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第六章 我言春风美如许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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襄阳城外，是满天的皑皑白雪。可人们，却未被这漫天的大雪冲去兴致——半月之后，便是诗会。
谁人不知这建邺来的宝钗姑娘可是黄家那老爷子新认的义女，若是能得了她的青睐，日后平步青云指日可待。
“姑娘先睡下罢。老先生说了，一切不用姑娘操心。”院子里，莺儿劝宝钗。近日来为这事，宝钗已然一连几宿没睡了。
“莺儿，过来，我问你。宝琴她们是不是也要过来了？”宝钗问。
“姑娘平白无故，问这些干什么？宝琴姑娘确实是要过来了，派人来传消息说是近几日就到了。可我看姑娘这几日也没听闻这些个消息，怎么知道的？”莺儿不解。
“前些日子我方做了个梦，梦中有个老神仙告诉我的。”宝钗是如实说的，在这些事上，若是说谎，反倒不好。
她前几日做梦，梦到自己仍留在贾府，薛宝琴几个过来投奔。然后是元妃省亲，她和几个姐妹又住进来大观园。接着黛玉就病了，她和宝玉要成亲了。黛玉死了，宝玉出家了，她守寡了一辈子。元妃薨逝，迎春误嫁山中狼，探春远嫁，惜春也出家了。还有湘云这丫头，被卖到了船上。
后来，她梦到她死了，一个老神仙来接她，道：“你随我来。”
接着，他们二人来到了一个叫太虚幻境的地方，见了警幻仙姑。警幻仙姑领着他们两个去看戏，唱的是《红楼梦》的十二只曲子，说是姑娘们近来编的。然后，进了薄命司。她翻到了《金陵十二钗》正卷，正要看，被那老神仙拦住。
那老神仙说：“姑娘，您救了甄某的女儿，甄某感激不尽，特此向上苍方求得姑娘能来此一会。如今天机尽露，甄某不得多言，只好与姑娘说，姑娘切记要将甄某的话记住。”
宝钗点了点头，那老神仙便接着说：“姑娘与这卷中的其它女子并非寻常之辈，乃是天地造化而生，本不存于世，却不知怎么被卷入这乱世风云之中。姑娘造化之大，连甄某也辨不清楚。冥冥之中自有天意，日后，姑娘的命自不会在似这薄命司卷宗中记的那般，姑娘若想看，倒也无妨。可姑娘殊不知，这卷中与姑娘所记一处的那位女子，姑娘也认得。甄某怕姑娘参透天机后将天机外露，只好以此托梦给姑娘，望姑娘三思。”
说完，这老神仙就不见了，警幻仙姑出来送客。宝钗问：“不知那位神仙是何方人士？我明明不认识他，他却说我救了他女儿。奇，奇！”
警幻仙姑笑着说：“他叫甄士隐，是江南甄家的老爷，十几年前由一和尚一道士带来的。我也不大清楚，只是知晓他有个幼时被拐了去的女儿，名叫英莲，若是活着，也有你这么大了。”
宝钗醒后，就一直受着梦境的影响，夜夜失眠。
“姑娘，”莺儿在一旁问道，“姑娘可是有什么心事？方才便瞧见姑娘有些心不在焉的，可是有心事烦心？”
“无妨，只是想到了几个人。”
“是林姑娘吧？”莺儿问，“先前日日听得姑娘说这林姑娘哪儿哪儿好，如今也就只有林姑娘一个兴许能令姑娘忧心了。”
帘子被缓缓拉起，香菱走了进来：“姑娘，时候不早了。夫人昨日便说要带姑娘上街购置一些日用所需之物，如今也该启程了。若是姑娘身子不适，奴婢便代姑娘向夫人辞去便是了。”
这里的夫人自是黄承彦的夫人蔡氏。
宝钗没说话，只是默默点点头。香菱得了指令，复命去了。
都说荆州这几年没打过什么仗，富足得很。宝钗今日算是见到了。
“夫人且就按着自己的意愿就是了，我自是想去那书铺中看看的。来了这里，我倒是见了许多在长安、建邺没见过的书。”宝钗道。
“那样也好。我先前就盼能有一个像你这般乖巧懂事又明事理的女儿，如今可算是得偿所愿了。”蔡夫人笑笑，送宝钗去了离这最近的书铺，也走了。
话到宝钗进了书铺，铺子里人也不多，便找了个地方挑了本书就读了起来。先前在建邺、长安，倒不如在这襄阳见到的书多——那是一本《策论》（这里指的是发表政治言论的书，而不是《策论》这本书），在贾府，是只许男儿们读的。
“竟想不到姑娘这等娴静之辈，竟也看起《韩非子》这一类不务正业的书了。”宝钗身边有一人大笑道。
“哪儿有？不过闲来无事随便翻翻，先生言重了。只是，小女子实在不知先生为何不读儒家经典，手里反倒也捧着一本《韩非子》呢？”宝钗笑着反问到。
那人接着大笑道：“儒家天下，可又有谁规定的必须读着儒书？我倒觉得，法家的理论在如今这乱世中也或许会有一席之地。”
“哦？先生是法家人士？”
“人士算不上，顶多就算个略懂一二的。何况这天下，人尚且无完人，也自是没有完全对或错的思想的。诸子百家，正是不同，才是百家。”
“先生倒是个豁达的。我看先生必有青云之志，日后必建功立业，成一世英名。”
“哪儿有？我不过独独想苟活一世罢了。”
“先生难道不想为世人所知、青史留名吗？”
“不过虚名尔，我不甚在乎。”
宝钗合上竹简，将书放回原位，心道自己今天遇见了个奇怪的人。
“先生读书有如此雅致，小女子便不多叨扰了，告辞。”
那人也自认自己遇了个奇怪的姑娘。其它的姑娘不是胭脂粉黛便是诗书礼乐，谈之生死而色变；这位姑娘，初及此处便直取策论，看了《韩非子》那等残暴之书却仍谈笑如初，日后必有大造化。
“姑娘，今日可是看着什么奇书了？”回屋后，莺儿问。
“奇书倒是有一本，也遇到了个奇人。”
莺儿忙问：“什么样子的奇人？”
“一个不学儒而学法的奇人。”
“既如此，那必是一代少年才俊了不是？”莺儿追问道。
“你这丫头，又在那儿犯花痴了不是？”宝钗一语道破莺儿的小心思。
“哪儿有？我只是在为姑娘都终生大事考虑。”莺儿不服气的嘟囔着。
宝钗：“你这丫头，白操心些什么？缘分自由天定，岂是强求求得来的？夫人已然与我说了，这襄阳城中年轻一辈的少年才俊都会来这诗会。可是良人一看便知，用不着你白操心。何况姻缘这事儿本就说不准，你一天天的做这些干什么呢？”
莺儿不服气，嘟囔着：“可是姑娘您如今也十六了，这黄家保得了您一两年，可保不了您一辈子。”
宝钗想起梦中那位老神仙的话，于是便对莺儿说：“如说天意难违那又如何，你也要与天去争吗？天要做什么安排，自有天的道理，哪儿有你插手的份儿？”
莺儿却说：“奴婢只是求姑娘得遇良人，此生不负的良人。姑娘这么好的人，我倒是觉得这天下兴许没有几个男人配得上。”
宝钗心里五味杂陈，她想起了梦中的宝玉，和梦中的黛玉。
也不知道颦儿怎么样了。她此番回去，多半就得守孝的，也不知她受不受得住。若是颦儿真回贾府了，不知会不会真如梦境中那般，落得个那般的结局。
她朝下摆了摆手，示意莺儿出去。
香菱恰好进来：“姑娘，夫人说姑娘若是在诗会上有看对了眼的人只管与她说，她自会张罗的。还有就是夫人叫我为姑娘送来一些地契人契，说是给姑娘的嫁妆里压个底儿，这些都由姑娘差遣。”
宝钗叫香菱把这些东西收好，然后问她：“你离家这么多年，是不是也该回去了？”
香菱忙跪下：“姑娘这话是什么意思？姑娘的恩德，香菱感激不尽，怎会说走就走？”
宝钗将香菱扶起来，问：“若是我日后嫁了人，我便把你许个好人家，除了奴籍，可好？”
香菱听闻此语，兴奋地抬起头来，思索再三后却还是摇了摇头：“姑娘对香菱的好，香菱都记着。香菱生是姑娘的人，死是姑娘的鬼，绝无二心，只求可报姑娘恩情。”
宝钗也只是摇了摇头，让香菱退下了。
窗前的明月洁白的就如这初春的白雪，她的心里却生出一线迷茫。生于这乱世之中，命由天定，她该怎么活？
“夫人说了，这院子日后是要给姑娘做嫁妆的，你们都收拾快些！”窗外，一老妇正在安排两丫头收拾院子。
多温馨啊，只可惜并不长远。颦儿，颦儿你在哪儿？为什么这么久了，也没个消息传来？
南方，南方是个好地方。若是可以，就下江南看看吧！
“姑娘，天凉，可别冻坏了身子！”香菱端着手炉进来。
“香菱，我教你读书写字，可好？”宝钗问。
香菱一惊，手中的香炉险些打翻在地。过来好一会儿，她才反应过来，忙跪下磕头，道：“姑娘的恩德，奴婢一辈子也偿还不清楚，怎敢轻易奢求这些？”
宝钗扶她起来：“人，命由天定，我改变不了。可若是可以，我希望你走出去，去做自己。你不比我、颦儿，又或是贾府中的任何一位姑娘差。你若是愿意，定也可以遇着个好人家的。”
“姑娘！”
作者有话说
第7章 第六章 我言春风美如许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