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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哀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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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陆成了地下实验室的一份子,主要负责培养二代异化体。
实验室当中还有几位实验员,但都是安陆没有见过的生面孔,只是不知道他们是新招来的,还是早在地下实验室已久——当他们在地上实验室工作的时候。
他从来没有问过,问了也不会有人回答,除了必要的交谈,每个人都专注于自己的任务,没有人有闲心闲情去讲一些无关紧要的话——对他们而言是无关紧要的。
尤其在面对一个个培养舱中的“人类”的时候,没有人会有这个心思。
但安陆渴望知道的东西太多了,他还有好多事情要做。
于是左手拿着文件夹,向后退去依靠在实验台上的同时,右手不经意地甩了一下,桌上一个空烧杯就落在了地上,碎了。
实验室中的空气好像停滞了那么一瞬,安陆有明确的感觉,实在是太安静了,但也只是那么一瞬,又恢复了正常,大家开始各忙各的,无事发生。
刚才一瞬被凝视的感觉,现在也消失得无影无踪,好像是一场梦一样,交响乐团中某位和音的小提琴错了一个音符,观众席中没有人听出来。
清洁人员来得很迅速,将烧杯碎片清扫出去,又给换上了崭新的烧杯,仍旧在安陆右手边,距离不差分毫,和刚才的位置一模一样,整个过程他们好像没有看到安陆一样。
从烧杯落在地上,直到清洁人员消失在实验室中,不过两分钟。
安陆深深吸了一口气,呼吸声在这里有点聒噪,有些显眼了。
他只是地下实验室的普通一员,和行走在培养舱之中,亦或是站在实验台操作的诸多实验员们没什么区别,但他想要知道更多。
“别发愣了。”
是实验室中另一位女性实验员,她递给了安陆一份表格:“今天的营养供给,你负责左列三个。”
安陆接过了这份表格,看向了实验员所说的那三个培养舱,两名成年男性,还有一名看起来不过刚刚长到一米二的儿童。
他强撑着问道:“我只需要负责这些?”
“看你的样子也撑不住做更多了。”实验员扔给他了一个眼神,就转身离开了。
安陆猛地抓住了她的手臂,被她看了一眼,示意安陆说下去。
“我可以的。”安陆说道:“相信我。”
实验员望着他,轻轻叹了口气:“慢慢来,时间还长。”
“我可以的。”
他的语气又迫切了几分,望向实验员的眼神真诚而坚定。
实验员看了他一会儿,将剩下几份表格一并交给了安陆。
一共十二个培养舱,安陆需要一一配比营养剂,通过仪器投放到培养舱中,必要情况下需要自己动手投放,然后记录下每个培养舱的状态,每个培养舱都要被细细观察。
安陆不得不排空自己的大脑,才能理性地去做这些事情,一件一件地,机械一般地配比投喂。
偶尔会与培养舱中的“人们”对视,眼神交错的一瞬间,安陆会感到一阵心悸,大脑中总是情不自禁地联想到这些人们的过往,想到他们也会有父母亲朋,想着他们是如何一步步走到如今成为孵化巢的地步,想着他们的亲人在哪?
在进行下一项之前,仍旧需要将大脑排空,他强力忍住让自己不要去想这些事情,也不要想南山集团这些年来到底做了些什么。
什么都不要想,只需要将自己当做一名机器人,变得麻木起来,封闭大脑,让大脑之中只有数据的出现。
是的,只有数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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聂闻是被拍醒的,睁开眼睛只觉得视野中阴影极重,缝隙当中露出来的一线天光也显得薄弱不堪,细看远处好像并非空无一物,是什么东西来着?
“嘿!”吴力在他眼前晃了晃手:“该说你是心真大呢,还是没脑子?在雪顶睡觉,不要命了?”
危浩南急着帮他辩驳:“怎么能这么说,万一是生病了呢?”
他又转向聂闻,语气中带着担忧:“你感觉还好吗?”
聂闻眯了眯眼睛,好像才能适应现在的亮度,他活动了一下身筋骨,在危浩南的搀扶下站了起来:
“不,我没事,可能是高反,刚才跑急了。”
聂闻耐心解释道:“抱歉,让你们担心了。”
“没事,好久看不到你,吴教授才说要来找你的。”危浩南看向吴力,后者冷哼一声,说道:
“采样了没有?”
聂闻又道歉,样品袋已经丢了,两人就从包里又拿出来了一些。
他们这个时候已经接近南山雪顶的边缘,再往远处走几步就到了悬崖,对面差不多就是南雪峰的位置,从现在这个地方望过去,南雪峰煞是变得雄伟起来,仰头抬个九十度都不一定可以看到顶,危浩南正这么做着。
“没有人攀登过南雪峰也合理啊,这也太陡了。”他不禁感叹道。
“低头多做点实事。”吴力将几样工具丢给了危浩南。
“正要做呢。”
他捡了起来,快走几步来到聂闻身边:“你真的没事了?”
聂闻摇了摇头,他现在身体的确没什么不舒服的地方,也许是体内的它们短暂休眠带来的和平:“没事,回去睡一觉就好了。”
“现在大概什么时候?”
吴力看了一眼表:“十点半,一个小时后咱们往回走。”
看来他也没睡很久,聂闻暗自松了口气,又继续问道:“有什么发现?”
吴力沉默了,危浩南摇了摇头:“我们过来的一路上定位了不少地方,找了一些样本,但都没什么发现。”
“回去再规划一下吧,等到于叶来了之后商量商量,接下来该怎么办。”吴力这么想着,也就这么说了出来。
剩下两人表示同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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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培养舱的蛋白质数据比其他的都偏低一些......
数值下降得极快,安陆紧紧盯着这数字,显示仪上的数值已经降低为0,亮了红灯。
有尖锐的长鸣警报响起,好像连绵不断的蝉鸣,交替不停,此起彼伏。
也像是经历了一场爆炸之后的耳鸣,萦绕在大脑之中长久不能散去,声调愈来愈高,愈来愈高——
安陆望向培养舱,这一刻他才好像看清楚了其中的人类究竟长什么模样,他并不安详,嘴巴大张,目眦欲裂,神经颤动,培养舱中的液体好像在沸腾。
刚刚给他表格的实验员一把将安陆拉开,警报还在继续,实验室忽然变得喧闹起来,像是热锅中落了一滴水,挣扎着变为气泡冲向空气。
实验员有条不紊地分配着工作:“大家不用急,和往常一样,先将培养舱隔绝,用转移罩盖住。”
几个人便去了,实验员又对几个人说道:“你们去将临时舱搬来。”
然后对剩下的人吩咐:“剩下的人继续忙该忙的。”
在这个培养舱周围聚集起来的人也就一哄而散,零星地分布到他们自己的工作岗位上。
安陆在一旁旁观着这一切,在数据归为零的一刻,他注意到培养舱的透明玻璃上破碎了一条裂隙,有些许紫色液体流了出来,像是人类在流血。
等到再回过头的时候,几位实验员已经用转移罩将培养舱罩住了大半,只能看到地板上从培养舱底部渐渐流出了紫色液体,速度并不算很快,但也逐渐向四周蔓延,一直流到他的脚边。
紫色液体离开了培养舱的环境后,显然变得透明了许多,如同没了依靠一般,在地上攀爬蔓延着,寻找下一个可以依靠的对象。
“啪”地一声,是转移舱撞击在门上的声音,算不上很重,实验员查看了一番,并没有什么问题,他们身后还跟着清洁队。
安陆后退两步,让他们过去。
只看到几位实验员一边将培养舱借助转移罩转移到临时舱体内,他面前忽然站了位实验员,拿着纸笔,向他询问营养剂量。
“三支,还没有投放。”
“异状?”
“蛋白质含量归零。”
“签名。”
应当是管理事后记录的实验员,这位记录员公事公办地将记录本递给了安陆,他顿了一下,记上了自己的名字。
在递给记录员的时候,安陆问了一句:“为什么会这样?”
“二代不稳定,经常变异,以后这样的日子只少不多。”说完他将记录本从安陆手中拽了出来:“正常现象。”
安陆看着临时舱被清洁人员带了出去,现场也已经被清理得干干净净,地板上一尘不染,再没有蔓延的紫色液体。
临时舱消失在了门后。
“他们就这么被销毁了?”
“不,”记录员摇了摇头:“会送到地上实验室分析异变之后再做定夺。”
听到“地上实验室”几个字,安陆有些好奇:“地上实验室?”
“雪顶。”记录员他还在翻看记录本,查查有没有什么地方错记漏记,听到这句疑问抬起眼皮看他:“你不知道?”
“我还在熟悉这里的环境。”安陆实话实说,虽然这句话略微歧义。
他继续问道:“许温在负责?”
“好像不是,负责这项目的貌似是叶——”
“叶会雯?”
“对,好像是叫做这个名字。”记录员盯着安陆的眼神没有放开:“看起来你已经很熟悉了。”
安陆笑了笑,有些苦涩的味道在嘴中泛开,他忽然感觉自己好像好久没有笑过了一样:
“还不够熟悉。”
实验员收回了记录本,本想继续说些什么,但被人叫了过去。
是拉开他的那位实验员,她在对记录员说些什么,两人偶尔向这边看过来几次,那位记录员偶尔点点头,距离太远,安陆只能看到他们的嘴皮翻动,说什么一概不能听清,他其实也没有听清的欲望。
安陆一个人等在原地,收回了目光,他在原地停顿了很久,好像可以看到周围的人来人往都变得模糊起来,而他一个人清晰地留在中心,低头不语。
他还有几个任务没做,手中的表格尚未填满。
他要继续去做实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