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去经年》醉庭前

1、第 1 章

　　“他考上状元了？”我的手将衣角攥得紧紧的，等待着侍女小云的答复。
　　小云点点头。
　　“好。”我望着荒芜的院子，心底也止不住的荒芜，这辈子我怕是没机会再离开这个鬼地方了。
　　“夫人，公子还带了话给您。”
　　我抬头看着顾易水这个心腹侍女，“你说。”
　　她淡淡道，“公子说，夫人恶名昭著，本该休弃，但国朝律令不能不尊，从此，这暮烟院便是夫人老死之所，还望夫人好自为之。”
　　我唯余冷笑，顾易水固然可恨，但国朝律令更是可恨至极！
　　大苍立国，开国皇帝赵泱便定下一条铁律，凡科举高中者，无论有何缘由，皆不可与原配发妻决绝，若有悖逆，阖族流放。
　　什么原因都不许夫妇和离，多么颟顸的律法啊，但举国上下竟无一人对此律提出异议。
　　要问为什么？于大苍百姓而言，此律涉及江山千秋稳固，稍有言语差池，那便是对国不忠，对皇室不满。谁敢担得起这顶帽子。
　　可这话从何说起？
　　呵，就要从这铁律的制定者大苍开国皇帝赵泱的一段爱而不得的姻缘说起了。
　　起初，整个荷梦大陆被大梧王朝统治，不久，大梧衰败，烽火四起，出身在苍州的赵泱起兵造反。一次战役中他身受重伤被一山中女子所救，女子貌美温婉，二人渐生情愫，后来赵泱欲求娶，可女子又不愿意。几番追问下才得知女子的一段伤心往事，女子也曾结过亲，她的夫君还是大梧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大宰相徐良，这徐良本是穷苦出身一朝得了功名就将女子抛弃，另娶了兵马大元帅的女儿。女子恨极了男子的凉薄寡义，终然再喜欢赵泱也不想再度成婚。
　　赵泱使尽各种办法，想让女子改变心意，但女子情伤太深，不敢答应。爱而不得的赵泱不得不憎恨徐良这个狗东西，也连带着让他思考大梧灭国的原因，皆因作为国家脊骨的文士官员德行有亏、礼崩乐坏，以至国不堪国。
　　赵泱携相思之疾征战三年，待到大苍立国，他干得第一件事就是广告天下为保证大苍文人仁厚忠义，大苍脊骨坚不可摧，士子文人皆不可始乱终弃，违者严惩。
　　当然了，说到底，赵泱还是因为他爱的女人不信他的真心才颁布的这一律令，他想告诉那女子以后不会再有痴情女子负心汉了。
　　再说回这条律令，可以称得上是置于大苍兴盛、江山永存之上的铁律，谁能指摘，谁能多言。
　　只是……我不过是一无知农女，何德何能竟与尊贵的国朝律令扯上关系。
　　“你回去告诉顾易水，我绝不会在这老死一生，请他明日送来一口上好的棺材，我甘愿伏法。”
　　我见小云面色微变，她试图将自己的声音温和起来，“夫人，别做傻事。这个小院虽然荒凉，但稍稍收拾一下，会是个修身养性的好地方。您才十八，京都繁华尚未领略，还请怜惜自己的性命，一切总会有希望的。”
　　小云向来面冷心寡言，这算是我第一次听她同我说那么多字了。
　　我笑了笑，“算不得傻事。左右于你家公子来说，我这个毒妇死了对他来说当是天大的好事。”
　　“清者自清，夫人不该心灰意冷，再忍耐忍耐，会柳暗花明的。”
　　她仍旧相信我。我握住她的手，在这府里，她算是唯一个对我好的人了，我柔声道，“我的事你不要管，你家公子若是知道你偏私于我，会同你生嫌隙的。”
　　“夫人，你是我和内弟的恩人，我不信你会做出那种事的。”
　　我不过是在她弟弟病重时请了我们村长看病，村长是隐世神医，没费什么力气便救治好了她弟弟。就这样，她便这般信我，可顾易水呢。
　　“我真的做了。”我微笑。
　　“我不信。”她十分认真。
　　我耐心道，“人是会变的，更何况我还是出身在山野……”
　　“夫人不该这般轻贱自己。”小云硬生生将我的话打断。
　　“你已经同我说了两次的‘不该’了。”我伸出两个指头朝小云晃了晃，笑道，“小云，一切都结束了，我只不过是放过了自己，你该为我松口气才是。”
　　“夫人……”她盯着我，似有千言万语，又不知从何说起。
　　我抱住她，安抚道，“回去吧，在我这待太久，顾易水会不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