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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母神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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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叶请缨去了南山泉中转站,他们只知道南山泉的取水地就在南山雪顶,但具体位置还不确定,这件事恐怕内部人士才知道,当时林老是这么说的。
等下一步,于叶得到结果之后会与他们汇合。
在此之前,吴力一行人已经准备从研学基地出发去南山雪顶了,该准备的设备早在医院就准备好了,另外又在这里拿了小型分子分析仪,方便就地取材观察。
林老见他们人算不上多,分头行动之后又少了,就自告奋勇想加入团队,在研学基地闲着也是闲着,如果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地方,可以直接叫他,或者做个机动组,哪里需要哪里搬。
“学生父母的资料查好了吗,就上赶着要接手其他任务了?”吴力开玩笑地揶揄他。
结果林老转头就说,已经联系过学校的一位朋友了。
“那位?”
“档案馆的,我说研学基地需要做一个统计,他说等明后天的发给我。”
吴力给他比了一个大拇指,也就答应了,林老可以信任,并且出了学生坠崖这件事,他了解得多少比医院的人多些,多个人多份力量。
于是上路的人又变成了四个,临走的时候林老没收拾多久,然后给副主任留了话,如果有一位于叶的姑娘来找,她想要什么都借给她,尤其车子。
他将自己的车停在了研学基地停车场。
车辆在盘山路上行驶着,车内的人都没有说话,从上车开始,危浩南就抱着一台笨重的笔记本,他还在查询发帖人的信息,还联系了一个相关专业的同学,拜托他帮忙。
从山脚下到半山腰大概也需要半天时间,再往上,车就不能走了,只能依靠其他交通方式,更为常见的,还是徒步。
曾经有段时间南山雪顶成了景区,再加上研学基地的积极作用,去往这里的人算不上少,徒步登山的人也不少。
但这已经是很早之前的事了,过去那阵风气之后,南山雪顶又成了那道天埑。即便是在人多的时候,那段时间去往南山雪顶也必备向导。
到了现在这个时候,更是如此。
半山腰有个南山镇,向导基本上都是从这里找的。
说是位于半山腰,但实际上还要比半山腰高上许多,在那个地方,才稍微有一整块平整的地方供给一个镇子的发展,坐北朝南,背后还有从雪顶上流下来的潺涓细流,一个镇子才算慢慢形成了。
等他们到了镇子,已经天黑了,四人找了一间宾馆住下,海拔渐高,又到了晚上,镇子虽然处于背风坡,但不免还是冷。
宾馆的设备跟不上,房间只分男女,都是大通铺,中间一个火炉通顶,倒也还算暖和。
聂闻不禁冻,冲锋衣外面又裹了一层棉被,抱着老板娘刚刚端过来的一碗热面,坐在火炉前烤火。
然后被聚在桌子前吃面的几个人笑话了。
聂闻笑了笑,又往火炉里添了一根柴火:“没办法,天生的。”
吴力让他多加锻炼,多加锻炼就会像他一样了,怎么都不怕冷,他甚至还脱下了外套,就穿了一件短袖,仗着不怕冷,面前又有热气腾腾的热汤,大秀自己的肌肉。
危浩南悄悄将他身后的木门打开了,说着便是一阵冷风,木门吱呀作响,甚至将危浩南拍在了门后。
吴力猛地打了一阵哆嗦,林老笑得连嘴中的饭都喷了出来,危浩南在门后捏了捏自己被拍红的鼻子,也笑得吱哇乱叫。
不妙的是,还恰好喷到了吴力的碗中,俩人不吱声了。
刚刚还一直冷脸打哆嗦的吴力却大笑起来,将碗里的汤面一股脑倒给了林老一半,倒给了危浩南一半。
然后端着碗一溜烟跑没影了,外套都没拿,真是不怕冷。
两人看了看彼此,又看了看碗内热滚滚的汤面,欲哭无泪。
聂闻看着这一切,默默抱紧了自己的面。
晚风呼啸,火炉中柴火偶尔噼啪一声,像是哑声爆开了过年时刻的小炮仗,这冷风让聂闻有些感慨,好像真到了冬天似的。
还有半年,聂闻思索着。
他摩挲了一下左手食指,没什么感觉,不痛不痒,就和其他手指的触感没什么分别。
他还能看到冬天到来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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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间内的呼噜声此起彼伏,他们睡得不算近,但房间也就这么大,声音在窗户外的冷风中显得更响亮了些。
“聂闻,你也睡不着吗?”
是睡在他隔壁两个床位上的危浩南问的,他侧身向这边望着聂闻,聂闻看了一眼他,点了点头。
危浩南压低了声音,叹气的时候像是从肺部抽走了一口空气:“我也是,发帖人还是没什么线索。”
“没关系,慢慢来,今天才刚刚开始吗。”聂闻安慰道,他下意识地说:“时间还长。”
还有一个月。
聂闻闭上眼睛吸了口气,再睁开眼睛的时候好像看到了窗外的星星,繁星闪烁。
这里目前只是干冷,没有下雨也没有下雪,看起来明天又是一个好天气,适合上山。
“也是。”危浩南恢复得倒快:“你也早点睡吧,明天还要上山。”
聂闻轻轻“嗯”了一声,他闭上了眼睛。
等了很久,久到聂闻都不确定自己是不是要睡着了。
他的眼睛又睁开了,很是清明:
不知道安陆怎么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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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前的场景,安陆还可以接受。
这个房间要比刚才的房间小上一倍,从刚才的房间一直走,推开一扇门就可以进入这里,扫一眼就能看出来,这里的培养舱要大上许多。
怎么都这样了,还要差别待遇呢。
他没来由地冒出这样的想法。
前一个房间培养舱只堪堪装下去一位成年男性,甚至需要他们屈膝,才能避免头部触顶,圆柱形大概一人合抱。
这里的培养舱要比两米半还高,上下联通的管道也更粗壮一些,舱体近乎触到天花板,人体悬浮在其中,要比在地面上站立的人高出足足有半个身子。
放眼望去,培养舱的排列结构与隔壁房间不同,并非一排排一列列,而是围绕一个圆点辐射开来,就像某些闭塞地区会进行的祭祀活动。
圆点的位置也是一个培养舱,但能看出来已经通顶了。阵列占据了大半个房间,并没有隔壁房间拥挤,圆圈外围并没有放入实验体,而是一些闲置培养舱。肉眼可见,闲置的培养舱不算少,大概一共层叠了七层,大致扫一眼,足足有三层的培养舱被闲置了。
整个房间的闲置的空间不大,一个圆形培养舱阵列就占据了三分之二的地方,剩下的四分之一放满了实验桌,再剩下的就是过道。陈列之中天花板与地面杂乱地铺满了各类管道,只留下一小部分用来行走。
安陆有种预感,朝着圆点的方向看去,但只能看到圆点要比其他培养舱高上一些,其他细节被层层叠叠的培养舱遮住,看不出来。
转头望去,墙边的实验桌旁,还有两三位穿着防护服的实验员,安陆辨认一番,没有认出来都是谁。
梅和泽引着安陆向圆心走去,巧妙地避开了地上的管道。
一边小心翼翼地走着一边观察着,压抑感一直都在,像是走在某种森林当中,每次安陆都要抬头去看,好像世界已经被培养舱占据了。
他顿住了脚。
这里是整个阵列的中心,也是辐射圆心,在他面前的正是这件房间最大的培养舱,杂乱的管道并非无序,原来全都来源于一个地方,由天花板以及地面,向四周辐射,将整个房间的培养舱连接成了一张网,如同蜘蛛网一般,中心是诞生之地。
两年没见,等到再见的时候,他从来没有想到会是这副场景。
暗紫色的液体将她包围,模糊了她的脸庞,但在安陆看来却仍旧清晰可见,好像仿佛就在昨天,雪顶实验室的笑声还回荡在耳旁。
安陆抬头望去,她就这么停滞在半空中,略微低着头,双手交叉放在身前,菩萨垂眸,佛陀合目,地下室远处的灯光穿过了玻璃培养舱,晃了他的眼,安陆有一瞬间的恍惚。
她如同一位母神,正在接受信徒的祭拜。
凌子墨的面色平静,嘴角还带着浅浅的微笑,很平和,与她平时没什么两样,就像睡着了。
安陆并没有见过她睡着的样子,还在雪顶实验室的时候,凌子墨总是最活泼的一个,好像每天都有用不完的劲儿,一心一意扑在实验上,但又不像其他人,总是愁眉苦脸,苦大仇深,好像有人欠了他八百万。
凌子墨不是这样,她是带着热情的,真挚的热情,就像是小孩子刚刚得到一只新玩具,那种新奇与喜悦感在她周围怎样都消散不了。
那时候的实验室还充满了欢声笑语,安陆就默默坐在一边看着他们闹来闹去,然后被拉进其中。
他独处惯了,一开始不太习惯,甚至想过要不要就此离开,毕竟感觉这个地方实在太闹腾了,不是特别适合他。
一直没走,每天想着等明天收拾收拾,把没做完的实验做完,交了报告之后,做完这个项目就走,但一天接着一天,也就这么待了下去,一直等到手头已经没什么实验可做的时候,他已经习惯了。
习惯了雪顶的笑声,要是没传出几声笑,路过的人都会怀疑一下,是不是遇到了什么难题。
一直到两年之前,雪顶实验室的日子过得还照常。项目虽然紧张了些,但不至于忙得要人命。有段时间他在前辈的安排下出差了,去南山集团另外一个实验室取一些材料,路程算不上远,但他也走了一天。
结果取了材料之后又被安排送去市外,他当然没什么理由拒绝,让做什么就做什么,虽然隐隐约约觉得这不是实验员该做的事情,但他还是照做了。
这一走就是半个月,等到回来的那天,实验基地前所未有的乱,随手抓了一个同事一问才知道,冰虫爆发了。
说是有实验员在没有指令的情况下打开了储存舱的玻璃门,冰虫受刺激开始膨胀,凌子墨一发现不对立刻遣散诸多实验员,自己处理完之后是最后一个人出来的。
等到安陆去的时候,只看到了雪顶实验室一地狼藉,各类实验器材都被打翻,储存舱的玻璃罩上沾满了紫色液体,只能从尚且干净的一丝缝隙当中窥见其中冰虫的状况。
还老老实实地挂在天花板上,黏糊糊的,就像个蚕蛹。
出去之后凌子墨坐在墙角,魂不守舍的,叶师姐陪在她一旁。大家都在等着前辈过来,等待着下一步指令。
所有实验员都被送去检查,凌子墨也一样,结果后几天才出来,她仍旧要求要继续工作,这次爆发显然是进步,也许是趁机了解冰虫的最好时机。
于是没日没夜的实验又开始了,直到三天后她昏倒在了实验室,实验才算是停了半天。
当时实验室中没有人能帮她,安陆已经跟不上了,最新的研究情况都握在凌子墨手里,她不愿意告诉任何人,于是其他人只能在实验室打打下手。
都以为是熬夜实验的缘故,没有人认为是冰虫的影响,因为其他实验员身上也没有出现任何问题。
但问题越来越严重,凌子墨还是紧抓不放,不愿意离开雪顶一步,更不愿意离开冰虫一步,她那段时间一直沉默又严肃,没人知道她在做什么,安陆去问叶师姐,师姐也只是摇头。
但忽然有一天,据说凌子墨从前辈的实验室走出来后,又恢复了平常的状态,有说有笑的,安陆这才意识到,雪顶已经很久没出现过笑声了。
只可惜,这笑声并没有出现很久,几天后,凌子墨因为七窍流出紫色液体而昏倒,再也没有醒过来。
她被送去了殡仪馆火化,整个实验基地的人都出席了。
想来,当初不过是金蝉脱壳,演给众人看的一场戏罢了。
此刻凌子墨被浸泡在培养舱中,面貌与分别的时候没什么两样,舱下的管道咕嘟咕嘟冒着泡,经过一整个培养舱,直至升到最顶处冒泡消失,周而复始,只有输氧管的存在才彰显着内部存在生命的气息。
安陆的眼神跟随泡泡好久,一个接着一个,层出不穷,前仆后继,等着在他们能达到的最高处飞蛾扑火,身死魂消。
心甘又情愿。
他不敢去看她的后背。
于是转头看向了其他,他低垂了眉眼,梅和泽就注意到了这边。
如果在这里继续待下去,他不确定会发生什么。
梅和泽拉住了他转身离开的手臂,说道:
“这其中培养的是一代普通异化体。”
梅和泽恰时解释道:“平时你不会进到这里。”
远处有位实验员走了过来,一直走到附近,安陆才注意到了,透过防护服,他的脸庞,正是许温。
他们互相盯着对方,都没有说话。
在这里碰到许温,好像已经是在意料之中的事了。
只是——
“叶师姐也知道这些事吗?”安陆向梅和泽问道,这些事具体指的是那些事,无需多言。
而梅和泽确实也没有多说:“你可以自己去问。”
安陆再次扫视剩下两位实验员,却被许温打断了:
“不用看了,这里没她,要找去地上实验室找。”
他甚至没有注意到自己松了口气。
也许是为了那一丝希望吧。
但放眼望去,如今的状况,即便再发生什么也不奇怪了。
“日常需要做什么?”安陆问道。
“负责二代普通异化体的观察记录,以及要向第二实验室提供稳定的冰虫液。”
梅和泽眼神瞥向外侧房间,也就是他们刚刚路过的地方:“那些人都是一代普通异化体的孵化巢。”
“这里是始祖异化体的。”肯定句的语气,安陆也不必多问。
始祖异化体寄生于人体,孵化出第一代普通异化体,而他们再次寄生,产生二代普通异化体。
从刚才路过的实验室来看,二代人体并不算少,现如今他们的体系已经相当完整,这是付出了多少代价才得来的‘成果’?
在市中心疫情传染之前,有多少人失踪?
梅和泽轻声回应了一声:“嗯。”
现在再问一些问题根本没有意义,于是安陆点头答应了。
他细细算着,还有二十七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