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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第二十四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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摇光想,珊瑚大概率出国了,否则怎么会音讯全无,就连从小参赛认识她的天泽都不知道她的下落,只是,之前她帮过她,她一直记得珊瑚的话,因为珊瑚,她第一次萌生好好练琴努力比赛的念头,只是不想珊瑚再次见到她失望,她想告诉珊瑚,她当年的眼光没有错,她傅摇光的确是个有天赋的人,她可以成为优秀的演奏家。
雨毫无预兆地下了起来,摇光出门并没有带伞,原本是步行通勤的,眼看着雨越下越大,只能坐公交车回学校。
回学校的路上会经过恒隆广场,距离圣诞节还有一个多月,但恒隆已经开始布置圣诞节装饰了。
雨夜中的恒隆格外朦胧温暖,很多穿着漂亮裙子的女孩子举着咖啡杯,吹着暖气,站在透明水晶般的巨大落地窗前等待司机来接。
她们脚下随手扔着巨大的购物袋,美丽而自信地与身边人侃侃而谈。
很快,黑色的轿车陆续停在恒隆门口,当摇光乘坐的公交车还堵在路上时,她们的车已经风行电掣扬长而去了。
截然不同的世界,截然不同的路线,那是一个永远无法到达的阶层,哪怕只是看一眼都觉得耗尽了自己平生所有的幸运。
平时的她看不见这样的场景,步行来回是走在小路上的,只有搭乘公交车才会经过恒隆。
摇光看着车窗上映照出来的自己,那是一张年轻美丽的脸,与恒隆的女孩子不同的是,她的素雅一看就极为寒酸与青涩,她的脸上写满了为生计发愁,她从江秋心给她画的圈跳进另一个圈。
书包震了震,她掏出手机,陈曦发信息来问她怎么还没回学校。
心中一暖,手指慢慢地敲打在屏幕上:“我在路上,马上就到学校了。”
还好,以前有珊瑚,现在有陈曦和天泽,她身边一直有人陪伴着,还好......
下车后雨已然小了很多,摇光把书包顶在头上,穿过合打一把伞的情侣们跑回寝室。
陈曦开门“咦”了一声:“外面下雨了?”
“嗯!”摇光拍去书包上的雨水,反手关上寝室的门,“谁在练琴啊?”
陈曦撇了撇嘴:“还能有谁,最用功的苏合呗!”说完她像是抱怨一般碎碎念起来,“在琴房练得还不够,回寝室还要练,寝室就一架钢琴,她占了我们怎么练!”
摇光笑了,她打开衣柜拿出干净的衣服:“算了吧!你上次没抢到琴房,在寝室练了一天她也没说什么,况且她明天要上专业课,今天肯定要抓紧多练点的,听说她明天早上七点的课,还得早起,真是辛苦!”
陈曦没好气地倚在衣柜旁,翻了个白眼不再说话,她的眼睛扫过摇光的衣柜时,看到了挂在衣柜角落里的那件男式外套,她用两根手指将外套拎起来,啧啧啧了几声,用暧昧的语气问:“呦,是谁的衣服?你可以啊,才开学没多久就认识学长了?哪个系的?”
摇光“啊”了一声,伸手去夺,她拍了拍衣服,又闻了闻,还好,没什么奇怪的味道,就不用重洗了,她找了个纸袋把衣服装进去:“是裴天泽的,他上次借我的,我忘记还给他了。”
陈曦的脸顿时暗淡了下去,酸涩的感觉涌入四肢百骸,但她还是微笑着腻歪地挤到摇光身边,蹭了蹭她,亲密无间地问:“你怎么认识他的?你们关系很好吗?”
摇光一想到第一次比赛她凄惨的模样,决定还是闭口不谈。那件事情,她绝对要烂进肚子里,她还得找个时间威胁裴天泽闭紧嘴,于是她果断摇头:“认识,但不熟。”他只是闲得发慌陪她比了一个暑期的赛而已。
陈曦有些失落:“啊,我还以为你们很熟呢。”
陈曦愈加紧地粘住摇光,摇光去哪里她都要过问,不打破砂锅问到底誓不罢休,就连去打工都要问得一清二楚,几点去几点回来,怎么去怎么回。
摇光心有不悦,但很快便释怀了,谁让她们关系好,整个系只有陈曦跟她关系最好,陈曦过问这些没什么不可以,况且这原本就不是什么秘密。
在如同水蛭一样的吸附下,陈曦终于发现了,摇光与裴天泽好像的确很熟。
心有不甘,明明......明明她才是最先认识裴天泽的,从幼时参加比赛开始,她就开始追随裴天泽了,可是那个男生对谁都不冷不淡,每次等她弹完琴出来的时候,裴天泽早已离开会场了,他连比赛结果都不甚在意,只有......只有唯一的那一次,她排在裴天泽前面出场,她从舞台上下来的时候,看见裴天泽候在舞台右侧,礼貌而儒雅地微笑着说:“辛苦了!”
从那之后,她彻底沦陷。
为什么会有这么完美的男孩呢,可是,他记得她吗?他认识她吗?
陈曦站在摇光身边,失神地听着天泽接过摇光手中的外套絮絮念:“傅摇光,你记性可以再差点吗?这都多久了,你才想起来要还我?”他低头闻了闻,一脸嫌弃的模样,“你没洗?”
摇光涨红着脸争执,连脖子上的青筋都快暴了出来:“胡说八道!你没闻到洗衣液的味道么?这么香还说没洗!”
天泽毫不客气地把衣服丢回摇光怀里:“洗干净了再还我!”
摇光的脸红得几乎要滴出血,她小声嘀咕:“明明那天是你拉我出来的......”
“你说什么?”他眼睛一眯,危险的光芒隐隐浮动,“我想想,之前...多久之前...啊,好像两年前.......”
“啊啊啊,我洗我洗!”摇光慌不迭地跳起来,抱着衣服就跑。
天泽露出得逞后的笑容,许久他才看到站在一旁的陈曦,他有些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尖,仿佛刚才蛮不讲理的那个人不是他。
陈曦并没有追出去,而是留在天泽的琴房里,她靠着窗台,逆着光,身姿优美地侧身与他交谈:“你们认识很久了吗?”
天泽回忆道:“两年。”
“两年......”
“嗯,之前有一次比赛,她就排在我后面出场,我后来才知道,那是她第一次参加比赛。”天泽说着说着就笑出了声,“大概那天实在太无聊了,又看她很紧张的样子,所以忍不住跟她讲话,谁知她压根就不理我,脸绷得特别紧,一门心思地找珊瑚。”
珊瑚......陈曦想起来了,上次摇光就问过她有关珊瑚的事。
“你跟珊瑚也很熟吗?”
天泽坐下来,翻开琴谱:“没有吧,我只是跟她讲过几句话,谈不上熟,摇光跟珊瑚更熟点,珊瑚之前帮过她。”
摇光,他说......摇光......
“你没别的事的话,我要练琴了。”天泽毫不客气地下逐客令。
陈曦有些尴尬地脸一红,赶紧退出去:“好,那你练琴吧!加油!”她的语气温柔又甜美,足以沉溺年少气盛的男孩。
走在走廊上的陈曦步履轻快,她反复回想着刚才自己与天泽对话时用到的音色,哦,多么迷人,以至于她过了很久才发现口袋里的手机在震动。
来电的是她的钢琴老师,电话里老师的声音有些冷淡,她让她现在立马去一趟办公室。
陈曦脸色一沉,顿时轻快的脚步变得黏稠起来,就连小腹都开始隐隐作痛,奇怪的痛觉钝钝地刮着她的大脑。
她一直害怕教授的,教授脾气不好,阴晴不定,虽然跟了教授很久,但她仍然讨不了她的欢心,不知道这次把她叫过去又要干什么,明明昨天才上完专业课的。
钢琴系的琴房位于第一教学楼,教学楼背光,整栋楼都寒气森森的,陈曦忍不住打了个冷战。
大概还在午休时间,楼层静悄悄的,陈曦只能听到自己呼吸的声音,粗砺地像呼啸在楼道里的风,她按了按心脏的位置,努力让它平静一点,然而心脏完全不受控制,越跳越快,就连脸上也渐渐失了血色。
她只觉得无助。
她一步一步艰难地走到教师琴房前,再三深呼吸,鼓起勇气推开门,同时脸上露出礼貌的赔笑:“老师,我来了......”
她的腰,同时也折了下去,佝偻地像虾子。
教授坐在钢琴面前看手机,见她来了,上下打量了她一下,然后啪地把手机放在钢琴上。
陈曦的心咚地一声越发沉了下去,她的声音发虚打颤:“那个......呃......不知您找我来有什么事?”
教授似笑非笑,她这几年苍老了许多,大概工作过于劳累,陈曦总是听她提到学生太多,身体有点吃不消,但她还是兢兢业业地带着学生,只不过脾气一年比一年让人难以捉摸了。
“我听说,你接了不少声乐系的伴奏!”
陈曦的心沉到谷底,果然被发现了。
她惶然地解释:“是张老师给我的,还有一些是之前认识的同学,就......不太好推掉......”她越说越心虚,头不堪重负地低了下去。
教授坐直身体,她眯起眼睛,疲倦的脸上看不出任何表情,却让陈曦格外心惊肉跳。
“张老师?声乐系的张教授吗?你跟她认识?”
“......她是我妈妈的表姐,不过平时不太走动......”
教授的声音拉长,不含情绪地“哦”了一声:“那你自己去跟她说吧!伴奏太多影响你练琴了,要是再不认真练琴,考试你会过不了的。”她的手指哒哒哒地敲在漆黑的钢琴上,“去年有好几个学生因为接了伴奏,期末考试给了F,第二年重修——延毕了,你清楚我们学校的学制吧?和其他大学的制度不太一样,所以不要心存侥幸,想着蒙混过关。”
“你这学期弹什么?”她话锋一转,话题迅速跳到期末考试上。
“肖邦的......谐谑曲......第二首。”陈曦背后已然出了一身冷汗,连贴身的衬衫都湿透了,黏糊糊地贴在身上,难受得要命。
“为什么不弹奏鸣曲?”教授的眼神顿时犀利起来,“学校有规定,大一新生第一学期要弹古典时期的奏鸣曲,你没看系里发的要求吗?”
陈曦的额头终于出了汗,她结结巴巴地回答:“开学的时候,我问您......您说谐谑曲也可以,只要满足规定时长就可以了。”
“我有这么说过吗?”
陈曦快哭了,她不敢说不,又不敢说是,只能唯唯诺诺地低着头。
在长达了将近十分钟的心理拉锯战后,教授拿起手机,拨通助教的电话,最终得到了肯定的答复后,仍旧皱着眉:“助教说这学期就这样算了,下学期你要把奏鸣曲补起来,要不然这学期的成绩就作废!”
陈曦扯出难看的笑容,她嘴角的肌肉一抽一抽。
“好,谢谢老师帮我!”
陈曦走出琴房,她看着头顶乌沉沉的天空,却犹如大赦一般,她松了一口气,步履轻盈地朝琴房走去,身上洋溢着劫后余生般的幸运,衬衫重新变得干净飘逸,她摘下沉重的发圈,把头发散了下来,长发上还残留着前一天洗发水的清香。
她仰起脸,下巴微微高于平视的角度,将自己整理成精致的模样后推开摇光的琴房,用轻快明亮的语气欢呼地说:“我回来了!”
摇光正在与奏鸣曲做斗争,她正用奇慢无比的速度在练习震音,她见陈曦来了,垮着脸向她吐苦水撒娇:“这里好难,我总是弹不好!”
陈曦用手捋捋头发,有些为难地叹气笑了笑,自顾自说道:“刚刚我老师喊我过去了,我本来还在想有什么事,毕竟昨天才刚上完专业课,结果——她说到比赛的事,问我比赛准备地怎么样了。”
她从摇光背后转了一圈,嗔怪道:“我还以为她都忘了我要比赛的事了。”
话说完了,却冷场了。
她见摇光低着头,一副半死不活的模样:“啊,你刚才说哪里弹不好?我看看!”
她说着,挨着摇光坐下,扫了一眼琴谱,便上手示范给她看:“不会啊,这很简单的!”
她吃吃地笑着:“你慢慢练就好啦!”
摇光原本就练习地心态有点崩溃,见陈曦只扫了一眼就简单地弹了下来,心情越加糟糕到极点。
她阴沉着脸,眼泪在眼眶摇摇欲坠,陈曦没有发现她的不对劲,顺着谱子一行行往下弹,直到弹完一整个乐章。
陈曦弹完后,从琴凳上跳起来,拍拍双手:“我也得赶紧去练琴了!”说完她一甩秀发,一溜烟地跑了。
门“彭”地关上。
摇光憋了许久的眼泪终于落了下来,她擦掉眼泪,把谱子翻回第一页,继续用奇慢无比的速度练习。
直到陈曦练习完毕要回寝室了,摇光还没练好,整个琴房的氛围压抑到极点,她一言不发,只是埋头练习。
陈曦已经很累了,她扫了一眼时间:“那我先回去了,你练完也赶紧回吧!”
她等了许久也没听到摇光的声音,便替她掩上门,独自回寝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