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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雨中楼(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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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夜。
昏暗的楼道内,摄像头在黑暗的环境中散发出点点的红光,设备运作的声音细小而微弱,散发着霉味的墙角,一只蜘蛛无声的爬过。
入冬午夜后的温度已经超过历史的新低,午夜十一点零七分,方灼如约的等在了楼梯的拐角处。
从他口中氤氲出的热气在空气中凝结成水雾,缀在了乌黑的眉睫,青年单薄的身形站在一闪闪接触不良的灯下,一张白到透明的脸被凌冽的风刮的通红。
他其实并没有把握秦淮述的那一番话是在暗示自己要夜探六楼。
就连现在,方灼都依旧不确定秦淮述那句话是不是别有用意。
但他还是如约的前来。
夜晚五度刺骨的冷风顺着方灼抬起的手扑簌簌的顺着未扎紧的袖口灌入了身体,阴冷的楼道复杂的拐角并不能阻挡来去自如的风,甚至因为处于背光面,这里的气温甚至比起外界都要低上几分。
方灼搓热了有些僵硬的手,只是刚出门的几分钟,他的手指已然被冻的有些麻痹,对面的那扇门依旧未曾有所动静,正当方灼以为秦淮述并不打算来时,下一层楼梯道的灯光突兀的亮了。
“吧嗒吧嗒——”
随着鞋底踩踏地面稳健的声音,一道高挑欣长,被黑色夹克包裹的人影背着光缓缓从楼梯口朝着方灼走来,腰间的腰链随着步伐的走动发出清脆的叮当声,手中提着的塑料袋簌簌作响。
“那么早?”
他的话语虽然带着讶异,但面上却出乎意料的冷静,觉察到方灼看向他的眼神,他慢条斯理的晃了晃手中满满当当装满了一大袋的塑料袋。
“我觉得今天晚上我们体力消耗的可能有点大,就去买了点储备物资。”
方灼看着面前不急不忙的人,脑门上缓缓打出了个问号:“那么晚了,你去哪买的?”
都快十二点了,还有超市营业的吗?
秦淮述看起来显然没有解释自己那一袋零食来源的意思,甚至他看起来并不像是下午刚和方灼约好了午夜十二点去楼上找邻居好好聊一聊“扰民”时的模样。
他松弛的好像一个就是普普通通出趟门,买了点食物并“友好”的邀请邻居和自己一起吃的好心人。
秦淮述:“饿了吗?”
方灼:“……”
觉察到方灼的无语,男人笑了声,又一次如同动画片里一样的哆啦A梦一样,从口袋里掏出了熟悉包装的糖果。
秦淮述:“别摆出一副我们要去送死的模样,小朋友,我们今天只是‘简单’且‘友好’的找邻居聊聊天而已。”
十一点十分,距离午夜十二点还差五十分钟。秦淮述打开了自己那一扇黑色的门,提着手中的塑料袋朝着方灼发出邀请:“真的不饿吗?”
方灼:“……饿了。”
方灼嘴角一抽,还是在对方似笑非笑的目光中,迈步踏入了对方的房子。
不同于自己家空无一物,仅有一张床,一个桌子和一些基础设备的房间,秦淮述的新家堪称豪华,暖黄色的墙壁透露出一种古旧的氛围,却点缀着几棵绿植,显得和谐又温馨。
方灼在秦淮述的指示下在柔软的沙发上坐下,手中捧着一杯恰到好处温热的茶水,被风吹的有些僵硬的手指在逐渐的恢复着感知。
他灌下一口热茶,感受着温暖的茶水流过喉间熨贴了身体,方灼紧绷的神情终于放松了些。
说是秦淮述请方灼补充能量,实际上两个人正对面坐了好一会,都未曾有人开口。
秦淮述只是一直用一种方灼看不太懂的莫名的神色,从他显得有些旧的衣物上掠过,然后转身从塑料袋里拆出来一块裹满巧克力,一看就热量爆表的饼干。
方灼:“?”
秦淮述:“给你的。”
那一块被拆开一个口子刚好可以咬下一口的饼干被秦淮述强硬的塞入了方灼怀中,看着面前人虽然茫然但听话往嘴里塞的动作微不可察的扬起唇角。窸窸窣窣的声音在小小的房间内清晰可闻,秦淮述看着方灼,忽然的开口:“你之前说你也是最近几个月才搬到这里来的,是因为上学吗?”
方灼嚼着饼干的动作一顿,巧克力黏腻的醇香在口齿里化开来,竟然莫名的有些噎喉咙。他垂下眸,吃掉了最后的一口巧克力,随后一句轻飘飘的话飘散在空气里:“不止。”
空气顿时陷入停滞。
滴答滴答……
时间缓慢的流逝,方灼长长的呼出一口气,看向墙壁上那一只即将走到终点的钟,看不出什么异常的将手中的包装纸往垃圾桶里一丢,扭头看着秦淮述:“我们该上去了。”
秦淮述怔然的看着方灼的背影,蹙眉低头喃喃了一句听不清的话。
“……真实……”
午夜十二点整。
“滴答,滴答——”
时针和分针交错的那一刹那,熟悉的皮球拍地咚咚咚的沉闷声随之又忽然的响起来,方灼骤然的扭头,和秦淮述看过来时的目光对上,都从对方眼底看到了严肃。
“又来了。”
方灼原以为昨天晚上的那件事只是巧合,但现在看来不尽然。
秦淮述:“要是没来我才要苦恼。”
秦淮述起身站在了方灼的身边,低下头凝视着青年白的几乎可以看见青色血管的肌肤,脑子里突兀的生出了一个想法:等出去的时候,带他买几件衣服吧。宁海市最近也要降温了。
方灼:“怎么不动了?”
秦淮述的手搭在门把手上停顿的时间被方灼轻易的注意到,他有些疑惑的看着身边不知道在想什么的秦淮述,看着偏移的分针,忍不住出声打断:“再不去很可能就要错过了。”
秦淮述骤然回神,扯唇笑了笑道:“没什么,只是想到降温了,也应该多买几件衣服了。”
他搭在门上的手咔哒一声下压,狂躁的风顿时毫无遮掩的从门外灌入门内,砰的一声将门从秦淮述的手中撞开,重重砸在了墙壁上震下一片扑簌簌的墙灰。秦淮述那双眼底,头一回有了愕然。
方灼:“这是……怎么回事?”
出现在门后的不是熟悉的楼道,而是光都无法照耀的到底的漆黑的虚无。没有楼梯,更没有与秦淮述隔着一条走廊的房门,有的只有一片的黑色。
秦淮述抿唇,转身回了屋内拿出一支手电筒,朝着黑暗照射过去,就像是没入了一片泥沼,灯光仅仅只能照的清五米之内的环境,但五米之内,依旧是空白。
本来在秦淮述门口的拐角处摆放着一个打不开的消防设施,现在,连那个熟悉的红色都不见了。
他们好像凭空转移到了一个陌生的环境。
“彭彭——”
原本出现在楼顶的声音现在像是从远方传来,一声声,咚咚咚的好像敲在了方灼的心底,面前这一幅画面诡异到了极点,平静反而滋生了无限恐怖的遐想,究竟是什么样的情况,亦或者是什么样的存在,才能在短短的三十分钟内,将一整个屋子凭空的转移到了这一片什么都没有的地方。
一抹凝重出现在了他的眼底,黑暗好像择人而噬的巨兽,在暗中等待着猎物的自投罗网,而方灼就是这个被盯上的猎物。
气流从四面八方来,吹的方灼的脸生疼,他不由得裹紧了衣领,却还是无法避免被吹的有些哆嗦。这时,他忽然的感觉到了有什么柔软的东西落到了自己的颈侧。淡到微不可闻的苦艾草的味道一下就被风吹散了。
方灼低下头一看,围在脖子上的是一条浅灰色格子的围巾。
一旁的罪魁祸首收回手,轻飘飘的开了口:“现在可以走了?”
方灼没有多话,只是心情有些诡异,形容不上来的感觉充斥着心间,他伸出手拽着柔软的围巾重新朝着脖子缠绕遮住大半张脸,只露出了那双如星的眼。倒映出面前空无一物的前方。
秦淮述给的围巾果然好用,感受着体温不再继续下降,虽然不至于很暖和,但也不至于继续挨冻的方灼几乎下意识的松了口气。
方灼:“嗯。”
他凝视着前方,随后毫不犹豫的一脚踏入了黑暗。
当你处于一片漆黑的环境中,失去了参照时,你就会发现连时间都过的非常的缓慢,明明感觉好像过去了十几分钟,电子的钟表却明明白白的显示着,距离两个人刚踏入这片地方,才不过五分钟。
呼吸声静谧可闻,忽远忽近皮球落在地面的声音如影随形的从四周传来,从上到下,无论左边还是右边。
方灼两人都好像被无数的皮球包围了一样,那道声音始终不远不近的坠在方灼的四周,从未拉近过距离。
方灼有种感觉:他们正在原地踏步。
“秦……”
下意识的想要和身边的人共通猜想,话才出口,方灼的声音顿时的戛然而止,不对,似乎有哪里出错了。
冷静……
他深呼出一口气,从自己刚出门的那一刻开始回想,一成不变走路的画面在方灼的脑海里倒带:始终平稳的呼吸声,不变的皮球落地声,以及略显的急促的清脆的脚步声。
脚步声。
方灼的眼神一凝。
刚刚一路走来,秦淮述诡异的安静,方灼本来以为对方在思考些什么,没有出声喊人,可直到现在他才发现,这一路走来,自己听到的脚步声声源,始终只有一个,那就是自己。
意思是——
方灼猛然间回过头,身后空荡荡的,空无一人。
原本跟在他身后的秦淮述,诡异的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