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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但你很勇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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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几天是美食节,对于各种不上课的安排,实验班向来是那个最积极的。有鬼点子的人有很多,但保守想好好搞的人也不少,两党可以说是势均力敌。
全班公投的时候,姜砚问了剩下三个人的意见。江柏昭选了抹茶小蛋糕,谢泽选了醋搭周黑鸭后被江柏昭强行改了抹茶小蛋糕。他看了眼林山檐,意思是问你想选什么。
林山檐侧过头眼神诚恳地问:“是你做吗?”
姜砚摊了摊手:“老板,这些都不在我的业务范围内。”
林山檐露出了失望的眼神,让姜砚感到好笑。他同桌似乎颇为遗憾,摇摇头:“那就随便吧。”
于是四个人一起投了抹茶小蛋糕。
结果当场揭晓,中规中矩的烧烤以微弱的优势胜出,江柏昭若有所思地看向谢泽,姜砚欣慰地向谢泽点点头,于是林山檐也看向了谢泽。
谢泽顶着三个人的目光,一副“OK我就知道会是我,你们都不用说了”的表情。
蔡兴看着剩下被淘汰的大蒜巧克力蛋糕、醋香汉堡、豆浆鸡之后,咽了咽唾沫,默默地松了一口气,然后看着讲台下跃跃欲试的小崽子们强颜欢笑说:“看来这次的美食节非常值得期待。”
讲台下立刻响起一片笑声。
男生帮忙搬桌椅,女生负责准备相应的食材。
姜砚和江柏昭一人抱着一张桌子,气喘吁吁,看着谢泽和林山檐已经搬完两趟走回来。两人不禁对视一眼,并同时感慨猩猩和人类的体力果然有区别。
他们两个落在了最后,等谢泽和林山檐找回来的时候,两个人还在角落里歇凉。
这两个人齐齐挨着站在阴影里偷懒,江柏昭熟练地在跟姜砚讲谢泽的坏话。
林山檐看过去,看到姜砚在笑,眼角带着些许促狭的笑意。他站在树影之下,零碎的光就这样斑驳地降落下来。
林山檐走过去说:“我来帮忙吧。”姜砚假意推搪了一下,然后似乎顺其自然地退后给林山檐让路,边赞赏着向林山檐竖了竖大拇指。
江柏昭坐在桌子上,饶有趣味地看着这一幕,等到谢泽来的时候,就从桌上跳下来,手指敲了敲桌子。他连话都懒得说,就差自己也跳上谢泽的背了。
两个高大一点的男生任劳任怨地扛上桌子,谢泽边回头和他们两个说话:“你们两个,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今晚跟我去跑步吧!锻炼锻炼你们的体魄!”
江柏昭用“这怎么了,你不是在这吗”的不耐烦的眼神看他,口干舌燥的不想说话。
姜砚贴心地拿出一块毛巾,给谢泽擦了擦汗,然后用干净的另一面给林山檐也擦了擦,眉眼弯弯:“辛苦辛苦,可惜我不住校,陪不了你跑啊。”
多么漂亮的借口。
林山檐看着他一副计划得逞的样子,也适时地说话:“我可以带你去。”
姜砚飞速地瞥了他一眼。
果不其然,下一秒谢泽就看了过来,看上去非常高兴:“那姜砚就交给你了,他跟江柏昭一样脆皮,你带着他好好锻炼!”
“好。”林山檐没忍住,侧过脑袋笑了几声。
摆好桌椅之后大家开始帮忙准备东西。
谢泽扔了几块煤进烤炉,蹲在江柏昭的脚边,顺便把一手灰擦在江柏昭的裤脚上。江柏昭觉得他烦人,低下头只看到这个人正痞笑着仰头看自己。
于是江柏昭像训狗一样,轻轻吹了声口哨,摊开手掌:“握手。”
谢泽一把拽住他的手,把他拉得离烤炉远一点,然后站起来:“不干事就别靠近,你以为你在教训谁呢?”
江柏昭故意踩他一脚,把他的白球鞋踩出一个鞋印:“训狗。”
所有人都忙得团团转,没空顾及他们两个。
姜砚随手帮了几个人的忙之后就让开了位置,让主办方来搞烧烤。
班上摊位的名字叫卧式泥8班,采取了掩人耳目但其实非常明显的名字,等蔡兴反应过来时他们已经大大方方地把这个横幅挂上了。
姜砚带着林山檐欣赏了一下,然后抱着凑热闹的心态凑去看主办方,边对着林山檐说:“等我好好学习一下,回头给你们三个也来个露天烧烤。”
林山檐想到江柏昭的回复,于是说:“好的妈妈。”
姜砚的背影僵住了,他回过头严肃地问林山檐:“怎么你也想当我儿子呢?”
“也许是因为你做菜很好吃?”林山檐斟酌词句。
“阿谀奉承。”姜砚哼了一声,转过身去接着看,但光是看着他的背影,都能明显感觉到他这个人其实心情非常不错。
夏末的傍晚,湛蓝的天空仍然一望无际,温度相比下午已有所降低,晚风吹来,驱散了些许热意。
主办方把几根香肠和一把羊肉串放上去,立刻招到了围观群众的吐槽。
“我操,你明火烤呢?”
“刷油啊我靠,你吃黑米肠呢?”
“快翻啊,都焦了!!!”
“我操,黑成这样我都不知道我们班买的是啥了……”
围观的人不嫌事大,一人一句搞得主办方焦头烂额,有的人幸灾乐祸,有的人则对此次销量忧心忡忡。姜砚听他们七嘴八舌,听得津津有味。
主办方的忍耐终于到了极限,压抑的小宇宙终于爆发了:“你们谁行谁来啊!”几个男生笑嘻嘻地上去接替,很快也就收到了大家的唾沫星子。
蔡兴从后面冒出来,看着沮丧的众人和烤得跟炭一样黑的食材,大手一挥:“还是年轻啊,让我来!”
一锤定音,灰心丧气的众人又立刻围了上来。
“羊肉串烤一会就要刷上油,快烤好的时候再撒孜然,孜然呢?”蔡兴用他惯有的中气十足的声音讲解,边熟练地给烤架上的所有东西翻了个面。
“我们只买了胡椒粉……”
“我去隔壁班那里拿来啦……”
……
很快,每一个人都分到了点吃的,他们边吹边不怕死地咬串,和蔡兴说谢谢。
姜砚被分到了根烤肠,他慢慢咬了一口,香味和略焦的味道散逸在空气中,外皮较脆,内里却烤得刚刚好。姜砚觉得自己真的应可以跟蔡兴学习一下,拓展拓展业务范围。
班上的人先是瓜分了一半食物,然后才开始正式摆摊拉客。班主任成了主厨,其他人则散作满天星,碰到个熟人就往自己班摊位上带,顺便去帮衬一下其他班。
蔡兴忙得脚不沾地,边庆幸自己当初没有踏进餐饮业,边默默思考着为什么是他在当主厨。
整个操场布满了摊位,姜砚带着三个人走在人堆里,凡是江柏昭和谢泽想吃的,他都会笑眯眯地从兜里掏出现金帮着付钱。
学生的买卖自然不会贵,令林山檐觉得有意思的倒是三个人都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姜砚是真的好像一个家长,带着自己的小朋友出来逛美食街。
他跟在旁边,姜砚也会给他买一份,边递给他,嘴里边念念有词。诸如:吃点啦,以后你想吃都没得吃,真是美好的青春回忆啊……一副自己身在局外、这些与他无关的样子。
姜砚自己不吃,要么嫌弃太油,要么嫌弃太甜。
江柏昭说:“你一点都不吃,这个美食节的意义何在呢?”
姜砚像个老头子一样走在操场上,惬意地享受着迎面吹来的晚风,用着沧桑的语气说:“你们吃好喝好,我就心满意足啦。”
谢泽从裤兜里掏出纸巾擦了擦嘴上的油,顺便给林山檐和江柏昭分了几张,调侃姜砚:“姜爷,您真是好心。”
姜砚欣慰地点点头。
林山檐没有说话,只是站在姜砚的身边,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
空中弥漫着食物的香味和煮焦、烧焦的味道,没走几步,就又能看到一堆人围着某个摊位在大笑。烟味和白汽冒出来,天空的色调在逐渐变暗,但这里仍然挤满了人。学生们都笑得很大声,肆无忌惮地捉弄彼此。
姜砚和林山檐走在前面,谈起看过的电影、小说和最近好笑的事。
江柏昭和谢泽跟在他们身后,时不时地为鸡毛蒜皮的小事拌嘴。江柏昭会把咬了半口觉得难吃的东西递给谢泽,一开始谢泽只是皱了皱眉,然后还是吃掉了。
等他们绕着整个操场走完一圈之后,谢泽手里江柏昭吃剩的东西已经快拿不下了:“喂,你别每次咬两口就不要啊,你是狗吗!浪费食物。”
江柏昭毫无羞愧之情,理所当然道:“你吃了不就行了?”
谢泽气得说不出话。
姜砚叹了口气,轻轻拍了拍江柏昭的肩膀,温声道:“小昭,你也得吃点东西。”
江柏昭瞥了一眼谢泽,然后扬起了笑,笑容里带着些许玩味的意思,转身勾住姜砚的肩膀:“好,我好想念你做的菜哦。”
姜砚顺其自然地握上他的手说:“这周来我家。”
林山檐同情地看了一眼谢泽。
帮忙把东西收拾好、把桌椅都搬回教室之后,他们终于可以回去休息了。
“今天直接在饭堂吃吧,晚上还有活动。”姜砚在和江柏昭拉拉扯扯的时候回头问林山檐。
“好啊。”林山檐说。
谢泽的脸色极其难看,对着他们咬牙切齿道:“我操,我怀疑他们没有煮熟……”
还没等姜砚开口,江柏昭就皱着眉站住,拽着他的手腕说:“先回宿舍。”
“晚点来班上,我给你胃药。”姜砚对着急匆匆的两个背影喊道。
江柏昭跟他们摆了摆手示意先走了。
林山檐:“他们两个的关系真好。”
“当然了,他们是发小,还在穿纸尿裤的时候就认识了。”姜砚拉着他的短袖,带着他在人群中转来转去,找到最短的一条队站定,“我认识他们三年了,三年里他们就没变过,每天都这样。”
“哦?”林山檐挑了挑眉。
“对啊,我初二碰到他们,那时候他们也天天斗嘴,可幼稚了。当时刚好有个初一的小孩被几个男生欺负,我看不惯,就跟那几个男生打起来了。他们两个刚好路过,看到之后就毫不犹豫地加入了。”姜砚想起来这件事还觉得好笑,向林山檐比划道,“你知道的吧,我打架水平超级超级差,我说是因为见义勇为,实则是跟着那个小孩一起挨打。我觉得小昭和谢泽他们当时想都没想清楚,应该把我也当成了受害者。两个人毫不犹豫地冲进来把那些人打了一顿,像超级英雄一样。”
他不觉得这是件糗事,而是当成了值得分享的故事告诉林山檐。
林山檐认真地听着,甚至低了一点头以便在嘈杂的人声中听见姜砚的声音。
“他们两个都很会打架,尤其是小昭,看他那身板你完全想象不出来吧?”姜砚笑着问林山檐,林山檐也微微笑着摇头。
“当时他打完还斯斯文文地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简直就像个优等生。谢泽的样子倒是很像个不良混混,他当时还是个寸头哈哈哈哈哈……”姜砚的笑点总是很奇怪,一开始笑之后就停不下来。他把手搭上林山檐的肩膀,微微低头的时候两片肩胛骨都微微颤抖。
林山檐想象了一下谢泽寸头的样子,也忍不住笑了,他抬起手,虚虚地挡在姜砚的背后,不让前面的人碰到姜砚。
姜砚笑够之后才抬起头看他。
林山檐的脸庞因为头顶灯光的映照而显得毫无阴影,浅色的瞳孔剔透得像玻璃珠,干净、纯粹而明亮,有着一场夜雨的颜色,此时正无比专注、认真地看着自己。这个距离近得几乎能让姜砚看清他脸上的所有细节,比如他的眼睑,比如他的嘴唇。
姜砚知道,林山檐这个人永远、永远不会就这样避开他的眼神。
姜砚不动声色地拉开了距离,轻巧地笑着说:“当他们知道我本来想见义勇为的时候,我就被狠狠嘲笑了。”
“但你很勇敢。”林山檐这样回答。
姜砚觉得这个人说话真的奇怪,每次他都能在话里话外给自己埋个善意的夸奖。难怪能把江燕花哄得这么高兴!姜砚默默想。
“然后第二次,他们跟你做了一样的事。”姜砚说。
林山檐几乎是同一时刻就意识到了姜砚在说什么事——和那晚被追债的人围堵的情况相同,江柏昭、谢泽和三年后的林山檐一样,对姜砚伸出了援手。
难怪那晚和他们分别前,江柏昭的问话和眼神那么奇怪。林山檐的眼神晦暗,姜砚有一瞬间没有读懂他眼神的意思。
“真的非常感谢,林山檐。”姜砚顺着自己的话说下去。
他要说很多次感谢的话,才能稍微抵消掉一点心里的愧疚感。姜砚觉得自己卑鄙,却又情难自禁。某种意义上,他是在一而再再而三地试探林山檐。
林山檐淡淡地说:“你不需要向我道谢,姜砚。”
姜砚感觉到心上压着的巨石仿佛轻轻移了位,他不着痕迹地转过身去,随口回答:“那可不行。”
晚上是音乐会,说是音乐会,实际上不过是每个班都要在台上合唱一首歌而已。要求服装是校服白衬衫,为了方便,姜砚和林山檐打早上就穿着来学校的。教室里男生们统一衬衫长裤,女生们穿衬衫短裙,看起来确实具有仪式感。
姜砚从书包里拿出药,又看了好几遍说明之后才拿给了谢泽。谢泽恹恹地坐在座位上,像一具尸体。江柏昭帮他系着领口的扣子,看着他无神的眼睛说:“你就不知道扔掉吗,吃不死你。”
“不要啊,我心疼粮食。”谢泽无力地说。
“给你倒了温水,现在吃药。”姜砚把水推到谢泽面前。谢泽听话地喝了。
林山檐帮他们拿了星星灯和塑料荧光棒,江柏昭说了声谢谢就开始拿荧光棒敲谢泽的脑袋。
姜砚坐在座位上,拧开他的保温杯喝了口热水,最后心满意足地点点头。他总有些老人的习惯。
英语课代表陈晨走到他面前说:“姜砚,可以来帮一下我吗?”
“乐意效劳。”姜砚笑着回答。
杂物间的垃圾太多了,一个值日生是收不了的。况且姜砚当然不会拒绝一个女生的请求。
谢泽看着陈晨微红的脸,挂上了幸灾乐祸的表情。江柏昭加大了敲他脑袋的力度,对着姜砚眉飞色舞。
而姜砚给他们递了一个警告的眼神。
林山檐看着陈晨微微一笑:“我也帮忙吧。”然后就把手放在了姜砚的肩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