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市女巫》焦糖赭也

3、空白记忆（二）

　　因为『城市』的缺失，她对老师讲的内容称得上是一窍不通，但她并不为此感到沮丧，比如老师在问问题的时候：
　　“世上最纯净的事物是什么呢？”
　　“我知道！”她高兴地抬起左手，“是女巫哦！”
　　大家都转过头去笑她，她也跟着笑了。老师的脸色铁冷，严厉地批评道：“先不说你扰乱课堂纪律，你这个位子已经空了好几天了！叫什么名字？”
　　“时金。”她忘了要担心自己的『城市』，如实回答道。
　　“时金？时······”台上的老师思索着。
　　时金笃定：“是时金。”
　　“人跟名字一样怪里古董的。看看你穿的什么？玩个性，我没说过人到社会要合群吗？”中年老师一时忘性大了，索性也不耽误时间了，大手一挥将此事草草结案，“你先站着罢！”
　　时金应声站起来了，很高兴也很自豪，因为大家都坐着，只有她一个是站着的。如果她读过一点书，她就会发现早有著作发表过她的这种精神——阿Q精神。
　　“很骄傲是么？再闹就给我滚出去！”老师又火了。
　　她挠了挠头，果然没弄清楚城市规则前还是不要太张扬好了。这样的城市规则包括她在课间看到的作息表。“作息表······从头到尾都被排满了！没有时间在城市里逛，没有时间去玩，也没有时间慢悠悠。就算不睡午觉，也只有一个小时休息。难怪大家早上都不看日出呢。”她有点沮丧。而且按照规定学生必须要穿校服。
　　然而接下来了解到的某条城市规则却让她很崩溃。
　　“骗人！我才丢失了『城市』啊，怎么可能明天就要期中考了呢！”
　　“期中考”这个名词在她的脑海里根深蒂固，那是这个世界上第二可怕、第二不人道的东西，第一是期末考。但城市的规则不可能因为她一个人而改变，于是还没来得及找到迷失的自己，她就不得不开始彻夜学习了。她在他人那里了解到城市生活的必备法宝：咖啡，有了这件法宝她就不用担心会熬不过夜了。
　　不过毕竟是丢失了『城市』的『女巫』，两夜的打鸡血学习又怎么敌得过其他同学几年的城市积累呢？最后的成绩自然是惨不忍睹。她捧着灾难般的排名单，没来由地笑了笑。她的视线下移，突然发现在她下面还有一个名字：海凌。
　　原来还有人陪着她一起吊车尾啊。
　　看着窗外随风摇曳的树冠，她突然不想和手中的分数纠缠了。她想追求在她看来更为重要的东西。一种清新向上的温暖涌了上来。就是从这一刻开始，时金与这座城市产生了共振。
　　既然这轮灾难已经过去，她又要继续自己的主线任务了。恰好现在手上已经有了整个班级的排名单，她便从第一个人开始找起好了。
　　排在第一的是个叫“徐珍”的女孩。她的每一科都以惊人的分数通过，这对时金来说简直是科幻片。她决定将徐珍作为『城市』的一号选手。
　　“你知道一号选手坐在哪里吗？”她转过去问后座的同学。
　　“一号选手？难道最近又有什么比赛吗？”后座的同学抬起头，有点疑惑，“不过比赛什么的和我没关系，我也不太关注啦。”
　　“那么······你知道徐珍是谁吗？”
　　“啊，徐珍又要参加比赛了吗？”教室里的人并不齐，座位时常空着几个，她有些担心自己的『城市』早就不在学校了，幸好后桌的目光在教室内疏疏地扫过后，还是在一个女孩身上落了下来，“就是她了。”
　　时金将手卷成望远镜的形状放在眼前，顺着后座指出的方向看了过去。那是一个会发光的高马尾女孩，时金觉得遇到她的那一刻自己的生命都被照亮了。
　　“哇······好耀眼。”
　　后座收回了目光，趴回去接着睡了。
　　“好的！一号目标锁定！”时金信心满满，决定等放学了就去找她。
　　终于等到放学时，时金刚从座位起身，徐珍便一溜烟地跑出了教室。时金见状连忙追了上去，奈何徐珍的速度实在太快了，时金一路追到学校琴房时，走廊上已响起了涓涓流水般灵动的琴声。
　　“一号选手！”
　　她一边喘着气一边呼喊，然而琴房内的回声太大，完全将她的声音盖住了。
　　她慢慢静下心来，渐渐被优美的琴声所吸引，不自觉地在琴房里坐了下去。弹着钢琴的徐珍肃穆而庄重，敲击着琴键的手指灵活自如，动作流畅优雅，仿佛有月光流泻其间，演奏者和听众都完全沉浸在琴音编织的世界里。
　　一曲终了，时金兴奋地鼓起掌来。
　　徐珍这才注意到自己身边还坐了个人，毫不介意地热情和她打招呼：“是你啊，时金同学。”
　　“居然还记得我吗！”时金惊喜地说，更坚定了自己的想法。
　　“是啊，你变得和以前好像不一样了呢。”徐珍整个人很有亲和力，“你找我有什么事吗？我等会儿还要去上补习班，所以可能不能和你聊太久。”
　　“都已经练了钢琴了，居然还要上补习班吗？”
　　“是的。琴只够时间练一遍，所以必须保证尽了全力才行。”徐珍说，“我不是一直都这样吗？”
　　时金看着她，由衷地说：“你好辛苦啊。”
　　“其实我也没觉得很辛苦啦。”
　　“为什么呢？”
　　“因为我叫‘徐珍’啊。我是父母视若珍宝的掌上明珠，所以也要有足以匹配的光芒才行，”徐珍回答她，“我想看到每次成绩出来时他们脸上的笑容，也想听到钢琴演奏结束后他们欣慰的夸赞。这些东西在我看来很重要，所以我甘愿为了这样的事而不懈努力。况且这些事本来也是我喜欢的。每次学到新东西我都觉得整个人焕然一新呢。”
　　时金感受到徐珍对期望的回应中蕴含着某种强大的力量，一种感觉从她的心间升起，体内积累起一点“奇亚”，伴随着像是在寒冷的冬夜煴着微热小火的温暖。这种感觉在新建的城市信息中幸运地有所对应，名为“美好”。
　　“原来要实现美好这么辛苦啊。”时金感叹。
　　“嗯，必须很努力才行呢。”
　　“所以，这都是你在那种感觉下的选择吗？”
　　“是的。”徐珍笑起来很好看，身上的光芒更加耀眼了，“会很奇怪吗？在很多人眼里我并不是为了自己而努力的。”
　　“觉得很不同！但是不觉得奇怪。”时金歪着头思考，“不同也并不代表着奇怪吧？”
　　“是啊，大家都是不同的人呢，也许很多人没办法理解吧，所以我在这个班上没什么玩伴。”徐珍说，“虽然这是个利己的社会，但我觉得人也不是事事都要为自己而做。我的梦想就是给别人带来快乐呀。我没有被利用也没有被伤害，更没有被谁强迫，反而创造了想要的东西，谁又有资格来批判我的梦想呢？”
　　原来这就是梦想。她听着徐珍的叙述，尽管有不同的志向，但她觉得梦想是非常非常好的东西。一个人讲述着他独一无二的梦想，这时这个人就是世界上最最伟大的人。
　　“我也有梦想。”时金深受鼓舞，眼睛亮晶晶的，“我的梦想，就是作为女巫守护这座城市。”
　　除了小孩子大概很少有人会这么说，但徐珍还是认真地回应了：“嗯！你也一定可以！”
　　她抬腕看了一眼表，时间不早了。她急匆匆地收起了书包，和时金道了别，“我必须走了，明天见。”
　　“你好，明天见！”时金回应。
　　望着徐珍急匆匆离开的身影，时金已经明白她不是她的『城市』了。她和徐珍完全不同，她只是为了自己而活着的。比起补习班，她更喜欢观察一片落叶落下时飘零的姿态，在她眼里，窗外的风景就是比课堂更加重要的东西。但她很佩服徐珍，也尊重这样的努力。因为她从她话语中感受到的美好和她追求新芽之景时的感受同样真切。
　　这时乌鸦振翅坠落，停在了琴房的窗台上。时金接过它嘴里衔着的信封和乌鸦羽毛，揭开了墨金色的火漆印：

　　尊敬的空白女巫：
　　为选拔至高无上的大女巫，本届女巫集会于明日起正式开始，集会将在释朱山上的烛火屋内进行，时间为每日黄昏至夜晚，共持续七天。按规定，选中者将获得前所未有的新力量。
　　向您致上崇高的敬意。
　　女巫委员会

　　“喔，”时金眼睛都瞪大了，“好漂亮的字体。”
　　直到仔仔细细看了三遍后，她才注意到这封邀请函写的是什么内容。邀请函上提到的信息她一概不知，不过信上的琉璃色字印感受到手指的温度后开始变化形状了。
　　女巫集会······真是有意思的东西呢。时金举着信兴高采烈地转来转去，她能和更多的女巫接触，这就意味着她能就此更快地找回『城市』了吧？万一，她的『城市』就藏在女巫集会里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