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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罐中蝴蝶 ...

  •   黑色轿车驶向宽阔的郊外别墅区。

      随着监控器滴的一声响,铁玫瑰别墅的高大铁门缓缓往两边移开。这座别墅是林氏祖先在特罗亚洲成为名画家后回国所建,到现在已有百年历史。样式也是现代少有的亚瑟王朝时期的古典风格,有着严谨的对称、庄严之美。

      轿车从中央通道进入,驶向侧厅入口。

      等候的男仆见轿车停下,小步上前打开车门。陆泉弯身下车,对着车内说道:“我先去图书室休息一会儿,你注意不要忙得太晚。”

      林松潜坐在车里看她,温和地回道:“结束了我去找你。”

      傍晚的温度依然闷热,陆泉走进别墅二楼凉爽的图书室。

      图书室里共排着十只大书架,中间靠窗的地方摆着一架黑色钢琴。看到钢琴,陆泉才后知后觉,这个暑假,确实没怎么见到林松潜弹琴了。

      钢琴不远处有两条棕皮长沙发,夹着一张不规则的实木桌,纯色的年轮如凝固的涟漪,上面放着昨天陆泉看到一半的书。虽然没怎么游泳,但一下午的社交喧闹也足够让她疲惫,于是她半躺到沙发上,拿起书准备把剩下的部分看完。

      可看着看着,耳边却总有一阵若有若无的拍打声,柔软地像花瓣不断掉落的声响。

      陆泉疑惑地抬起头,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起身来到古旧的窗沿前。

      抚开厚重的深色窗帘,露出一只半旧的花纹玻璃罐。开口用蕾丝方巾罩着,里面封着两只黑斑翅蝶,正逼仄无力地相互拍打翅膀。本来形状优美的大翅膀不自然地小了一圈,时不时蹭在玻璃面上,显出毛刺的边缘。

      应该有三天了,罐底浅浅地掉了一层肮脏的鳞粉。

      陆泉静静地注视着,不知道看了多久,等待了多久。

      直到一只修长的手从后面伸过来,握住玻璃罐看了看,“没什么精神,估计今天就要死了,看来夏天也快结束了。”他又放下,温和而习以为常,“一会儿我让管家处理掉。”

      “陆泉,过来。”

      忽然,那带着点玻璃凉意的手牵住她,把她从遥远的思绪中猛地拉回。

      “怎么了?”被握着肩膀按到沙发上,陆泉刚奇怪地转头。

      “不要动,”林松潜坐到她身后,轻柔地抚开她后颈的长发,果然露出一片热红,“萧戚是不是又偷懒没帮你涂防晒。”

      他一说,陆泉才觉得后颈确实有些异常,“是我自己忘了,而且萧戚本来也不爱涂。”

      林松潜及时按住她反伸过来就要乱摸的手,长长的鼻息擦过她的耳尖,“你啊…等一下,我去拿药。”

      “嗯。”

      一会儿,他拿药回来放到木桌上。取下手腕的黑色发圈,熟练地帮陆泉扎起头发。

      陆泉埋下脸,感受着他的指尖浸着清凉的药膏,在热胀的后颈上揉按,“说起来,你有段时间没弹琴了,怎么了?”

      林松潜笑了,“才发现吗。”

      “可能有点累了,老师说我技巧已经很纯熟,是时候更上一层了。”

      “没那么容易吧。”他拿开手,陆泉也跟着抬起头,转身向他。

      “只能靠自己摸索,可是毫无头绪,练多少遍都是一样的。我不喜欢这种漫无目的的感觉。”他眉间染上几分忧郁。

      陆泉接过药盒盖上,并从纸盒里抽出几张纸帮他擦手,“所以你就不练了?这就是那个什么——瓶颈吧。”

      林松潜点点头,垂眼看着她仔细的动作,等她擦完了,便动动手指缠住她的。

      陆泉看着他手腕上一圈淡红的压痕,忍不住般地弯了弯嘴角,“那,你要不要试试作曲?”

      “作曲?我应该没到那个水平。”

      “什么水平,伟大作曲家的水平吗?既然都进入领悟精神的层面了,不就是要理解作曲人的想法吗。”

      陆泉站起来反拉住他,把他按到钢琴前坐下。

      “说说看,你现在、嗯——最想要什么?”她站在旁边看他。

      这才发现,天色不知不觉已经全黑了,让两人的倒影双双映在附近的窗户上。坐在钢琴前的俊秀少年仰面朝向少女,顶灯在他的眼湖落下澄亮的光点,陆泉看见自己在他湿润的瞳膜上闪闪发亮,接着,便听见他笑着轻轻说:“和你,永远在一起。”

      林松潜的温柔是可怕的,陆泉深深恐惧着这一点。

      他的温柔是冬日里唯独为你开放的冷梅,是藏在他冷淡面具下无意被窥见的微笑。几乎没有人能在这种区别对待的真实下保持冷静,哪怕可以用理性来抑制,虚荣心也会高昂。

      陆泉慢慢眯起眼睛,活像只要做坏事的小猫,“林松潜,你知不知道你最近特别,”她弯腰凑到他耳边,用气音说:“饥、渴、”

      “什…我没有、”

      陆泉转到他身后,俯身把他圈在怀里,“还说没有,自从浴室那次后,你就开始变得异常粘人。”

      林松潜刚想握住她的手,听她说粘人又条件反射收回,接着,耳边响起她的坏笑:“欲盖弥彰,说的是不是你呀?”

      防止他恼羞成怒,陆泉捏捏他的耳垂,“好啦不开你玩笑了。”然后坐到他身边,“不过我刚刚说练习作曲是认真的,你要不要试试。”

      林松潜显然还有些羞恼,脸也不转过来,只垂下长长的睫毛来瞥她,让陆泉又忍不住逗他:“现在是不是不想和我在一起了?”

      林松潜一口气提到胸口,但知道她就爱使坏,不理她才是正确的回击方式。时隔大半个月,他再次弹起钢琴,不是哪个大师的乐谱,而是从心到指尖,创造着自己的曲子。

      陆泉不懂曲,只静静听着他或急或缓地弹奏,偶尔停顿几下,又很快接上。他的身体随之轻轻摆动,浅灰绸质衣袖滑到他手肘处,手臂肌肉也追着音符时而紧绷时而松开,少年的俊秀之美处处点缀其间。忽然,他转过来看她一眼,又飞快转回去,嘴角的笑意飞扬,弹奏的节奏乍然变快,眉宇间是藏不住的舒朗。

      陆泉放任自己心跳加快,理智却在想:我刚刚究竟露出了什么样的表情?

      琴音戛然而止,让她回过神,“怎么了?结束了吗?”

      林松潜摇摇头,不甚在意地说:“从刚刚开始,我就不知道自己在弹什么了。”

      “这就是,忘我的境界吗?”陆泉怔怔地问。

      “因为你在啊。”说着,他慢慢探身过来,挡住她眼前的光,把她笼罩进自己的阴影,低头与她鼻尖相触。

      “只要你在我身边,我就会忍不住去看你。”

      林松潜略微低沉的声音,和两人身上的气味很相似,那是林家熨烫衣物时特有的铃兰木香。陆泉慢慢揽住他的腰,微微抬脸便缠吻于一处。因为身高差距,林松潜托着她的后脑,几乎把她整个按在怀里亲吻,紧紧相贴的胸膛分享着彼此的温度心跳。

      玻璃罐里的蝴蝶纷乱地拍打翅膀,鳞粉飞舞,比心跳还响。

      当陆泉推开他,两人都有些气喘吁吁。林松潜垂首蹭进她浓密的卷发,陆泉贴着他发红的颈脖,感受着它兴奋的脉动,在空调间里也不禁浑身发烫。

      她忽然笑起来,声音震荡着传给林松潜。

      “笑什么?”他哑着嗓子。

      陆泉拉开粘人的少年,“我刚刚想象了下,要是没有空调,我们就会因为接吻热到脱水、缺氧中暑进医院、上新闻,标题是图兰林氏继承人竟因、”

      林松潜笑得不行:“你天天都在想什么?”

      陆泉站起来,拉直衣服,按按发热的脸,“当然是想你真的很饥渴啊。”

      “还提!”不过,这下林松潜可没那么有底气了。

      陆泉也捏捏他的烫脸,“那么,姚玥的事情算答应了吗?”

      不满于她在这时提这件事,但林松潜也只是抬着脸,眼中带着笑意瞪向她。

      *

      三下敲门声响起的时候,陆泉刚换完睡衣。

      抓着梳子的手握了又松,她终于还是转开锁打开门,“有什么事吗。郑管家。”

      即使在夏季,林家的管家依然衬衫长裤无不精致,保养良好的脸上带着一如既往的笑容,真让人好奇这笑容她究竟练了多久,又是怎么做到始终如一日复一日地,像恐怖面具一样牢不可破。

      此时,她手里捧着一个浅蓝色的盒子。

      “晚上好陆小姐,这是少爷为你挑选的礼服,调整好尺寸后特意来给你试穿。”

      因为林松潜喜欢蓝色,陆泉的睡衣也是蓝色。棉质的睡衣松松包裹着她,刚吹干的卷发蓬松地笼罩着修长的脖颈,隐约可见半藏在领口下的精致锁骨。

      郑云挑着眼皮看向面色冷淡的女孩,嘴角轻掀,“少爷的眼光向来很好,礼服一定会非常适合陆小姐,还请你最后试穿一次。”

      陆泉别开眼睛,“谢谢郑管家这么晚还来送衣服,我会试的。”

      郑云捧着衣盒没有动,静默了一阵才继续说道:“我希望陆小姐现在就能试完,三天后就是开学典礼,不能出错,希望你配合。”

      陆泉没有回答,沉默地转身。

      郑云跟在后面反锁房门,把衣盒放到床尾的长桌上。她双手交握于身前,用着公事公办的语气说道:“就在这里换吧。”

      闻言,背对着她的陆泉转过头冷漠地盯她一眼。然后,一一解开自己的睡衣,脱下睡裤。

      “全部。”

      于是,米色的内衣云一样落在蓝色的衣堆上。陆泉握着手臂,垂头看向墨绿色的地毯。在橘色的灯光下,沉静的少女如同油画中静立的模特。

      郑云侧头从少女面前的长镜观察她的身体,接着伸出食指,检查瓷器般勾起堆在她肩头的长发,露出脖间的瑕疵来——星星点点的红痕。

      “想当初陆小姐进林家,还是我给小姐洗的澡。”

      “这么多年的倾心教育,就是希望陆小姐千万不要像你姐姐一样。年纪轻轻就心机深沉,知道勾引比自己大二十几岁的男人。”

      她突然掐住陆泉的脸颊,让她直视镜中的自己,手轻轻按上她的肚子。

      “你冷血的姐姐把你扔在这里,都是林家负责将你养大。虽然不求你的报恩,但陆小姐应该清楚的。”

      “千万不要学现在的电视剧里那样,什么未婚先孕,年少流产。”

      “每月的体检,记得好好配合。”

      她兀自重复着不变的警告,陆泉则像雕像,只是存在着,被摆放在这个空间而已。郑云也不在意,收回手交握于身前,露出标准的笑,眼角的每一条皱纹都恰到好处。

      她对着少女的后背微微鞠躬,“衣服非常适合陆小姐,我就不打扰了。”

      她离开后,房间很快恢复安静,静得让人发疯。

      下一秒,陆泉如同复活了一般径直冲进卫生间,反锁再反锁,抱住自己蜷进浴缸,长发盖了满身。

      为了保持洁净感,浴室总是用雪白的瓷砖覆盖整个空间。此时没有开灯的浴室陷入了整片黑暗,只有高高的窗户像电影播放仪一样,在雪白的幕布上放映着室外变化无穷的微光。禁闭而空洞,人仿佛被囚禁在自己的身体内部。

      陆泉无法控制刚刚在郑云目光下暴起的鸡皮疙瘩,身体和精神的相悖刺激着她的思绪急速混乱。

      姐姐把她丢在林家,刚开始还会反抗,可得到的结果呢。在管家示意下紧身的内衣裤,刻意的无视和刁难,不断提醒她存在的唯一价值,直到她听话,乖巧做林松潜的玩伴。

      渐渐地,她开始记不清自己是如何讨厌林松潜,而是学到只要讨好他,穿他选的衣服,巧妙地说他爱听的话,就能吃饱穿暖,不会受仆人们联合的欺负。甚至和林松潜频繁接触后,开始忘记他才是罪魁祸首,什么坏事都没做,别人都帮他做了。

      控制不住的恨意因为自身的无力而变成压迫心脏的酸楚,手指乱抓,疼痛反而缓解了僵硬身体的冷痒。她还能坚持吗?她为什么非得过这种生活?她定定地看着眼前一片雪白的浴缸,回忆突然翻涌,让她立即挣扎着爬起,打开浴室门狂奔着躲进被子里。

      衣盒在混乱中被踢开,银色的礼服流水般淌下去,在墨绿的地毯上像一片快要干涸的月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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