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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闹新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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咣仓——揪心的刮擦底盘声,弧线流畅的塞纳硬生生怼到渔村口。
蔡瑾梦从手机群聊里抬起头,前挡玻璃上扫一眼,她哥蔡瑾佳领着一帮沾亲带故的小兄弟们,齐刷刷地站在村口。
她轻轻勾了勾手指,打扮得人模人样、开屏孔雀似的蔡瑾佳,立马小跑着迎上前来,笑得脸都要烂了。
钱洛岱刚一下车,双脚还没来得及在地上站稳,一个结结实实的拥抱——蛮牛似的蔡瑾佳差点把他骨头都勒散架,用力拍了拍他肩膀,颇有些同是天涯沦落人的感慨:“辛苦了,钱哥!”
很显然钱洛岱不适应陌生人比哈士奇还甚的热情,不着痕迹地往后退了一小步,脸上端着礼貌却疏离的笑,“这位是?”
“钱哥,我是你大舅子,” 蔡瑾佳眼珠子都快黏在钱洛岱身后的塞纳上了,又硬生生撕了下来,以多年未见、失散已久的至亲好友的热络,介绍自己,“但从此以后我就是你的小吗喽,咱们称呼各论各的!”
“储物空间有限,没多带拿得出手的东西,” 钱洛岱如愿地捕捉到蔡瑾佳炽热眼神,心里得意,表面还要略表歉意,“改口费的话,大舅子习惯用ZFB还是VX?”
太贴心了,简直太贴心了,素日里的乞丐热泪盈眶。
看着手机上的余额,蔡瑾佳开始犯难:“钱哥,这也太拿得出手了!” 他举起手机,咧着嘴绕了半圈,炫给连连点头附和他的小兄弟们看小数点前八位。
“但是!” 蔡瑾佳正色,“规矩就是规矩!” 说罢,他往后一退腾出位置,做了个手势:“兄弟们,来给钱哥扮上!”
身后早有准备,钱洛岱只觉眼前一黑,造型夸张的簪花乌纱帽,压实他精心抓得蓬松的发型。
“低头,低头钱哥。” 蔡瑾佳从小兄弟手中接过红得晃眼的红色锦缎,双手不由分说地,从乌纱帽顶往下套,披红挂彩整了繁琐的一套,斜背在钱洛岱肩上。
突如其来的装扮搞懵了钱洛岱,扶稳摇摇欲坠的乌纱帽,低头拎起红色锦缎一看,金漆上书“渔村新女婿”五个大字,歪歪扭扭,看得钱洛岱嘴角发硬。
“蔡瑾佳,小学以后毛笔字就没练过了吧,”人群后的蔡瑾梦看到钱洛岱的脸色发青,差点憋不住笑,赶紧摇了摇手,“这里没我什么事了吧,那我就先回家等着了。”
“哎——”钱洛岱伸手,像溺水的人想要抓到救命稻草,心里有一千个问题要问蔡瑾梦,渔村怎么回门闹的是女婿,他可不想孤军奋战。
蔡瑾佳大剌剌地把钱洛岱的手臂揽了回来,哄着妹夫,也对妹妹打保票:“回去吧,这里有我呢,还能让人欺负钱哥?”
蔡瑾梦眼神在两人间溜了两圈,笑得合不拢嘴:“那是当然。”
哒哒哒,锵锵锵,锣鼓骤然一响,一金一红点睛南狮摇头晃脑开道。
“钱哥,走起!”蔡瑾佳毫不见外地拍了拍钱洛岱后背。
“去哪儿?” 钱洛岱略有些警惕。
“祠堂!”蔡瑾佳回答得干脆利落。
扛对旗、对牌的一个个雄赳赳气昂昂,抬筐的把板子上的扎红三牲挑得稳稳当当
鞭炮噼里啪啦地沿路炸响,震得钱洛岱耳朵嗡嗡的,头顶簪花一个劲颤。
蔡瑾佳不知从哪儿摸出个大声公,扯着嗓子大喊:“蔡家湾的新女婿来认人了!”
每家每户早早开了门在等,一看到钱洛岱,就热情洋溢地把金器往他脖子上挂,嘴里还念念有词:“新女婿添金添福,我是你七叔公。”
“新女婿早点为我们蔡家开枝散叶,我是你三舅母。”
而后家中青壮年也加入游街队伍,开始跟着炸鞭炮,场面越来越热闹,越来越失控。
别说是老蔡钓上两百斤的鱼,就是钓上条鲸鱼游街都比不上的程度!
蔡瑾佳看着钱洛岱被金器压得直皱眉,还挺心疼他钱哥,沿途硬从其中一个小兄弟家里搜刮来三条红领带,手脚麻利地打成辫子,替换了塑料绳子,穿好金器,这才救下钱洛岱差点被十几二十斤负累截断的脖子。
手垫在红辫子下,贴心小跟班托着金器,给钱洛岱加油打气:“钱哥,坚持住!”
钱洛岱是真没想到,分分钟几百万上下的总裁,有朝一日被六百来万的实体给“反噬”了,他咬着牙:“还要多久才算完?”
“‘完’不吉利的,” 蔡瑾佳找了个锣敲三下,呸呸呸,“到祠堂磕头烧香才算圆满。”
“祠堂在哪儿?” 钱洛岱强忍不耐烦。
“就在村口。”蔡瑾佳指了指方向。
“你的意思是,就在我下车的位置?” 钱洛岱压沉眉梢,“那为什么不能直接进去磕头烧香?”
“你得绕村一圈,让人认识你,收点这个,”蔡瑾佳眼巴巴地看着钱洛岱脖子、手臂上沉甸甸的金器,一脸羡慕,“甜蜜的负担。”
钱洛岱感觉自己像是在健身房刷脂,不,这比刷脂还折磨人,暗暗给自己做心理建设。
行,就当是为了将来开工后,少些争端,忍了。
被众人簇拥裹挟着,两条平日里走路带风的大长腿,此刻毫无用武之地。
待到负重增成三四十斤之际,他终于绕回祠堂。
六十人撑起的火龙,张牙舞爪地绕着钱洛岱和蔡瑾佳这一小圈人开始盘龙,场面壮观得让人头皮发麻。
“怎么样,钱哥,”蔡瑾佳叼着不知何时是谁敬他的烟,伸手在路过的龙身上点燃,吸了一口,灰雾中只看到他呲着的一口白牙,“上次见火龙,我都还在穿开裆裤,我们渔村真真给足你这位新女婿牌面了!”
“年年岁岁,团圆添丁。” 蔡瑾佳弹走烟头,冲着大声公喊了一句吉祥话,又侧过脸小声嘱咐好妹夫,“钱哥,待会儿我们扛着你去摸龙头,你要站稳。”
看着逐渐起势的龙头,钱洛岱开始默默换算今日保单赔付汇率,他仰起沉重的脖颈,看着已经超过两层楼高的龙头,深吸一口气:“不摸不行?”
“不摸不算蔡家村的好女婿。” 蔡瑾佳答得斩钉截铁。
“上一任好女婿是?”
“我爷爷。”
......资料上蔡瑾梦他爷爷,没活过三十岁。
“新郎官回来了!” 奶奶站在二楼大阳台上,捏着望远镜朝屋里喊了句。
又是万响鞭炮迎门。
“哟,圣诞老人!”蔡瑾梦卷了床厚被子歪在红木沙发上,看着蔡瑾佳帮着他钱哥哼哧哼哧往里驮一大红背囊。
钱洛岱充耳不闻,像个抽乱了线的扯线木偶,被蔡瑾佳小心翼翼握着双臂放进沙发,“咚”地一坐,累得话都说不出来。
“他怎么了?”蔡瑾梦在被子里咔咔咬着桂圆,有点关心但不多地指指自己的耳朵,又指指钱洛岱,“炸聋了?”
“啧,”蔡瑾佳皱起鼻子,嫌弃的表情,跟往日妹妹嫌弃自己如出一辙,“妹,你心真狠,” 他也摸了个枣子咔咔开始嚼,“累傻了。”
平日里拿捏全局、威风八面的钱洛岱,现在被炸得神情疲惫,衣衫破破烂烂,小模样,楚楚可怜,惹人怜爱。
热衷怜爱路边小动物的蔡瑾梦,果然于心不忍,松开被子挪了过去,问一问还抓着红背囊的流放圣诞老人:“钱总,那下午的考察......”
“照常进行。”钱洛岱从牙缝里挤出四个字。
好要强一男的。
难怪能掌权力子集团。
“蔡家湾的销售部、技术部和行政部负责人都住在渔村,要么我打个电话叫他们陪你们一起逛逛?” 奶奶从楼上下来,刚好听到这话,提了个小建议。
“不必,”钱洛岱短暂读条回血完毕,迅速穿戴好力子集团总裁的表皮,在沙发上挺了挺发僵的摇杆,“有阿梦陪着我就够了,”压着胀痛的脖子,竟然摸到肿起的勒痕,另一只手也扶上了脖子,带着颈椎轻轻拉伸,诧异地问,“岳父岳母不在?”
奇怪的不止这一点,那些游街时夸张到近乎离谱的烧钱大排场,好像通通是摆给渔村人看的。蔡瑾梦一家子,却出乎意料地没有守那么多旧习俗,除了象征性地放了挂鞭炮,钱洛岱进了门,完全没折腾他。
奶奶比他还掩不住惊讶:“老钱没跟你说?阿梦爸妈一大早就被他约去喝早茶啦,说是商量办酒席的事。”
钱洛岱眼底极快闪过一丝几不可察的不自在,那是身处高位者,惯常掌控全局,却意外被人挑衅,权柄遭到触动时,才会流露的冷冽与不悦。
但他一秒便强压情绪,神色如常,答得巧妙:“我以为他中午就会放岳父岳母回来,好歹也让我讨上红包。”言语间,似真似假地流露出些许委屈。
要不是蔡瑾佳捏捏烫手的余额,差点就信了。
奶奶抿着嘴笑了笑,替老钱解释:“那小钱你可就不懂了,摆酒席的繁琐事多着呢,说不准他们这一商量,就得商量到吃完晚饭咯。”
“钱哥,嗓子冒烟了吧,先喝点水。”狗腿子蔡瑾佳贴心拧开气泡水,递了过来。
何止是嗓子,钱洛岱接过抿了一口,舌尖一触,发觉是常温的,又听到奶奶说的大概时间,没了那股沁人心脾的冰爽浇灭心头火,只捏着瓶身在手里转。
几秒后,他抬眸,掩去眼中阴霾,深情看向坐在他旁边的蔡瑾梦,接过了奶奶的话头:“很久没见老钱对什么事这么上过心了,看来为了我和阿梦的大喜事,他还真是费了不少心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