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月洛神》燕如钗

2、第 2 章

　　“我对大家的印象是……”
　　伊湄顿了顿，放眼环顾四周，对上了前排贺加贝和谢玉倾殷殷期盼的目光。伊湄顿时如坐针毡，想对那两人说，你们不用这么期待的。

　　唯有江逾燃，仍是一副不为所动的样子。

　　伊湄长舒了一口气，幸好，要是他再看她，她真的要一个字也答不上来了……

　　“我对大家的第一印象是，大家好像年龄都比我小。因为我来了这里以后，大家都叫我‘伊湄姐’。”她有些紧张，说话语气也格外平淡。然而，正是这种淡淡的调调，反而更能激起众人的情绪。贺加贝和谢玉倾已经笑得前仰后合。

　　看来，她比自己想象中更适合综艺哪……

　　“看出来了，伊湄不喜欢被叫‘姐’。女人，总是不乐意被外人知道年龄的。”谷亮说了句自认为调节气氛的话。

　　伊湄心“咯噔”一下，这个主持人谷亮，主持风格还停留在多年以前。他或许不知道，在女性意识日渐崛起的今天，说出这种刻板印象浓浓的话，只会引得观众反感。

　　“不像你们男人，都争着当别人的‘哥哥’‘爸爸’吗？”伊湄平生最看不惯这种人。以前上学的时候，就老听老师说女生不要读太多书，读到博士出来都快三十岁了，不好嫁人。那时候她没曾反驳。如今遇上谷亮，她说什么都要把他的气焰压下去。

　　她才不怕得罪人呢。大不了，娱圈她不混了，回去跳舞。

　　哪想到，谷亮丝毫不生气，反而对着话筒朗声笑，每一个“哈”字都回荡在车厢里，清晰可闻。伊湄都疑惑了，她说话风格又那么幽默吗？

　　“好，那么下一个，问谁好呢？”谷亮若有若无地看向谢玉倾。

　　谢玉倾绞着手，严阵以待。哪想，谷亮虚晃一圈，把话筒交给了江逾燃。

　　“我们的大帅哥，你对每个人的第一印象是什么呢？”

　　见暂时轮不到她回答，谢玉倾稍稍放松了些。她想，江逾燃情商高是圈内出名的，总不会让气氛太尴尬。她等待着江逾燃的回答，想要学习学习他的话术，以后上综艺不至于这般无措。

　　“是今天见面的第一印象吗？”江逾燃问。

　　谢玉倾轻轻“咦”了一声，但很快想到，江逾燃和贺加贝是旧相识，估计是想借机调侃一下贺加贝。

　　“以前见面的第一印象也可以。”谷亮笑说。

　　“砰”的一声巨响，随着他的话音一同落地，原来是伊湄的金属材质保温杯，正气势汹汹地朝谷亮的方向滚来。

　　“啊，对不起对不起，没拿稳。”伊湄急忙追来握住了杯子，连声道歉。

　　谷亮接了一个什么梗，替伊湄化解了尴尬——然而她并没有听清。她抱紧保温杯，灰溜溜地回到座上，只觉天旋地转，眼前的一切景物都失了颜色。

　　她揉了揉太阳穴，告诫自己保持镇定。这才第一天呢，她不能打退堂鼓。既然接了这个节目，就该本本分分地完成她的任务，配合着演几场戏，又有什么难的？

　　“贺加贝嘛——”江逾燃开口了。

　　“我第一次见他，是在《阳光彩虹小白马》的选秀舞台上……”

　　起初，伊湄还耐着性子听他讲述他和贺加贝的故事。可是没到三句，她就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只想着，他怎么还没讲完。这些故事贺加贝不是讲过一遍了吗，怎么又来？

　　“嗯，看来，加贝留给大帅哥的第一印象不怎么好啊。”谷亮半开玩笑地说。

　　伊湄以为，这是谷亮的陈词总结，哪想，它只是一个中场休息。

　　“没关系，我对大帅哥的第一印象也不好呢。”贺加贝抖了抖腿。

　　“后来，我对加贝改观了。那是在什么时候呢……”江逾燃继续讲起了冗长的故事。

　　伊湄低头看了看手机，却发现江逾燃才讲了短短三分钟。

　　没事，多讲讲贺加贝也好。说不定，谷亮看时长够了，也不问别人了呢……

　　“所以，朋友们，从加贝和逾燃的故事里，我们明白了一个什么道理——那就是，亲兄弟明算账啊！那讲完了加贝，逾燃你对其他两位美女的第一印象是什么呢？”

　　伊湄默默把保温杯移到了心口，杯身传导的热量，使她整个内脏都跟着灼烧了起来。

　　“谢玉倾老师，第一次见面时，她在我手机里唱越剧。”

　　“伊湄姐——”

　　伊湄拧开杯盖，犹豫了几秒，又迅捷地拧回去。

　　“伊湄姐，第一次见面时，她在高中‘三好学生’的宣传栏里向我微笑。”

　　“就这样吗？”

　　“就这样了。”

　　原来，这么简单啊。

　　伊湄把保温杯放回了包里，她最担心的事情并没有发生，可她丝毫没有如释重负的快感，反倒若有所失。

　　破冰环节结束后，大巴车终于启动了。谷亮明确表示，行车过程将不会进行录制。贺加贝听了这话，立刻两眼放光，从座位上蹦起来，鼓动大家互加微信。

　　伊湄趁着没人注意，眼疾手快拉到朋友权限页面，把那个昵称“River Fire”的用户移除黑名单，并把对方的备注改成了规规矩矩的“江逾燃”。

　　随即她想到，对方都成大明星了，怎么可能，上节目还用高中那个微信……

　　手机忽然跳了一下，正是那个River Fire给她发的消息。

　　“我演技是不是很好？”

　　伊湄瞪大双眸，抚着胸膛深吸了一口气，警惕地抬起了头。斜上方，江逾燃正笑嘻嘻地跟谢玉倾说着话。注意到她的目光，他左臂画了个环，微笑着向她鞠了一躬，活像个迎宾先生。

　　“这是怎么了？这么郑重。”谢玉倾不解地问。

　　“伊湄姐是我高中时期最敬重的人。”江逾燃说得油滑。

　　伊湄听着他一口一个“姐”，只觉恶心。他大了她足足两个月呢，叫什么“姐”，为了装作不认识，他也是无所不用其极了。

　　“我们加个微信吧。”
　　伊湄勾起唇，做了个大大的微笑，“江老师不必这样客气。虽然我高中时候不知道你这号人物，但我现在知道了啊。毕竟，你的人气，是我无论如何都追赶不上的。”

　　伊湄也不明白，她前言不搭后语的在说些什么。大概这就是江逾燃的魔力吧。一遇上他，她的语言系统都自动失控了。

　　“谢谢伊湄姐的认可。我也是用了好多年，才走到今天的咖位。”江逾燃手放在胸膛上，一副煞有介事的样子。

　　“江哥，摄像头没开，你不用这么拼命做综艺效果的。”贺加贝听他们二人商业吹捧听得不明所以，只能试探性地提醒道。

　　江逾燃一秒变脸：“哎呀，开个玩笑啦。你们要知道，伊湄姐真的是我偶像。没想到我表现得太郑重，把偶像吓坏了。”

　　听上去真诚极了。

　　伊湄皮笑肉不笑，摆手表示可以理解，马上应江逾燃的要求，扫了他的二维码。

　　装模作样扫的。反正没有摄像头——有摄像头也拍不到这么细节的地方。

　　“谢谢伊湄姐。”江逾燃低首道。

　　“别一口一个‘姐’了。我还不一定比你大呢。我是辛未年6月的，你呢？”伊湄实在听这个称呼听得不顺耳。她等着江逾燃说出真实生日日期，这样她就能顺理成章摆脱“姐”的称呼了。

　　“我是辛未年7月的，你确实是我的姐。”江逾燃笑得严丝合缝。

　　“你——”

　　往事，像电影一样一幕幕在眼前呈现。清冷寡淡的二十四桥、纤纤细细的雨丝、她撑在他头顶的那把鹅黄色油纸伞，还有他的生日贺礼，双人汉服写真……那是四月啊，那明明都发生在四月，怎么变成七月了？

　　“你确实是我的弟弟。”伊湄硬生生把将要出口的话吞了下去。

　　她当场揭穿了，又能如何？江逾燃为了他的名誉，必定会否认。在场的其他人也不会认为她刚正不阿，只会认为她低情商。

　　回忆里的那个人都不是当初的样子了，又何必去管什么生日的真假呢？

　　两分钟后，她收到了江逾燃的消息。

　　“谢谢。”很简短的两个字。

　　伊湄正准备收起手机，却见江逾燃又发来一大段话。

　　“我的生日是公司帮我改的。他们找专门的人算过，说我生日在那天更有利于星途。”

　　伊湄不由冷笑，这个江逾燃，向她解释什么？她对他是否改了生日，可一点也不感兴趣。

　　她倦倦地把手机扔进口袋，不想回复一个字。

　　过了大概一个小时，大巴车终于到达了它的目的地，是浙北乡下的一处村庄。村庄主要由绿、白、红三类颜色构成，绿色的是树，白色的是墙，红色的是瓦。每种颜色都那么干净，在炎炎的烈日下交相辉映。

　　“哇，看着好有钱啊。”贺加贝惊呼道。

　　谷亮马上向大家进行介绍，说这村庄是什么共同富裕示范乡村——原来，这个综艺还是带着宣传任务的。

　　今天剩下的时光，留给大家收拾行李。明天一早，他们就要进入激烈的商战了。

　　他们四人，被剧组安排住在一个三层楼房，楼房是和其他房子一样的白墙红瓦，内部构造是典型的乡村民宿：一楼是客厅、餐厅与厨房，二楼有两间卧室，三楼又是两间卧室。其中，里间有阳台和洗手间，但距离楼梯口更远；外间距离近，但房间面积狭小。

　　听着谷亮的介绍，几人纷纷傻了眼——听谷亮的意思，是要他们自行商量分房吧？

　　这是综艺最常见的，考验情商的环节。谁要是表现得太贪婪，可是要分分钟被骂上热搜的节奏。

　　最先开口的是贺加贝。

　　“我觉得，睡客厅挺好的。”他大喇喇地在沙发上躺下，揽过一根枕头抱在手上，闭上了眼，仿佛真要在此时此地沉沉睡去。

　　伊湄闭上眼睛翻了个白眼，贺加贝各种加强“综艺效果”的行为，在她看来都是因用力过猛显得毫无教养。她不理解，这样的人怎么还有粉丝夸他“高情商”“真性情”？

　　江逾燃碰了碰他的手臂，强使他起床参与分房方案的讨论。

　　“我觉得，女士优先。让伊湄姐和玉倾先选吧。”江逾燃提议。

　　贺加贝打了个哈欠：“谢妹妹是唱越剧的，有个阳台，晚上吊嗓会不会方便些。”

　　谢玉倾不明所以：“啊？我这几天不唱的……”

　　江逾燃黑着脸扯了扯贺加贝袖子，提醒他适可而止。

　　伊湄看到江逾燃这副恨铁不成钢的吃瘪样，只觉得好笑。她也懒得和江逾燃客套，单刀直入地说：“我要二楼的里间。上厕所方便，对我来说很重要。”

　　谢玉倾立即跟着说：“那我睡二楼的外间，我对房子没有什么要求，就是……就是……”她羞羞答答地说，“我只能接受和女生共用厕所……”

　　伊湄了然地点了点头，异性共用同一楼层的厕所，确实会很尴尬，她把手放上了谢玉倾的肩膀，表示理解。

　　两个女生选完房间后，贺加贝又迫不及待地举手：“我要三楼的外间，出去方便。”

　　伊湄暗暗吐槽，贺加贝竟然让他的“伯乐”最后一个选，这段播出以后，怕是要被江逾燃的粉丝骂死吧。

　　好在，江逾燃也是个好脾气的，欣然接受了贺加贝的安排。选房环节，就这样落下了帷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