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富瘦双全》远寄

3、爸爸

　　目光若能化形实质射线，婚姻登记员怕是早能帮蔡瑾梦烧融右手明晃晃的 “银镯子”了。

　　“蔡女士，你确定是自愿登记结婚的么？”登记员竭力维持语气平稳，可藏在眼底呼之欲出的八卦欲，按也按不住，饥渴难耐。

　　背后手指轻轻戳了戳蔡瑾梦的肩胛骨，“嗯恩嗯摁！”

　　蔡瑾梦心领神会，瞬间解码成功 —— 奶奶说的是，明天宣布。

　　为了明天，多说无益，她不再有半分犹疑，笔杆摇动，坠着另一只手的重量，蜈蚣爬字，登记表上签下自己的大名。

　　对着登记员潇洒一笑，举了举手铐：“情趣。”

　　登记员戏子捧心倒吸一口凉气，缓了半天才取登记表，开始往下走流程：“两位如无异议，那我就开始办理了。”

　　啪 —— 蔡瑾梦却陡然变了脸色，手掌迅速落下，将这薄薄的纸张拍实在桌面。

　　“稍等，”她抓起登记表，连看了好几遍自己爬字旁边另一个张扬的签名，转头，直视眼前的男模，“你叫钱洛岱？”

　　男模清晰的下颌线完美绷起收紧，薄唇轻启，只吐出一个字：“对。” 声线低沉醇厚，宛如大提琴的共鸣，往蔡瑾梦砰砰乱跳的心上锯。

　　“你是，那个钱洛岱？”她语速不自觉放慢，每个字都咬得极重。

　　男模神色未改，再次点头，可眼中浮起的傲慢，大有世间一切胆敢质疑他的人，都不过是蚍蜉撼树的笃定。

　　“是力子集团的总裁，钱洛岱？” 蔡瑾梦这下彻底按捺不住，期待大提琴的弓弦在她心脏上奏出小字三组e，高调洞穿她脑中空弦。

　　“正是在下。”钱洛岱微微侧身，轻柔又不容抗拒地将她手指一根一根揉开，从容地取出那张被按到皱了边的登记表，转手递给早已目瞪口呆的登记员，语调平和有礼：“久等了，开始办理吧。”

　　几十秒后，蔡瑾梦重新开机，一联网就代入感十足地为钱洛岱鸣不平：“跟我奶奶联手诓我结婚，你亏大了。”

　　有宗可溯的old money钱氏这一代实打实的掌权人，钱洛岱这般人物，无论签不签婚前协议，无论选择隐婚还是公开这段婚姻关系，外界的目光与舆论压力都如影随形，就说下周开市，股价震荡怕是在所难免，光是想想复杂局面，她都替他急得慌。

　　而蔡家湾在力子集团面前，显然是不够看的，背着氧气瓶都高攀不起的，钱洛岱能成为掌权人，显然也不是大傻子。

　　“我们真的不需要签点那些一两斤重的文书吗？” 她旁敲侧击好心提醒。

　　就算是蔡家湾这样半吊子的上岸泥腿公司，但凡涉及重要商业合作事务，那也是合约文书厚厚一沓，条条款款细致入微，签字画押走过场能折腾上好几个来回。

　　力子集团家大业大，涉及利益更是繁杂，他真的不需要像样的“保命符” 去维护力子集团不被她婚后分割吗？

　　“不是才签过？” 钱洛岱淡定看向登记员归纳好放进红信封的文件，“一诺千金。”

　　啧。蔡瑾梦背过身去，偷偷翻了个白眼，够了！不是挂牌男模的命，倒得了下海男模的病！

　　“小......钱总诚信单位负责人名副其实，” 蔡瑾梦佝着身子，活像只警惕的鹌鹑，防着登记员投来窥探的目光，声音压得几近气声，“但你属于是盲目信任我，我却有点不太敢相信我自己。”

　　一想到钱家庞大到令人咋舌的财富，她艰难地咽了口口水，“绞尽脑汁、费尽心机、冥思苦想”三个词语蹦进脑洞，这是对巨额财富私有化应有的“必要尊重”。

　　“不然还是算了吧。”但她想做个不踩缝纫机的人。

　　“怎么，阿梦要对我始乱终弃？” 钱洛岱剑眉一挑，嘴角高高勾起促狭的弧度，紧接着脑袋一偏，提气召唤——远处正站在角落边讲电话边时不时朝这边张望的奶奶：“奶奶，阿梦说......”

　　！

　　堂堂总裁竟有三岁小孩的恶习，找大人告状！

　　蔡瑾梦出手如电，双手猛地将钱洛岱的脑袋死死按向自己，整个人因用力过猛，反扑到钱洛岱身上。撞到锁骨闷痛也顾不上，朝着远处的奶奶尬笑，“他叫您过来看看结婚证。”

　　噗噗，钱洛岱在她怀中颤动，笑声闷在她怀里，震得她锁骨更痛。

　　她这才意识到姿势太过暧昧，撒开手忙不迭赖到他头上：“你这人，怎么还自作主张靠过来了！”

　　钱洛岱噙笑听她颠倒黑白，也不辩驳，顺着她的话：“物理惯性力使然。”

　　蔡瑾梦点头胡乱赞同。

　　“阿梦还要抛弃我么？”

　　“不敢。”蔡瑾梦只后悔自己太不贪钱，太替腹黑资本家考虑，就应该狠狠结婚，剐他的钱才是！冲动上头咬牙切齿，“结就结！”

　　钱洛岱耸了耸肩，伏低身体，如狩猎的兽逼近蔡瑾梦：“希望阿梦也一诺千金。”

　　“阿梦，我同你爸商量过了，你今天下班就搬到小钱家里去住。” 奶奶挂断电话，大步流星地走来直接下达通知。

　　“不太好吧？” 蔡瑾梦瞪大了眼，老蔡居然任由别人拔他家白菜，没冲来打断两人的腿，还风平浪静表示同意？这太不符合老蔡的脾性了，她心里有些发怵。

　　“这有什么不好的，合法同居。”奶奶眼神犀利地扫过旁边悄悄偷听他们说话的登记员，提高音量问道，“请问他们已经合法了吗？”

　　登记员拼命点头，将合法证明双手奉上：“祝二位新婚愉快，百年好合。”

　　“可是......” 蔡瑾梦还想最后挣扎一把，“会不会太突然了？比如我还要回去收拾行李什么的。”

　　“哪里突然，昨晚就不突然？”奶奶一句话怼得她哑口无言，扬了扬手机：“秦宝和保姆一早就给你收拾好行李，说下班前送过去。”

　　“！” 蔡瑾梦脱口而出，“我妈叛变了？”不可置信，她/妈作为当代女权文豪，只解放自己，积极送她“入虎口”啊？

　　“你这孩子说的什么话，” 奶奶剜了她一眼，开始动之以情，“秦宝听到你结婚，榜单字数都没完成，一门心思给你收拾行李，生怕你吃不了细糠，对你有多好，心里没数？”

　　那倒是，老蔡为了她/妈随时随地涌现的灵感赶榜单，所到之处无不有信号加强仪，满格充电器，她/妈无视榜单，还真是头一次。

　　一时间找不出理由再挣扎。

　　华灯初上，奶奶再次亲自押送蔡瑾梦。

　　原以为盘山大道豁然开朗，开阔庄园，一下车，管家带着八十八个仆人整齐列队，高呼 “欢迎夫人回家”，一条红毯从车门直铺到厅里，奢华到极致的宫殿式豪宅映入眼帘。

　　没成想，再堵车也就从蔡家湾开出来十多分钟，雅致小区绿化道边停下，蔡瑾梦抬头，一栋栋平平无奇小高层，实在没想过堂堂力子集团的总裁住得如此朴素。

　　“奶奶不上楼坐坐？”

　　“我就不压......送你上楼了。” 奶奶握着方向盘，“哦对了，”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不要紧的事，哗哗翻中控置物箱，从橡皮筋扎好的一叠卡里随意抽出一张，递向蔡瑾梦，“嫁妆，密码是今天结婚登记日，省着点花。”

　　蔡瑾梦死死抓住车门，手指用力到关节泛白，一再拖延时间，“就对我这么放心？”

　　“我对小钱很放心，” 奶奶探过身子，毫不留情地将她往外一推，“明早别迟到，穿贵点。”

　　四口排气管无情喷了她一脸尾气，车子绝尘而去。

　　蔡瑾梦硬着头皮上楼，两梯两户，左边2802，抬手叮咚 ——

　　“回了？” 穿着垂坠家居服的钱洛岱咔嚓打开了门，动作熟稔自然，仿若多年夫妻，他早已习惯这般给忘记拿钥匙的另一半开门。

　　“我们吃什么？”蔡瑾梦一进门就抛出问题，一天折腾下来，肚子早饿瘪了。

　　“啊？”

　　大眼瞪小眼，空气有些安静。

　　“岳母今天来，说晚上你会做菜，我就给厨师放了假。”

　　亲妈，好样的，她缓缓退出外卖APP。

　　犹记得她上次做饭还戴着红领巾，秦文豪是怎么敢替她夸下海口的？

　　行吧，让他尝尝家的“味道”，下次就不敢轻举妄动了。

　　哒哒将蛋磕在碗边，碎蛋壳掉进碗里，她选择视而不见。

　　“吃葱吗？”转头问不着人，端着碗夸夸夸打蛋，满屋子溜达着找。

　　拐角，视线猛地撞进一幅挂画里，她哆哆嗦嗦往后退了三米远，连大气都不敢乱出，生怕自己手中蛋液、鼻中呼吸会通过空气传播污染到这幅稀世珍宝。

　　万恶的不下海男模，简直暴殄天物，把这种应该供奉在恒温恒湿博物馆里、被层层安保守护的真迹，就这么大剌剌挂在转角啊！

　　粗略估算，这一幅买下这整栋怕是都绰绰有余！

　　“认识这画家？” 钱洛岱不知何时走到她身后，声音幽幽传来，吓得她差点打翻碗。

　　蔡瑾梦抱紧碗：“我认识他，他不认识我。”

　　“那就换张认识你的，家中藏馆或是拍卖会，看你时间安排。” 钱洛岱盯着蔡瑾梦手里的碗，“我很饿了。”

　　钱洛岱不挑猪食，就着蔡瑾梦不拿手的三菜一 “泔水”，居然吃下两碗饭，吃得有滋有味，像是品鉴三星米其林。

　　“今晚要不要又一起睡？”放下碗，钱洛岱抛出这句话。

　　吃了她辛辛苦苦做的饭，人为什么还可以这样十恶不赦的恩将仇报？蔡瑾梦像被踩了尾巴的猫，瞬间炸毛，毫不犹豫地给出拒绝的答案：“不要！”

　　意料中的答案，钱洛岱倒也不恼，只是微微一哂：“阿梦还是喝醉了比较热情可爱，”他拣着嗓子，刻意拿捏到蔡瑾梦酒醉豪迈的语气神态，“叫声姐姐，要什么都答应你！”

　　蔡瑾梦只觉一片乌云穿墙而入，直直笼罩头顶，电闪雷鸣劈到她驼着背，步履蹒跚关上了客卧门，门缝中没好气地丢出一句：“晚安”。

　　夜里，她有些认床，躺在高织真丝四件套上，生怕一个翻身就把这昂贵床品刮蹭抽丝，极力减少翻动，就这么直挺挺地躺着，愣是僵硬到后半夜才迷迷糊糊睡着。

　　“月 X 镜威力，变身！”

　　猛地惊醒，果然脑子昏昏沉沉，寻思着先去厨房做杯咖啡喝，润润喉醒醒神，揉着眼睛，嘴巴刚张开要打个大哈欠 —— 昂 —— 蒙，将哈欠闷进嘴里。

　　餐厅里坐了个人！

　　那人梳着一丝不苟的油背头，身着笔挺的中山装，光是坐在那里，已然散发出不怒自威、生人勿近的强大气场。

　　靠！怎么没人通知她，今早钱洛岱他爸会来，救命！

　　他爸知不知道他儿子跟自己昨天结婚？不会是来反对他们结婚的吧？还是来给她立规矩的？她要叫他叔叔还是？若是给改口费，她是不是还要敬茶？茶叶放在哪里？

　　钱洛岱这狗东西为什么不在！

　　各种念头在她脑海里走马灯似的转了一圈又一圈，在极度慌乱与纠结中，蔡瑾梦深吸一口气，强自镇静下来，以指做梳扒拉整齐头发，捏着嗓子，响亮又略带颤抖地叫了声：“爸爸。”

　　！！！那人闻声转过头。

　　“怎么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