眼角的余光撇到陆御风，他盯着她，说不上是什么表情。
　　男人很想弄明白，他们应该是什么样的关系？要保持着怎样的距离？
　　可惜燕飞云醉了，她眼中的陆御风慢慢从一个变成两个，然后是无数个。
　　看着像踩在云朵上、歪七扭八朝他走来的燕飞云，陆御风伸手接住她。
　　燕飞云有着极其漂亮的眉眼，蒙着一层淡淡的哀愁。
　　老朱说过，她有种忧郁的美。
　　陆御风洗好澡出来，被子被燕飞云踢到一旁，她嘴巴微张，呼吸轻浅。
　　这时节，夜晚凉意更甚从前，他轻轻拎起被子，想为她盖上。
　　燕飞云睁开眼睛，对上陆御风近在咫尺的脸，她吓倒灵魂几乎出窍。
　　她几乎是一跃而起，用尽全部力气，狠狠推了男人一把。
　　陆御风跌坐地上，手上还拽着薄被的一角。
　　他摊手，哭笑不得：“我只是想帮你盖上被子而已。”
　　燕飞云大脑短路，内心填满恐惧。
　　“我不是会伤害你的人。还有，如果你总是充满恐惧和不信任感，那很难有人再走进你心里。”
　　燕飞云双手抱头，稳住心神，“对不起。”
　　陆御风忽然笑了，“其实我没资格教你怎么做！而且，我也……”他吞下后半句话，因为他也没理清自己的心思。
　　“你洗个澡回卧室好好睡一觉。”
　　燕飞云乖乖照做。
　　漆黑的客厅，有微光从落地窗洒进来，燕飞云擦着湿漉漉的头发乱逛一圈后回到她的卧室，瞟到床头柜上压着一张纸条。
　　“晚安。”
　　燕飞云盯着纸条出神，陆御风于她算什么人呢？
　　很明显他们不是情侣，也算不上故交好友，可他们却知道对方的心事，互相帮助过，他甚至还救过她一命。
　　难道真得是越熟悉越陌生？越陌生越可以袒露自己？
　　可照这个进程，不需要隐藏自己就会变得熟悉，然后再变成陌生人。
　　这下倒好！进入了合理闭环。
　　燕飞云内心百转千结，她告诫自己，“早做决断，不要再贪恋这份温暖。”
　　“陆御风，送我回酒店。”

　　各有心事的两人坐在车内，目光零接触。
　　酒店房间，燕娴居然又不在？
　　她最近太神出鬼没，燕飞云一颗心随时随地揪着。
　　去问前台，工作人员反而一脸八卦告诉燕飞云，有警察来过，燕娴被带走了。
　　燕飞云心情跌入谷底，这是东窗事发？
　　她拨通燕娴的电话，无人接听。
　　此刻，唯有求助于他。
　　陆御风才坐回车，就收到老朱发来的爆炸性的消息。
　　“看新闻、看新闻！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江家二弟位子还没坐热，就被亲姐姐拉下马，财阀人家，亲情比纸都薄！只是燕女士重病在身，又被卷进来。”
　　陆御风心内乱糟糟的，正想着燕飞云，她电话便打了进来，
　　“喂，”她带着哭腔，“我妈被抓走了。”
　　“我听说了。”
　　“是燕辉的老婆还是王俪方干的？”她问。
　　“是新任江总的一位朋友。”
　　燕飞云征住片刻，“该死！”她咒骂出声。
　　“陆御风，你能不能，能不能帮帮我？”
　　面对燕飞云的哀求，他无法拒绝，“我先帮你打听打听。”
　　可惜出师不利，还被领导拉住接受他掏心掏肺的劝导，具体内容总结成一句话：年轻人，不要被儿女情长耽误了平步青云的路。
　　从领导室出来，陆御风到底不放心燕飞云，抽了根烟的功夫，他转而托顾轸帮忙打探一二。然后复电燕飞云，安慰她放宽心，按照燕娴的聪明程度，会把自己摘得干干净净。
　　这些话不但没有安慰到燕飞云，反而害她哭得更凶，“都是钱害的！”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谁不喜欢钱呢？”
　　燕飞云抹了把眼泪，“我们没有钱时，在白莲川过得也开心，陈致化公司资金周转不灵，我和妈妈住在两居室里，也很开心。”
　　陆御风不知该如何安慰她，如果燕飞云在他跟前，或许会摸摸她的头吧？
　　这个念头冒出来，他反问自己，“是觉得她可怜吗？”
　　“然而燕娴作为目前的赢家，她得到一笔巨款，而这笔钱不出意外，会是燕飞云继承，她未来将是名副其实的小富婆，如此看来，她可怜在哪？”
　　“是怜爱？”他脑海里跳出这个答案。
　　“怜爱。”陆御风反复咂摸这两个字的意义。
　　正如同情是一种感情，那么怜爱也包含着爱。
　　他在走廊里踱来踱去，被老朱逮个正着。
　　“你有空在这溜达，不如去看看燕小姐。”
　　被说中心事，陆御风讪笑。
　　“我说的是真的，燕飞云你不抓紧会被别人抢走的。”
　　“可是咱们领导……”
　　“你管他呢！”老朱打断陆御风的话，“只要钱是干干净净到了燕飞云手里，她就是亿万富婆！亿万富婆哎，你不心动？”
　　他真得没有那么心动，反而生出担心。
　　老朱瘪嘴：“难怪领导看好你，果然是威武不能屈、富贵不能移。”
　　“不过，我还是劝你做事活泛些，燕小姐近来肯定需要关心，你可以跟她多聊聊，主动一点，成不了情侣，也可以多个朋友。”
　　“我不想和她做朋友，担心掌握不好这个度。”陆御风袒白。
　　老朱也不再嬉皮笑脸，他正色道：“咱们共事这么久，你从没在男女关系上犯过浑！今天被领导耳提面命，你是要好好想想！”
　　陆御风报以一笑。
　　“比起汪绮，可见这个燕小姐是更能吃定你！”
　　陆御风：……
　　“哎呀，你个大男人主动一回！”老朱摇摆不定、突然发疯。
　　“你好像嗑CP粉上头的粉丝。”
　　老朱：“真的假的？”
　　不过说到主动出击，陆御风和汪绮恋爱时，都是女方先主动的。
　　老朱不信，“你没追过女生？”
　　陆御风点头，无形装逼，最为致命。
　　老朱气得跳脚，真是人比人得死，货比货得扔。
　　“我教你一招：你马上出现在燕小姐面前，然后诚挚地告诉她，有我在，不用怕’。”
　　“好油腻。”陆御风被恶心到。
　　“你放屁！”，老朱为自己挽尊，“这可是海王都认可的招数。有句话说得好：自古深情留不住，总是套路得人心！”
　　“或许吧！”陆御风心不在焉地敷衍。
　　他心里有事，逛着逛着就出了单位，等回过神，人早来到了地下车库。
　　燕飞云刚结束通话，脸上还残存着泪痕，陆御风如同天降。
　　“先回酒店，你把小朋友都吓坏了。”他把人拖回酒店，“脸哭得像花猫，去洗脸。”
　　燕飞云抽抽搭搭地照做。
　　“想不想去见江山河的那位朋友？”
　　一语惊醒梦中人，燕飞云立刻弹起来，慌里慌张的拎着包要出去，被陆御风一把拽住。
　　“先别急！都说三思而后行，你先想清楚你要说什么、问什么？想达到的目的？”
　　他的冷静自若感染到燕飞云。
　　江山河信任的朋友是个精明中年男，燕飞云瞬间明白他们之间不可公之于众的那层关系。
　　“飞鸟尽，良弓藏，先生，你们真不打算给我妈一条活路吗？”燕飞云开门见山问他。
　　“燕小姐，你妈妈并不是听话的棋子，相反，我们很被动。”
　　燕飞云怔住。
　　“越平静的湖面，越能隐藏波澜，燕小姐。”
　　燕飞云一点就透。
　　所以，燕娴是棋子也是执棋者？目前的状况，都在她可控的范围之内？
　　打脸来得真快！亏她为燕娴急得上蹿下跳。可做了妈妈的棋子，是该哭还是该笑？

　　“想什么呢？那男人怎么说？”
　　燕飞云回过神，“我去洗把脸，外面灰尘挺大的。”
　　她答非所问，或者她想静一静？陆御风能理解，他做了个请的动作。可他也越来越感到烦躁不安！为什么会自然而然地理解她、包容她？
　　燕飞云发现陆御风躺在沙发里，眉头紧皱，像在思考着什么？
　　“你也有烦心事？”燕飞云问他。
　　陆御风下定决心和盘托出：“我理不清，为什么我们现在是这样的状态？”
　　“不久之前，我们还是陌生人，现在你可以随意进出我家，用我的浴室、睡我的床、吃我做的饭，我们是什么关系呢？”
　　燕飞云被问倒，她有些不知所措，“不然，我先回去？”
　　听闻此言，陆御风是有些气馁的，他捅破了这层窗户纸，换来的是对方的躲避。
　　见他没说话，燕飞云以为这是默认。
　　“晚安。”
　　她从陆御风身旁经过，却被一把抓住。男人企图读懂她，最终还是放手。
　　酒店房间里，燕飞云翻来覆去不能安睡，干脆抓过手机刷视频打发时间，热搜上的新闻很懂如何抓人眼球——“震惊！集团大佬私生女夜会检察官！”
　　燕飞云笑了，陆御风才不是检察官，他只负责查案。
　　不过这种夹带私货的新闻，吃瓜群众向来看得津津有味。更有知情人士表示，这位陆姓“检察官”是被燕飞云倚仗家势抢来的！
　　这更是一石激起千层浪，有好事者直接祭出树状图:豪门生父、新贵养父、权贵继父，条理清列明燕小三背后的人脉关系。
　　燕飞云放弃抵抗，“算了，随她去吧！”
　　陆御风这一夜睡得不踏实，老朱的电话打进来。
　　“最新消息，准备查燕娴。”
　　他抚平眉间的皱纹，“嗯”了一声。
　　“啥意思？”老朱急了，“是知道还是不知道呢？”
　　“等上班，你慢慢讲给我听。”
　　餐桌前，陆御风复盘此事，没来由地希望燕娴能单挑成功、全身而退。
　　单位里，领导正和老朱、顾轸闲聊。
　　“小陆，来啦！”
　　陆御风忙陪上笑容，四人有说有笑，但都是久混沙场的老油条，听话听音，他们心中有数。
　　燕飞云神思恍惚，在街上闲游了半天，孤零零一人回去酒店，燕娴依然没有音讯。
　　她控制不住想联系陆御风。
　　这么想着，手机响了，是向海玉，她要见她。
　　此时此刻，燕飞云也只能同意。
　　到了海云端，向海玉小心翼翼地招呼燕飞云坐下。
　　“先让她说。”燕飞云告诉自己。
　　向海玉率先切入正题，她要燕飞云站队他们这派，指正燕娴借她的名义别有用心打入江家。
　　“凭什么我要听你的？燕飞云反问，“我能得到什么好处？”。
　　“你的世界，是不是只剩下站队和利益交换？向女士，您是不是只会求爷爷告奶奶？声名狼藉的人了，指望谁会听你废话、拿正眼看你！”
　　向海玉涨红着脸恨恨道：“是燕娴做局骗我，还有，”她谨慎开口：“我是你亲妈。”
　　“请您不要轻易把这么重要的称谓用在自己身上，我妈只能是燕娴。”
　　话不投机半句多，燕飞云起身离开。
　　向海玉急吼吼地嚷着：“燕娴就要完了，你跟着她，小心吃官司，以后该怎么办？”
　　“不劳您费心。”语毕，她潇洒离开。
　　她的潇洒，维持到向海玉看不到角落，便消失殆尽。
　　网上的爆炸新闻——江山河涉嫌出卖公司消息被调查，已有敏锐的记者梳理了时间线，“白莲川”赫然在列。
　　燕飞云大脑一片空白。
　　时空穿梭机在轰隆隆的往回退，她又回到了福利院，变成了孑然一身的人。
　　她的眼泪滚滚而下。
　　燕飞云清楚地感知到：她讨厌这种孤独的、被全世界遗弃感觉。
　　然而她又能怎样？唯有等待，等待关于燕娴的消息。
　　妈妈能全身而退吗？
　　等待的过程，燕飞云懊恼起来，如果她当初没举报包明，一切会不会就不一样？
　　燕娴和她，安然无忧地待在白莲川。
　　念及此，她破涕为笑，她们母女经历太多，早不是面对欺凌只会退让的良善之辈。
　　手机铃声这时响起，挂念她的并不是中国移动，这个节骨眼，联系她的，不是一般人。
　　“喂。”燕飞云接通电话。
　　“你好，燕小姐。”
　　这声音透露着一切尽在掌握之中的自信，燕飞云打起十二分的精神小心应付。
　　“请问，您是？”
　　“我是你妈妈生意上的合作伙伴。”
　　燕飞云默默开了录音功能，“你有事？”
　　“不久前我把一份重要文件拉在燕女士的车上，还要麻烦您送过来。”
　　“是不是我给了你文件，我妈就能平安？”燕飞云单刀直入。
　　没料到燕飞云如此直接，对方停顿片刻后斟酌开口：“我会尽力疏通。”
　　因她而引发的这一系列魔幻现实奇事，燕飞云早已无心恋战。
　　她只想过回平静的生活。
　　“约哪里见面？”
　　“你出发之前，先给我打电话，我再通知你。”
　　燕飞云答应了。
　　挂掉手机，她往后一仰、躺在床上，双手合十喃喃自语：“快结束这一切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