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影星疏<左相大人请放手>》青丘山谷

17、第 17 章

　　盛夏的难熬算是把影儿圈的彻底，待到立了秋，翟离才择了一日带影儿去了清莲斋
　　一根根及人高，参差不一紧挨在一起的木桩围出了一个院落的大小，满园的茉莉争先恐后的从叶片中探出白色的花朵，将一身的芬芳用尽全力喷洒出来
　　一条雨花石铺成的小道，弯弯绕绕的将人引向半亩花田中央被青纱笼住的两张躺椅前
　　风吹花香，纱舞翩跹
　　影儿穿着一袭青翠抹胸外搭月白薄纱长衫半卧在躺椅上，手边石桌小几上摆着一碟子荷香酥和金灿灿襄着琥珀的汤瓶壶，琉璃碗里盛着刚从壶口倒出来的百合莲子羹
　　翟离双目含情地看着眼面前这一幅美景，景不如人美
　　翟离觉得影儿的性子适合张扬不羁的红色，偏影儿喜欢青色，青色倒是衬得她清新脱俗
　　只是衬得……若她也如其他京城贵女一般琴棋书画诗酒花茶的，那到也是另一幅美感，偏她不喜欢，翟离轻笑着摇了摇头
　　“单儿是被太子带走的”翟离这一句话猝不及防的让影儿愣了一愣
　　看着她懵乎乎的表情，翟离眼里的笑意更浓了些“当时是太子命青松卫将单儿请到马车上的，她只是个丫鬟，太子如何知道她的呢？”
　　影儿咽下最后一块荷香酥，手点着鼻尖，透过青纱望向花海
　　翟离给自己倒了一盏清茶“因为太子知道，单儿是七皇子的人”一口抿了抿，茶香溢在唇齿间
　　影儿捂着嘴瞪着一双美目，缓缓回头看着翟离
　　翟离继续道“从你在楚阳身边开始，单儿就派到了你身侧，你以为是邵夫人给你安排的丫头，却不知是七皇子运作的此事”
　　影儿这才开口“为何？”
　　翟离为影儿又倒了一碗百合莲子羹，往她面前推了推
　　影儿有一堆疑问但是思绪就像长了翅膀，飞的无影无踪，无从问起
　　见她一脸的疑惑又无从开口的样子，翟离忍不住起身过去俯首亲了亲她
　　“与你无关，单儿本也不是重要的人，她也没起到什么作用，我和你说是想让你知道她的身份，她本来得了一笔银子要回乡去的，奈何前些日子在府门口跪了许久，想要继续服侍你，连诀见不过，来求了情，你若想她回来，就接着让她服侍，若你不想我就让人打发了去”翟离嘴里说这话，手搭在影儿胳膊上轻轻拨弄着她的前襟
　　影儿鼓着腮沉默着，翟离也不催她就这么柔和的欣赏着她
　　半晌后“知人知面不知心，她怎么会是七皇子的人呢，七皇子不是一位只顾着花前月下的主吗？”
　　自言自语的说了半天，翟离收回手托着下颌就这么意犹未尽的看着她，看着她分析，看着她纠结，看着她感慨
　　真是可爱……
　　“把晚灵和水央还给我，我要学兔子，狡兔三窟”说的那叫一个认真
　　翟离实在忍不住了笑出了声，摸了摸她的发髻笑道着好
　　翟离送影儿出清莲斋的时候单儿就在清莲斋门口跪着等，身后的连诀也就这么看着她跪着
　　她也不怕丢人……
　　影儿皱着眉拉她起身就往马车里塞
　　一路上主仆二人从相顾无言到抱头痛哭也就隔了不到两刻钟，单儿哭什么连诀明白，影儿哭什么，连诀是直挠头
　　进了府门，就见主仆俩互相搀扶着小声嘀嘀咕咕的往青花苑走，连诀没多想，扭头就回了清莲斋
　　圣旨在翟离离宫的当天就下了，三皇子领旨后查的确实雷厉风行，不过十余天，便顺着户部这条线查到了太子在隋将军那处安排的人和事
　　现下三皇子已经在前往边境的路上，太子不会不动手，当太子知道圣旨内容时便整个人如抽筋拔骨一般愣在了东宫里……
　　好几天没有动作，现在就是他反应再慢也该回过神来了，所以他应了翟离的邀，只身前往了清莲斋
　　翟离卧在方才影儿躺过的躺椅上闭目养神，感受着残余的那一丝熟悉
　　太子进了花田，瞧着他优哉游哉的姿势，心里倒也是平静了，他撩袍躺在了另一处躺椅上，两人都沉默着，太子率先开了口“你，为何会选他呢？”
　　翟离闭着眼笑了笑并未回答
　　太子见他如此也是无奈摇了摇头，笑道“一步错步步错，这么多年了孤只当对手是父皇，是老三，如今才明白，一直以来，是你，只有你对孤了如指掌，能让孤输的如此彻底，之前工部和礼部入了老三麾下，也是你的手笔吧，他们虽在老三手里，可老三一直在暗中换人，都是你们的人吧”太子低眸，眼中的无奈苦笑已经无需掩饰了
　　翟离睁开了眼，褪下左手上的梨木串拨弄着“何必当初呢”
　　太子望着他，以为他说的是临安公的事“你心里知道，就算不是孤，临安公也留不下，孤一直想不通，你明明知道那件事不是孤的本意，为何还是与孤割席，直到这一次孤静了这些天才想明白，你在乎的不是临安公，是你母亲，是孤阴差阳错的导致了她的惨死，所以你恨，你走到左相的位置，把自己放到了孤的对立面，你知道孤若登顶必不会留你，所以你早就通过老七对付孤了是不是？可孤不明白，为何你不选老三呢？”
　　翟离低头转着珠子，平静的似乎太子口中的人与他无关一样，翟离也不回话，就这么静默着
　　直到太子浅笑出声“孤，可还有活路？”
　　翟离方悠悠开口“行差踏错，不怨旁人，大势已去，生，不如死”说完便是那样一副坦坦然的模样对着太子
　　是，大势已去，如今户部已经查出来了问题，以为已经死了的人证莫名活了过来，结党营私……
　　隋将军在太子的棋局里，是最后一招险棋了，太子利用身份便宜和天高路远的距离，将一封封盖着玉玺的信件传至了边境，又将一封封慷慨激昂的回信截下焚毁……
　　私印玉玺，假传圣意，通敌叛国……
　　这一切的源头从何处来的呢？从辽国那一批谋事的被俘开始……
　　太子突然醒了，放声大笑直至双眼含泪“翟离啊，欲买桂花同载酒，终不似，少年游。孤曾经以为你是可以共患难一生之人，是孤错了”
　　若不去看那一双绝望闪着泪光的眼睛，从太子的话语中感受不到一丝的情绪波动，可是翟离是看着他的
　　“有何未尽之事？”这是翟离对于这个少时友人最大的善意与关怀了
　　“全尸都未必留的下了，你真够狠，不留孤一丝余地”太子回看着他，起身拂了拂衣袖
　　“愿你一生平安，却痛失所爱”太子说完这番话便头也不回的回了东宫，回了那座曾经一人之下的宫殿，回了那座如今已为囚笼的地方
　　翟离知道太子身边有圣上的人，今日所言不可能不传到圣上耳里，事到如今，回天乏术他不在乎，因为他知道，圣上也不在乎……
　　一生平安……痛失所爱……
　　呵……
　　翟离坐在马车里，并未直接回府，而是去了京郊的一片废墟，当初整个临安公府全府倾覆，一把火烧的整条街如白昼一般，直到天色大亮才缓缓收了场，调拨的几百侍卫和地府抢了一晚上的人，一个都没抢回来……
　　翟离在宫里躲过了一劫，圣上下旨为表惋惜和体恤，特命人将临安公烧剩下的断壁残垣挪至京郊圈了一片地埋了起来
　　在临安公府原址上着人盖了如今的翟府，呵……惋惜吗？体恤吗？

　　是敲打吧……
　　翟离不是不知道，这火是圣上的意思，也不是不知道，这把火真正要烧去的是他展露的锋芒，没了依靠，他只能尽心辅佐，以求安隅
　　那时的翟离在所有人眼里都是近乎天上星辰一般的人，望得见，够不着

　　温文尔雅，侃侃而谈，所学所用举一反三，又是文武兼备的全才，就连他最爱写的诗都是：大鹏一日同风起，扶摇直上九万里

　　他总说李白空有一副才情，却不会当官，为官者要审时度势德才兼备方能辅佐帝王成就万世伟业

　　那时圣上便说翟离身上这股的磅礴的气势和对于理想的追求都已超过自己的皇子，所有人都觉得他近乎完美，他自己也几近废寝忘食的地步，儒家经典君子六艺他无所不通，便是师傅也总是说翟离身上有一股韧劲，这股韧劲像是经历了千锤百炼的折磨后依然坚毅不屈的傲然与山顶俯视苍穹的泰然自若

　　圣上以为翟离后来的收敛是自己这把火的结果，却不知翟离其实不在乎他巴不得毁了整个临安公府，让所有人在炼狱里翻滚受磋磨

　　所以翟离一言不发的处理着一切事务，表面上这件事带来的直接影响是翟离不再如此的锋芒毕露了，他内敛了下来，将自己深深藏了起来
　　那片废墟之上，树荫之下开满了金盏花，还是当时影儿洒下的种子……

　　那时的影儿小小的，她愁容满面的看着这个她叫翟哥哥的人，她一定以为他深受打击，一定以为他天都塌了，也一定以为自己撒花的行为会让他感受到一丝温暖

　　翟离确实感受到了温暖，只因她是影儿，无关其他
　　那时的他忙着处理临安公府的万般事物，却还是每日抽出时间来听她安慰自己，每日都等到她走后才意犹未尽的继续忙碌

　　想起当时小姑娘的模样，翟离心下一软，只想现在就飞奔到她的身侧紧紧抱住她

　　只默了瞬便回了府，直奔青花苑而去
　　影儿不在，怎么会不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