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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 3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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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整天都在折腾,晚上吃个饭都是折腾,回到家里我已经累得像条狗,唯一的心愿是自己是条死狗,可惜还不能马上睡死过去。先把水龙头打到一边,花洒里直冲而下的冷水把我惊醒之后我终于有能力给自己洗了一个澡。
出了浴室直奔婚姻生活里我最最亲爱的伙伴——大床而去,让自己醉生梦死在它充满弹性的温柔里。
我做了很稀奇古怪的梦。梦境把我带回小学,白子颢变成了我的班主任,我不知道闯了什么祸,白子颢把我叫起来提到墙边罚站,我一恼火就把教室里的垃圾筐踢翻了,垃圾筐里爬出一只灰不溜秋的小土狗,然后我妹不知从哪里跑出来尖叫个不停,她从小就怕狗,什么狗都怕,比怕蟑螂和毛毛虫还怕,为了拯救我的耳膜,我冲上去抓狗想把它带出教室,小狗在教室里乱蹿,我好不容易抓到了它,场景一下子换到了我家,我妈坐在沙发里打毛衣,看到我抱一只小狗进来,很严肃地告诉我家里不许养狗,我刚想分辩我没打算养它,小狗忽然变成了一只鹦鹉,停在我的肩膀上叫我的名字,“江离,江离”,还用鸟喙啄我的头发。
“很困吗?”
我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原来是岑一在给我擦头发。
抓起床头的手机摁亮屏,我打了个哈欠:“今天怎么过来了?”
C市虽然是岑氏的发家之地,但生意早已遍布全国各地,岑一掌门之后更是把总部挪到了北京。莲华在C市,我们结婚之后便过着两地分居的生活,有时我飞去北京,有时岑一飞回C市,其实,在结婚之前,我们也是这么过的。所以这样的生活,我没有任何意见。
“陈叔过世了。”
我哦了一声,陈启年是岑氏的元老,不过是被岑一清理出公司高管层只享有名誉地位不具备任何实权的元老。有一阵子,陈启年带着一帮子“功臣”闹腾得很厉害,岑一下手也狠,几个有股份的通通踢到了虚职上,高层中层管理人员跟着闹事的全部开除,一口气辞了六十多个管理层,合并了五家分公司,内部整顿改组更是不计其数,岑一的霹雳手段引起相当大的震动,外界议论纷纷,他丝毫不为所动,这事儿我记得特别清楚,那是我和岑一同居的头一年,实际上也是那一阵子的闹腾让我明白了岑一的能力,以及更重要的,他的个性——顺我者昌逆我者亡。之后无论大小事务,我全都听他的,从未试图挑战他的权威。
岑一的世界里只有一棵树,那就是他自己,其他人要么做依附与他的藤萝,要么做匍匐在他脚边的小草,我选择做藤萝。藤萝可以爬得很高。
“陈叔的葬礼不是明天就是后天。你得和我一起出席。把时间空出来。”
我有点诧异:“这么匆忙?”
岑一笑了笑:“有人等着葬礼结束宣布遗嘱。”
有人?是谁?我努力回想陈启年的家庭构成。两个儿子,两个女儿,大儿子离婚了三四次现在的老婆结婚不到半年,小儿子结婚了但一直没孩子,大女儿嫁了一个外国人,小女儿三十多岁还没结婚。他还有一个年纪比他小将近四十岁的老婆,陈启年的妻子死了十多年了,一直没续弦,前两年才又娶了一个,才二十多岁,好像还是他的小儿子的同班同学,当时惹出了不少非议,说什么的都有,我还记得某次晚宴上,某夫人说他老婆其实本来是他小儿子的女朋友,把父子共妻的故事讲得特别栩栩如生,细到了私下相处的表情和说话,就好像她一直有在现场围观似的。当时的江离远不够现在冷血,听得特别想吐,为什么有一些子人就是喜欢对别人的生活说三道四呢?陈启年抢了儿子的未婚妻就抢了呗,痛苦是他们三个人的痛苦,可笑也是他们三个人的可笑,旁人有什么资格唾沫横飞,肆意评说?
几年之后我终于明白了在各种宴席,酒桌,百货公司,卡拉OK,化妆间乃至洗手间收集这些八卦是一项多么有价值的工作。这些事情往高尚了说是个人隐私,然而在现实世界里,它们不仅是用于聊天增进感情的谈资,更是商业竞争里足以左右战局颠覆胜败的重要情报。高傲的江离变成了冷血的江离,愉快地吸收和刺探着一切小道消息,分门别类地储存在脑海里,随时准备调用。这也是岑一教给我的。
商场里谁人不知,江离是岑一一手调教出来的,莲华是岑一一手扶助上来的?
没有岑一就没有江离,没有岑氏就没有莲华。
和岑一给我的那些东西相比,他身边环绕的那些莺莺燕燕又算得了什么呢?我从不关心岑一给了她们什么,那是岑一的自由,我只需要看见岑一给我的。他给了我那么多。
不论发生什么事,我永远感激他。
“怎么又不把头发吹干就睡觉?”岑一问,“这么大的人了,难道还不知道湿着头发睡觉会头痛会感冒?身体是事业的本钱,一个人连最基本的健康都管理不好,怎么去管理别人管理公司?”
我从岑一的膝头爬起来去找吹风:“明白了。”
这就是岑一。我时常觉得他不是我的丈夫而是我的老师。他耳提面命,我点头如捣蒜。
不过岑一很喜欢这种相处模式,他习惯了高高在上,号令一切人,被命令的滋味一开始是挺难受的,但没用多长时间我很快就习惯了低低在下,聆听他的一切教诲。我想,每个人的内心深处也许都有那么一点奴性,而我的奴性,不会比别人少,只会比别人多,自然而然地,我就在强者面前屈下了膝,屈膝的那个时候甚至是浑然不觉的,现在无论我如何回想,都不记得我是从哪一天开始,唯岑一的马首是瞻。
在浴室里嗡嗡地吹着头发,我好像听到岑一在对我说什么,关上吹风喊了一声,他没理会我,我把头探出浴室一看,他正站在窗边打电话,神情已经不是平日的冷淡而近乎嫌恶,当然这种嫌恶非常含蓄,早两年我还看不出来。虽然听不清他到底在说什么,但我知道,肯定是某位不知深浅的莺莺燕燕正在对他撒着娇提要求。岑一啪嗒一声合上了手机,看向我:“刚才你叫我?”
我点头:“吹风好像有点坏了。杂音特别大。”
“哦。你明天叫王嫂再买一个。”
某种意义上来说,岑一其实也是很好忽悠的。他有着很敏锐也很深刻的洞察力,能够察人于微,估算事态发展,预测局势趋向,但他注意的东西太多,难免有些照顾不到,那些无关紧要的琐事,你说了他也根本不会往心里去。就像是吹风有没有杂音这之类的小事,他才不会费脑子去想,我说坏了他就会用最简单也最有效的方式去处理,那就是买一个新的。
发现这一点,曾经给了我不少勇气。我之前一直觉得岑一是超人,最起码也是火星人,那之后才感觉到他的确是地球人,只是智商高得像机器人。
把头发吹干,岑一还过来在我头上摸了一把作为检查:“嗯。可以睡觉了。”
得令的我赶紧躺回床上继续幽会周公,至于岑一什么时候上床睡觉的,我不知道。我很快就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