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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金屋娇泣,婴鬼摄魂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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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值日暮,高台小径隐于奇花异草之中,薄雾飘荡如丝,漫行其间如游荡云海,时有薰风,吹起衣带翩飞,更添风流。符元怀抱鬼婴,行至半路阶下,抬首望了一望宝秀精绝的高阁,心中莫名起了一种荡漾感觉,挥之不去、愈近愈烈,只放任去了,自拾级而上,不时到了那美人歇息之处。
隔着帘幕只闻得暖香怡人,甫进里去只觉一室淡淡光辉发耀,乃是室中一颗缠枝挂海珠的灯盏,涎的颗颗明珠发出的光芒,与那一室未能细辩的华宝陈设相映生辉,烘出一室朦胧。
融融烟室生香,淡淡荧光藏娇。
美人孤立小窗前,侧着一颗秀丽螓首,呆着看月,听了声响,并不转过脸,隐见香腮挂泪,真是我见犹怜。符元只是突然不自主的走近,正要去拥美人入怀,牵她的手,再拭去那让他心碎的泪迹,美人却似乎不愿,带点娇怒轻推了符元急切伸过来的手,恨道:“三日都不曾来了,今夜来这儿又做什么!以前日日好,恨不得一时不离,这才半年便变了,如今我又无一宫半院的,只是个玩物罢了!我跟孩儿日后也是没法活了……”
这美人虽看着含羞带怯,一开口却中气十足,精明强悍,着实让人意想不到。
然而符元自进了这宝阁便神魂颠倒,昏昏荡荡,心里只是觉得爱极了这美人,只能爱这美人,彷佛没有半点时间可供耽误,一点一滴的心意都分不出去了,念头紧逼到极致,脑海中闪过诸多幻像。有那次国事烦心,便带了人去郊外野狩之事。策马奔驰,肆意释放,正龙颜大悦时一瞥而见的溪边浣纱美人,心中打了霹雳,被紧紧攥住的狂跳,叫喊着催促着去走近,无所谓家国大事,无所谓生死离别,此刻便是永恒,山川为媒,流水见证,这是他天地间生生世世的终极,他将永远匍匐天地之间,感激这至尊的恩赐;也有宫中初雪的夜半,国事一完毕,便马不停蹄的赶往宝阁,看一眼纷纷白雪,心里欢喜,走几步琉璃世界,嘴角弯起,到了阁里,见了可心人儿,便眉开眼笑,日日夜夜,冬去春来,蜜意韶光;还有置气时候,心尖上的美人儿生气,自己也是笑吟吟的,不错眼的看着,觉着怒也是好,骂也是好,怎么那样合宜,照着心意的模样临出来的,永远永远看不够;也有失意低落时候,珠烛荧荧,两个人在珠帘绣幕后,馨暖锦塌上相拥着,面对面,眼对眼,手摩挲着手的,有一句没一句的说些体几儿话,心中如温水熨着般服帖,忍不住亲一亲抱一抱,慢慢的又缠在了一起……
美人怒语劈头,才醒了三分,只见她正扶了微突小腹撇了头不看人,像是有五六个月的身子。
“符元君!你怎么了?”花奴努力自袖中探出触角,只见符元满脸是泪,向着美人,欲上前又不敢的模样,身体微微抖动,像是在隐忍抗争着什么一样。
忽然,怀中的鬼婴发出一声哭喊,同时窗边响起刺耳的抓挠声,像有钢刀在窗柩上刮擦,此时明月高悬,四下寂然,这声音传入耳中直叫人头皮发麻。鬼婴的哭声一阵高过一阵,那刺挠声亦愈来愈近,彷佛就要凭窗而入。
符元惊醒,健步急去关那唯一开着的小窗,堪堪闭上之时,借着月光急速一瞥,心惊了一惊。窗下不足两尺处伏趴着一团东西,正四脚并用奋力想要破窗而入,森然鬼眼射出凌厉狠意。
“哐!”怪物躬身蓄力,四脚离窗,竟是不怕坠落拼死撞了进来,符元护着怀中鬼婴,滚落美人身旁。
室内,人怪相峙,月光静静洒入。
美人此时才回过神来,只见一团四脚怪物慢慢立起,手脚伶仃如杆,显着死树烂枝的皱纹,腰背佝偻枯瘦如虾,盯着一个乱蓬蓬头颅,转动起来,真是一张鬼森森老妪的脸,鬼森森一双吃人鬼眼,伸出双手,竟有寸长如钢似铁的指甲,能徒手将人开肠破肚、大卸八块。
美人美目一翻,脖子一梗,晕了过去,正倒在符元一边怀中。
与此同时,老妪怪扑向符元,放出钢爪就夺鬼婴,符元正当左拥右抱,急侧身,才堪堪避过。怪物见一击不成,立马要回身反扑,符元脑中电转,认定此怪乃为鬼婴而来,情急下向着那怪背后方向,高高抛出鬼婴,果然那怪扭转头身,发出格格声响,追着鬼婴而去。就在此时,符元正身立定,一只空手飞速于天灵前结出灵印,即刻数道蕊丝飞出,直冲怪物和鬼婴而去,顷刻缠上怪物四肢脖颈,制得它不能向前半步,而鬼婴也安然落于蕊丝网中,飘飘荡荡落下,宛如在空中荡秋千,那鬼婴哭声渐渐小了。
符元一时卸了力,平复体内翻涌不适后,敞开衣袖,放出花奴。经过这一翻电光火石的争斗,花奴在袖中早被震荡眩晕,甫一出袖,便啪嗒坠地。
“花奴,你还好吧……”
“符元君,你还好吧……”
俩人同时开口,符元不禁莞尔,说到:“没想到在凡间法力竟退步如此厉害……”
“在凡间使用法力,是会有反噬的,且对施法者伤害颇大,符元君往后须得慎重啊,哎呦,我的屁股……”
“对不住,以后另外找个法子藏你罢,今日先把这怪处理了。”
花奴缓慢翩跹,靠近怪物道:“我省得,这乃是婴鬼,果然形如枯槁老妪,专于夜晚,窜入有孕妇、婴孩之家,或偷盗、或抢夺,必要挖出那婴孩脑仁儿吃了、魂魄摄了,真是可恶!可恶!今日若不是你来得巧,这美人儿的肚皮岂不是要被扒开,那婴儿小命和脑仁儿岂不是要丢了,真是修了大善。”
“不错。”说罢,符元早已放妥美人,走近鬼婴,见他睡熟,便念动咒诀,即刻有几根细小如银针般蕊丝如游鱼般没入鬼婴臂中,片刻后抽出蕊丝已变鲜红,被符元随手抓了后齐齐折断,活生生的红色蕊丝瞬时枯萎为小巧巧一把黑褐桃枝,定了定神,符元转身向着婴鬼,桃枝托于胸前掌中,口中催动咒诀,桃枝便纷纷刺入婴鬼四肢百骸,婴鬼发出桀桀闷叫,钢硬脚趾刺破毡毯地板,忽而整个抖动起来,双肩背后竟有血肉破骨而出,且出且展,竟是一双肉翼,对着月光,能看到血管正奔涌跳动,一根根黑色羽毛渐次生出,很快便宛如飞鸟欲翔。
“不好!符元君,这老婴鬼的鬼翅长出来了,怕是要逃!”
只见那缠绕婴鬼的蕊丝被撑得近乎透明,符元见此状略一思索便从怀中掏出一物递送唇边,正是碧玉油润一枚叶笛,悠扬笛音飞速吹起,片刻只听一阵嗡嗡昂昂之声渐次逼近,好似听命笛声召唤,破窗而入,竟是绵绵不绝浓黑不可计数的股股花蝶飞蜂,溪水般都朝着怪物翅膀而去,笛声此时也转为婉转欢乐,彷佛春日盎然花园中蜂蝶留恋忙碌的欢欣场景,此刻却是蜂蝶附着根根怪物羽翅之上,千百合力,生生将根根羽翅从肉翅上拔出,怪物发出痛苦啸声,睚龇俱裂,不消片刻,怪物肉翅上陡然生出的羽翅便被拔出干净,徒留肉血淋漓。蜂蝶乌泱泱又入流水般携羽而去,室内只见那怪在符元咒诀下整个的似墨迹入水,在澄澈的月色中渐进褪色,慢慢的无形、透明,竟湮灭了。
这一方宝室,终于荧荧依旧,幽昧如前。
“符元君真不愧是一株上古的老桃花啊!厉害也厉害也!”花奴觉得此时应该有夸赞,符元下凡的运气也太着实够衰,刚来没几日灵身还没融合好就碰到这婴鬼,可怜可怜。
符元正走去看顾那美人,甫一靠近便开始心慌手抖,以为自己竟无力至此了“花奴仙童,我怎的一靠近这女子便心里难受,像不是我一般,你可知……”话没说完,已昏倒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