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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5、第三十五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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结束所有后的天泽与摇光去了一家小酒馆样的餐厅,这是两人多日以来第一顿正经坐下来吃的饭。
饭桌上的天泽看上去心事重重的样子,没吃了几口便放下了筷子。
摇光看出了他心情不好,也没有多说话,只是一个劲地喝着杯子里的饮料,直到喝到整个人晕乎乎了才发现她把天泽的杯子当成自己的杯子,而他杯子里的是果酒。
她没来由地感受到了不安。
他竟然都没发现么?
“你跟老师说了么——比赛结果。”摇光小口地抿着杯底最后的酒。
“还没有。”
“你应该告诉他一声的。”
“......再说吧。”
“我们学校一直立志于培养中国最优秀的演奏家,尤其是你。”摇光已经有些口齿不清了,她努力睁大眼睛,眼神却飘忽不定,她想让自己清醒一点,可无论怎么振作,整个人都软绵绵的,“学校和所有的老师对你寄予厚望。”
她说着,低下头去,眼泪顺着眼角流下来。她从来没有思考过,天泽拿到第一名后会怎么样,然而此刻现实确切地到来了,天泽会离开,那么她要怎么办。
天泽绝对不能为了她留在这里的,她爱惜天泽如同天泽爱惜她。
“给你老师打电话吧……”
她说完,再也撑不住困意,趴在桌上沉沉地睡去。
天泽依旧低着头,沉默着。
直到手机突然震动起来,他看了一眼,迅速将手机反过来盖在桌上。
手机一直震动,震得他心烦,他终是忍受不了无声的烦躁。
他脱下衣服,盖在睡着的摇光身上,拿着还在震动的手机走了出去。
手机那头的人像知道他一定会接电话一样,固执地打着,直到天泽接起电话。
“喂!老师!”
“恭喜!冠军!”导师的声音在安静的黑夜中尤其响亮,“亚洲已经没什么对手了,你拿了那么多冠军,留在这里只是浪费时间,出国吧天泽!”
毫不意外的建议,在心里预演了无数遍。
天泽握着手机,迟疑着。
导师激动的声音因天泽长时间的沉默,逐渐冷静了下来。
“你不想出国?天泽,你是学音乐的,你该知道,没有学音乐是不出国的!中国再大,也必须走出国门!”
“不是还有一场华夏国际青少年钢琴大赛么?”天泽下意识逃避。
“你想去参加?可是华夏钢琴大赛跟你参加的音乐殿堂的比赛规格差不多,这几年甚至还不如音乐殿堂,音乐殿堂的比赛已经是亚洲最顶尖的赛事了,再去参加华夏钢琴大赛只不过浪费时间,还不如去参加欧洲的比赛。”导师有些吃惊,“如果你想去的话,第二学期就要在国内读了,那样太浪费时间了。”
这是他第二次提到浪费时间。
“我还没想过出国的事。”
“快考虑一下吧,寒假马上结束了。在我看来,你不应该在学校继续读第二学期,你的成绩我已经上报给学校了,学校这里没有任何问题。天泽......你在犹豫什么?别的钢琴家十八岁已经拿到肖邦国际钢琴大赛的奖了,而你十八岁还在这里蹉跎,你得去更大的舞台,知道吗?”
起风了。
风却没有寒冬里的那么刺骨,甚至有了春的温度。
他回头,透过朦胧的窗户看到趴在桌上沉睡的摇光。
他是最懂她的人,知道她的难处,知道她的不易,那句“要不要跟我一起出国”,怎么可能轻轻松松说得出口?
比起出国,他开始后悔自己说出的那句“我和音乐,一直都在”。
为什么要说这样的话?这种承诺,在现实面前,根本毫无意义。
又或者,他也许没有想过他们两个会分开,在他潜意识里,他与摇光是一体的,既然是一体,又怎么会分开。
他第一次清晰地感受到了折磨。
现实与理想,终究不对等。
他最终还是回了学校。
父母从来都是支持他的,听到他说要回学校,并没有特别吃惊,反倒是把他的导师气得团团转。
他的导师,毫无疑问是个极度负责的老师,他爱惜天泽的才华,痛心他的选择,同时他不解,为什么他要这么选择。
导师日复一日,不厌其烦地从各个角度出发,耐心地做着天泽的思想工作。
摇光知道,他的心事迟迟没与她说,大概是为难,又或者与她有关。
她应该找他谈谈,可是好不容易留在她身边的温暖,她又怎么舍得。
她煎熬着,努力说服自己,再过一周吧,再过一周,就让我再霸占他一周就好。
从欧洲回来的陈曦也明显不一样了,她烫了头发,喷了香水,化着精致的妆容,穿着漂亮的法式连衣裙,整个人脱胎换骨了一般,愈加明艳妩媚。
她给大家都带了礼物,她从行李箱里拿出一份份整理好的礼品袋,袋子上甚至细心地贴上了每个人的名字。
摇光收到的是一片手工编织的蕾丝雪花挂件,陈曦把挂件从她手中抽出,替她挂在包上,她后退一步,打量了一下,满意地点头:“很适合你。”
摇光从来没有收过礼物,那片薄薄的雪花蕾丝拿在手中有些沉重,她不知道该如何回馈给陈曦,是买相同价值的东西还给她?还是......
人际交往方面的知识,她实在匮乏,从小家里便不会在生日或者特定的节日相互赠送礼物,江秋心教给她的就是不要欠别人,多少钱送的,立马多少钱还回去,不可以贪别人的便宜,所以即使只是这一片小小的雪花都让她倍感压力、手足无措。
她不知道雪花蕾丝的价值,当下手边也并没有礼物,于是便请陈曦在食堂吃了午饭。
陈曦还随身带了两个手袋,袋子上并没有名字,想来对方很重要,不需要名字也不会搞错。
“这是要送给谁的?”摇光问道。
陈曦摸了摸手袋,抿唇笑了:“裴天泽和杜衡的。”
摇光有些吃惊,天泽也就算了,平日里大家来往多,交情也挺深,可杜衡的居然也带到了。心里漾起一抹酸涩,果然,其他女孩子跟她并不一样,为什么别人就可以这么善解人意?她出去比赛那么多次,却从来想不到给好朋友带礼物。
奇奇怪怪的自卑情绪像蚂蚁一样啃噬着内心。
——可是,就算想到了,她也没有那么多钱可以给他们带礼物......
她默不作声地啃着盘子里的西芹,嘎吱嘎吱的声音,像可怜的自卑情绪在呻吟。
“你知道裴天泽下午去琴房么?”
摇光咬着西芹,有气无力地说:“我不知道。”
“你不知道?”陈曦表示怀疑,“你们不是天天在一起么?”
她真不知道,天泽自比完赛后情绪就不大好,两人共处时也很少交谈,更多的,两人坐在一起,沉默地度过一下午。
“他心情不好,我也有两天没看见他了,你不怕跑空就去琴房看看。”
“心情不好?为什么?”陈曦一副打破砂锅问到底的架势。
“不知道,我没问。”
“为什么不问?你俩不是关系挺好么?”
摇光放下筷子,神情恹恹的:“他不想说,我不想问。”
“该不会是谈恋爱了吧?”
摇光脾气上来了,她毫不掩饰:“你如果真的好奇就自己去问他,我当真不知道。”
陈曦面子有点拉不下来,她像是生气地嘟囔了一句:“问问而已嘛!”
可最后,她还是拉上摇光一起去了琴房,她也不懂自己为什么要拉上摇光,明明这是与裴天泽独处的好机会,但不可否认,有摇光在,找到裴天泽的概率会大很多,况且裴天泽总与杜衡形影不离,摇光可以帮她解决杜衡,这样他们就可以彻底独处了。
陈曦牢牢地挽着困得东倒西歪的摇光,去701琴房找裴天泽,他正和杜衡两人靠着窗台聊天。
果然,带上摇光是明智的。
她毫不犹豫地推门而入。
杜衡被突如其来的破门吓了一跳,在看清躲在陈曦身后的摇光后,露出了一贯的笑容。
“呦,困成这样,大中午的还找来了?”杜衡像摸小动物似的摸了摸摇光的头顶,露出慈祥的笑。
摇光把钢琴盖翻下,一头砸在琴盖上,趴着迅速进入午睡时间。
陈曦举起手中的纸袋:“我从欧洲回来,给你们带了点礼物。”
“我们?”杜衡抓住关键字眼,“我也有吗?”
陈曦不好意思地低下头:“肯定有啊。”说着,她把纸袋递了过去,“不过,等我走了你们再拆吧!要不然怪难为情的!”
天泽倚在窗台,雕塑似的纹丝不动。他瞥了一眼与杜衡那只分量不同的纸袋,淡淡地拒绝:“不用特地给我的。”
“啊?每个人都有的。”陈曦深褐色的眼眸下轻扫淡淡的粉色,看上去格外楚楚动人,“好不容易带回来的呢。”
“所以你自己留着吧!大老远带回来也不容易。”天泽依然没有伸手。
两人的僵持搞得杜衡停顿在半空中的手有些尴尬,他踢了一脚沉睡中的摇光,想把她弄醒,让她收拾这种尴尬的场面,谁知摇光睡得那样死,竟然没醒。
这死小孩!
杜衡恨恨地瞪了她一眼。
“我都是按人头买的,况且给你的东西,我也用不了。”陈曦笑得有点委屈,她把纸袋往无动于衷的天泽面前再次送了送。
杜衡眼见陈曦的表情逐渐尴尬,赶紧接过来,忙不迭地感谢道:“谢谢你啊,出去玩还想着我跟天泽,我们回寝室了再拆。”
陈曦呵呵地笑了两声:“对了,听摇光说,你最近心情不好啊。”
天泽烦得要死,目光落在酣睡的摇光身上,心中涌起与杜衡一样的心理活动,这死小孩!
“我可以问为什么吗?还挺好奇......”
杜衡很想一锤子锤死自己,他突然有点羡慕睡着的摇光,为什么自己不能倒头就睡?还是说,找个借口,把摇光扛出去,顺便逃之夭夭。
天泽选择性耳聋,他刚才才又被导师做了思想工作,这会儿实在不想提烦心的事。
杜衡实在受不了两人,他心一横,一掌下去,打懵了正在睡觉的摇光。
摇光有些委屈地抬起头,她摸了摸自己被打痛的后脑勺:“谁打我?”
杜衡打算装傻充愣:“啊?我打到你了?对不起对不起,我刚刚想拿东西来着。”
陈曦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她顺着杜衡的台阶下了,看来裴天泽真的心情不好,再问下去只怕会被他讨厌。
她赶紧伸手帮摇光揉揉脑袋:“我看看有没有肿......嗯,还好,没有肿。”
天泽原本板着脸,他眼看杜衡一巴掌拍醒摇光,嘴角僵硬地动了动,把笑意压了下去,一脸严肃:“你晚上不睡觉的么?跑我琴房里来睡!”
摇光打着哈欠,泪花都快溢出眼眶:“最近不知道怎么回事,总是好困。”
杜衡愧疚地摸摸她的头:“小孩还在长身体,正常!”
天泽瞪了他一眼,满脸不爽:“是你小孩?真能多嘴!”
杜衡这回连话都不敢说了,默默把手缩了回去。
陈曦看着他们,有些意外,她再次瞥了一眼摇光,这才想起摇光是他们这届里年龄最小的——唯一一个未成年。
想到这里,她的心情突然大好,他们把她当孩子看,她大可以大度一点。
于是她捏了捏摇光的脸蛋,像大姐姐一样温柔地笑了笑:“是我家小孩啦!”
摇光笑着躲开陈曦的手,默默蹭到天泽身边,扭头无意识似的刮过天泽的耳朵,用两个人能听到的音量轻声说:“我有话跟你说。”
天泽不自然地扭开脸,生硬地躲避:“我现在不想听。”
他一转眼,却看到摇光眼中更深的悲切。
他的声音顿时柔软了下去,恳切地央求她:“至少不是现在,再等等!”
杜衡看到他们的小动作,嚷了起来:“你们又说什么悄悄话?!老裴,你真讨厌!总是跟摇光说悄悄话却不告诉我们!”
天泽更加不爽了,他满脸写着烦躁,连语气都坏了许多,他话题一转,像大家长那样问:“选课都选好了?”
“我跟摇光都选好了,选了一样的课,你们呢?”
“选了什么?”天泽答非所问。
“哦,其他没什么,跟上学期一样,就是多选了一节室内乐。”
她选室内乐,他并不奇怪,在他的影响下,摇光各科都发展地很均匀。
陈曦笑吟吟地打趣摇光:“我们小孩现在最盼望每周一节的室内乐,马上就要上报小组名单了,她到现在还没确定下来呢!”
天泽漫不经心地问:“钢琴不好找合奏者吧!尤其钢琴专业的同学还有很多,你俩都找谁了?管乐?弦乐?”
陈曦点头表示同意:“所以老师放宽了要求,双钢琴也是可以的,或者钢琴作为其他乐器的伴奏也行。”
天泽忍不住嗤笑出声,不知是在嘲笑她们的选择还是嘲笑学校的课程设置:“那不就失去了室内乐的意义吗?钢琴系没有开设双钢琴的课程么?平时不用为声乐系弹伴奏么?哼,果然跟我想的一样,室内乐这门课开得毫无意义,到最后还是把钢琴排除在外。”
陈曦惊讶地望着他,难怪他一开始就没有报室内乐,是早就想到这些了?
这么想来,她有点后悔,且不说摇光找不找得到搭档,就算真的找到了,那她岂不就落单了?最后不是摇光心软推掉与其他人的合作,与她弹双钢琴,就是摇光进了其他小组,而落单的她跟老师搭档弹双钢琴,然而这学期也有双钢琴的课程。
陈曦顿时郁结万分,她闷闷地说:“我早就说不要选室内乐了......”
裴天泽睨了她一眼:“现在可以退课的,教务系统会有两次开放退课的时间——开课后两周和期末考前一个月,你现在想退还来得及。”
陈曦瞄了一眼一脸无所谓的天泽,脸上重新堆满笑容:“算了,我退了的话,摇光怎么办?”
她转身亲昵地在摇光身边蹭了蹭:“不如我们一起弹双钢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