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第 5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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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人疯癫张狂的神态和神神秘秘的话语并未给始皇陛下造成影响。她口中囔囔的“一切都是假的”，对于不知情者是加密语言，但于始皇陛下而言，这只是困在死局里的人无力的反抗。
始皇陛下面容冷淡，看向老人的眼神无悲无喜。
“你已经疯了。”
老人空洞的眼眶里似有幽幽鬼火，阴暗瘆人。
“哈哈。”她干笑两声，喉咙破了洞般漏音，“我的确疯了，任谁困在一个日复一日的循环里都会疯的，我的女儿早就死了，循环从她死后的几日后开始。只有我还有我的好外孙活着，只在这个循环活着。”
她再次笑了起来，笑声在潮湿阴森的房间里回荡，剥落面皮的脸肉块鼓动，这是她微笑的表情牵扯而动的。
“自从女儿死去，我不能离开养蚕房，但我能感知到，我的好外孙回来看他娘了。至于这位外来者，你接近我的好外孙是打什么主意。我当然知道你要杀我，毕竟，你是厉害的除妖师大人啊。”
老人语气讽刺。血肉上的空洞隐隐爬过粉色的肉虫，锁链般四散的长发在地面上蠕动，竟也像虫。
始皇陛下面无波澜。他抽到的游戏角色是除妖师，系统透露的背景信息核心就是除妖。从一开始，系统就说明【苏氏老宅】是死宅。
他进入游戏的时间比楚扶苏早，而不是与楚扶苏一同进入游戏副本，这是有原因的。他进入游戏副本时，时间是【2004年】，系统任务表示：【1971年冬腊月廿二夜，苏氏孙去往故宅收捡亡母的遗物，察觉不对劲，在探索老宅的秘密后遇险死亡。苏氏孙死后成为地缚灵，他的执念使苏氏老宅成为了死循环。】
【你是除妖师，杀死在苏氏老宅作祟的妖魔是你的宿命，但真正杀死妖魔，需要打破死循环，使妖魔灰飞烟灭。而打破死循环必须将地缚灵杀死。（已折叠的温馨提示：可是，即使成了鬼怪，无辜者活该死亡吗。）】
游戏系统发布任务信息后隐没，始皇陛下一开始就降落在苏氏老宅这个任务点，在楚扶苏进入副本后，副本真正开启，苏氏老宅从2004年的一片废墟回溯到1971年的人烟火气。
游戏的温馨提示是“无辜者活该死亡吗”，但始皇陛下一心放在完成任务上，没兴趣大发同情心，早做好了杀死苏氏孙打破死循环的打算。这样的温馨提示自然是暗示可救活苏氏孙，达成更完美的任务成就，但始皇陛下无所谓这些。他只想早点脱离游戏副本，打探这莫名出现的游戏的底细。
然而，当楚扶苏敲响苏氏老宅的大门，始皇陛下看见他的第一刻，他便知道，这是他两千年未寻得的孩子，是他的骨血。但他未透露异样，只是徐徐接近楚扶苏。知道楚扶苏的副本角色是苏氏孙后，他改了主意。父亲救他的孩子是应该的。他的孩子不应该死亡。
始皇陛下没有向楚扶苏吐露自己的任务信息，他们两者的任务不一样，当然，最重要的是，楚扶苏是地缚灵。按照除妖师圈子里的传统说法，地缚灵死时的强大执念诞生了死循环，他会重复循环他死时发生的事情。如果地缚灵意识到自己已经死了，他便会死去。在除妖师的生死观中，这是超生，灵魂不再受缚。
但这游戏未知的地方太多，角色卡的死亡显然对任务者不是件好事。对始皇陛下来说，楚扶苏的角色卡死亡，也是他的一次消亡，死亡本就是大忌。所以楚扶苏不能打破他作为“苏氏孙”的认知。这便是始皇陛下隐瞒任务信息的原因。
始皇陛下看着面前的妖，像看着一件死物。
“多说无益，我是来除妖的。你话太多，我不想听。”
老人张开她干枯的双臂，锁链般四散的头发狂舞，灰袍遮掩下的血肉坑洞中爬出密密麻麻的小虫子，这些虫子比巨大圆形坑里的肉虫要小的多，大概是太饿了。
“你还不一定能杀死我呢。”
老人咧嘴，沙哑的声音里满满的恶意。
这一片封闭在阳光之外的空间气氛凝滞起来，那些从老人身体里爬出的虫子散发微微粉光，倒映在两人一个淡漠一个癫狂的脸上。虫子窸窸窣窣的声音在这片死寂的空间里放大，恶心，不详。
楚扶苏站在养蚕房外，不知为何，一阵迷雾顺着从苏氏墓园到养蚕房的来路袭来，透明的雾珠在林下黯淡的阴影里显出灰色。
灰雾翻涌，隐隐有奇怪的暗影在其中攒动。
楚扶苏警惕地看着迷雾的异样，攥了攥手里的半截红绳，却是忽然失去神智，凤眸也失去了光彩。
地下室，始皇陛下和老人打斗在一起。老人锁链般的头发灵活舞动着，像鞭子一样抽向始皇陛下。那些窸窸窣窣的肉虫爬满了墙壁和地面，团成一个个小肉球，撞向始皇陛下，似是想要从他身上撕扯下一块肉。
始皇陛下浮空，手中掐诀，玄龙围绕着他飞舞刹那，便四脚奔腾火焰，大张龙嘴，伴随着震慑宵小的龙吟，吐出漆黑的闪电袭向老人。
他用的不是除妖师角色卡自带的符箓能力，而是属于自己的法术。游戏副本虽压制了他的能力，但终究留了余力，而这部分余力，足够他利落解决妖魔。
黑色闪电携带毁灭的气息将老人的躯体撕扯，攻击波平息后，老人受伤严重，手按住胸口大口吐血。闪电的余波在她的身体里作乱，带来难以忍受的痛苦。
老人尖啸，黑洞洞的眼眶里幽幽鬼火颤栗。她不可置信出声：“你怎么可能这么强，不过是个除妖师而已。这么多年，那些除妖师都信心满满想除掉我，最终被我杀死，化作蚕的养料。你竟不是我手里的下一个亡魂。”
“这不可能。我可是活了千年的妖，你不过是个毛头小子。我千年吸食养分竟比不过你小小除妖师学个几十年，可笑，可笑。”
老人哈哈大笑，再次癫狂起来。口中吐的血从嘴角流下，形成一条猩红的血线。
始皇陛下什么也没解释，冷冷望着老人发狂。手中再掐诀，就要杀死她。
仅仅在老人临死前的间隙，这个廖廖两人的房间外传来脚步声。一道身影缓缓而来，僵直着身躯走着路，脚步凌乱死板。
来人在房间门口处站定，机械地抬起头，凤眸空洞地望着老人。
“外婆，我来看你了。妈妈几天前死了，我收捡了她的遗物，也发现了她收藏在某地的画作。从哪些物品中，我得到了许多信息，也诞生了不少疑惑。”
作为“苏氏孙”的角色卡在外婆面前微笑着，却并不开心，仅仅是笑着，莫大悲伤隐没其中。
“外婆，父亲的死亡和你有关吗，母亲她究竟是怎么死的，在她逝去前，你有看看她吗。还有，我的外公是活人吗，他在神祠念经烧香，又在祷告什么呢。”
“至于我的身世，不管我是不是母亲的孩子，感谢她的养育，但我关于你们的记忆都是错误的吧。我想了很久，母亲其实和我不亲，但我的记忆告诉我，她辛辛苦苦亲手养大了我。可是，母亲一直卧病在床，而外婆你久居养蚕房不出，父亲又常外出打工，这样的情形下，我真的从小在这里长大吗。”
“我早就被送出去养着吧，可记忆却那么美好，父亲的记忆模糊，关于母亲和我，那些美好的片段却历历在目。小时候，母亲经常抚摸我的头温暖笑着，带我在田中撒野。”
“记忆太美好了，外婆，可记忆里的真是我的母亲吗，她充满活力，阳光明媚，身体健康，那缠绵病榻，悱恻辗转的又是谁呢。”
“外婆，是你给我塑造的记忆吧，我记忆里的母亲又是谁呢。”
始皇陛下蹙眉，狭长锐利的凤眸紧盯“苏氏孙”，这孩子压抑着悲伤，对他的“外婆”倾诉量多。苏氏孙找来这里，向他的外婆发起疑问。
他的外婆回答了他，癫狂的神态忽然收敛，身体上的伤在这莫名的情况下消失，又回溯到过去的正常模样，外皮回归，覆盖在她的血肉上。过去的她自己似乎来到了现在，气质沉稳祥和，和她的女儿在遗留的信里描述的一致。
“小苏，”她喊着苏氏孙的乳名，“你不该来这里的，不来这里还能无知地活下去。我当初捡到你，如果不是想送给我的女儿，弥补她没有孩子的寂寞，我会杀了你作为蚕的养料。不过你既然来了，作为你的好外婆，杀了你之前，我会解开你的疑惑的。”
她和蔼可亲笑着，皱巴巴的面皮鞠起一捧菊花。
“你父亲的死的确和我有关。你的父亲当年是一个伐木工，偏偏找中苏氏老宅要水喝，好死不死见着了我的女儿，竟对她一见钟情，可笑。可惜我女儿喜欢她，我只好同意这门婚事，让他入赘。如果他乖觉，我可以放过他。可他竟然发觉我的秘密后想带我女儿远走高飞。于是我杀了他，让蚕吃了他后余留的肉渣被我塞进了他送给我女儿的生日礼物——胭脂盒里，也算是让他和我女儿的心在一起了。我的女儿不会知道这一切的，她会伤心。”
“而你的母亲，也是我的女儿，她死前我当然看望了她。她是我的女儿啊。可是她无法活下去，因为身体已经过期了，得换一具新鲜的。我已经为她换过了，可是，可是——”
和蔼可亲的笑容狰狞痛苦起来。
“她竟然要自/杀，她是要折磨我的心，让我活在失去她的痛苦里啊，哈哈哈……”
她脸上似哭似笑，嘶哑的笑声余音缭绕。
“她自/杀时竟然笑着对我说，我不是她的母亲，只是占据她母亲身体的妖怪，怎么会，我是她的母亲啊，我生她养她，辛辛苦苦温养她的意识，就是希望她不要离开我。我太爱她了，她不能死去。可她竟然用死亡惩罚我，惩罚我哈哈哈……”
“至于你那外公，他不过是个活死人，被我摄了魂。用处就是替我念经烧香拜佛，遮掩妖气。”
好外婆又恢复了和蔼的笑容，款款提步向好外孙走来。
“你的疑惑我都解答了，上路吧，去陪陪你母亲。”
始皇陛下沉下脸，在楚扶苏启唇问那些问题后，他就不能动作了。当年，苏氏孙在这里被他的外婆杀死，执念太深形成循环。而今，他将再次死在这里，寄宿着楚扶苏的意识，被残忍杀死吗。
不对，系统提示表明可以拯救苏氏孙。而楚扶苏，他的孩子，就算是游戏副本，也不该死于所谓外婆之手。
此般危急之时，一截尾处焦黑，断了的红绳从楚扶苏的手上坠落在地。红绳缀着一张小小的木牌，跌在地上“叮啷”一响。
木牌上的八个字陡然撞进始皇陛下的脑海，虽木牌尾端两字化成墨渍，但他知晓答案——不破虚妄，不得超生。
他昂首，郑重地呼唤楚扶苏的名字，当初，在他家长子加冠时，他也是如此肃然又饱含期望呼唤他的名，以期他家这棵新树挺拔坚韧，成长为凌霄木，护持江山社稷。
“扶苏——”
“不破虚妄，不得超生。醒来，这是你的梦境。”
作者有话说
第5章 第 5 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