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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谜底未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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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光,楚扶苏随手打理了一下翘起几根呆毛的头发,便出了卧室,来到待客厅。
副本模拟着晴天,日光透过开窗,簇簇地落了待客厅一地。始皇陛下和着光端坐,微微垂首,低眸阅览一些泛黄的纸张。
楚扶苏行走的脚步下意识轻了些许,正准备去始皇陛下对面的沙发坐下。
“过来。”就着垂首的姿势,始皇陛下低声道。陛下仿佛身怀一双天眼,不看便知楚扶苏的动向。
虽有怔愣,但他还是听话地走向始皇,在始皇眼神示意下,就近落了座。这里的视野良好,那些泛黄纸张上的字一览无余。他清楚地看见了一行字迹斑驳的手写体,写着“苏氏房屋设计图”。
“你来看一遍,和你记忆中可有什么不同?”始皇淡淡开口。
副本的确赋予了他关于角色的记忆,楚扶苏认真比对了一遍,最后摇了摇头,“是一样的。”
始皇陛下微扬眉,“那问题就出在后山了。后山有苏氏的神祠,想来暗藏乾坤。不过——”
始皇陛下话音长久未落,楚扶苏下意识开口,“我们得先去宅屋的其他房间寻找一些信息。
“自是如此。”始皇陛下仿佛赞许般颔首,随即起身。
楚扶苏跟着起身,像个乖巧的小尾巴缀在始皇陛下背后。想了想,他说到,“陛下,昨晚睡前我检查了一遍自己的卧室,那里没有什么重要信息。”
始皇陛下微微点头,“关键人物应是你所属副本角色的母亲,一切线索许是以她为缘由展开。”
副本设定的这位“母亲”的角色在楚扶苏获得的角色记忆里是模糊不清的。苏氏孙自小学开始一直在遥远的外地读寄宿学校,回家的次数寥寥无几。“母亲”于“他”而言,只剩下了一张温柔但不真切的面容。至于“父亲”,角色的记忆里压根没有相关信息,唯一知道的是“父亲”早亡,死亡原因和死亡时间完全空白。
“母亲”独自一人居住老宅,她的卧室干净整洁,无什么装饰,窗台上,一株青翠的绿萝迎风舒展。
楚扶苏的任务包括给“母亲”收拾遗物。从他来到副本的那一刻,提示已给出。收拾遗物自是要经过他手,于是他上前寻找线索,边说他一个人来找就好。始皇陛下默然应许,一旁安静站立着,不动作。
房间很空,家具不多,化妆台是其中最显眼的部分。木框铜镜,缺了一角的木梳摆放在桌上,下面压着一把锈迹斑斑的钥匙。
楚扶苏用它打开了化妆柜唯一上锁的抽屉,里面也是空荡荡的,唯有一张老旧的照片安静地躺着。照片被一张印有花纹的信纸垫着,摆放得细心。他小心地拿起照片,仔细端详。
照片上,一对年轻的父母笑容洋溢,父亲温柔摸着女儿的头发,母亲弯下腰似乎在女儿耳边低语,而女儿也笑容灿烂,望着父母的眼神满是依恋。
照片很美好,但那张信纸上的文字却让人心一颤。字迹秀丽,又密密麻麻。
【二十三了,我依然疾病缠身,一日当中仅有三四个小时清醒。也不知这是什么怪病,但看过的大夫都不一无所知。从幼时我就希望自己可以出门看看外面的世界,可二十年过去,我依旧没出过门。终于,我不再希冀出门了。我习惯了浑浑噩噩地活过这一日又一日。在一个秋日午后,我蜷缩在床榻上,间歇地清醒了一会。我望向窗外,恰好望见一只飞鸟在天空中翩翩起舞,是那样自由。我忍不住哭泣,却无气力流眼泪,只是嘶哑着声音呜咽。】
【我记不清楚我哭了多久,再次醒来,天色已暗。母亲坐在我床榻边,给了我一张照片,告诉我这是我小时候在老宅大门口拍的照片,上面有父亲、母亲和我。母亲摸了摸我的头,说里面的我很开心。我知道母亲是在安慰我,想让我不要伤心了。母亲很爱我,她舍不得我流泪。我也不希望她看到我哭泣就暗自伤心,我勉强笑了笑。】
【我不知道我笑得好不好看,也不知道我的表情像不像笑。但母亲终于露出了些笑意,再次抚摸了一下我的脸颊。母亲的手苍白干枯,毫无血色。她的手摸着我的脸时,我忍不住颤了颤。太冷了,母亲的手像冰块一样,全年都如此。我曾怀疑母亲也生了病,但母亲却让我别担忧。】
【母亲并没有在我这里过多停留。母亲似乎也有怪病,她不能离开养蚕房太远,也从不在白天出门。养蚕房在后山的神祠下,是地下室。母亲一日的三餐都在那里解决。吃的也不是热食,惯常都是些罐头之类。母亲是神秘的,她隐瞒了许多事情。但我也不在意,从不探究。是母亲带我长大的,而我的父亲在我很小时候就亡故了,我不记得他。】
【这张照片我也不知是什么时候的事。母亲说是我小时候的事情。但我一点印象都没有。我的记忆是从三岁开始的,从那时起,记忆是就没有父亲。但母亲不知为什么,默认我许多事情都记不清了。这张照片上面的我似乎是五六岁。但我确定那时候的我也没出过门,就算是老宅的大门口,我都没迈出去过。母亲说这张照片是我在老宅大门口拍的,与我的记忆相驳。】
【不过我相信这是真的,母亲不会骗我。毕竟,如果母亲也会骗我,那什么是真的呢。我的记忆里只有她和我自己了。】
楚扶苏沉默良久,神色中掺了一抹复杂。这篇文章中有许多暗示,也埋藏了一些冰冷残酷的真相。
始皇陛下快速浏览完毕,表情冷冽,不见其他多余的情绪。他斩钉截铁道,“这房间里还有其他线索。”
楚扶苏认同这句话,毕竟“母亲”的遗物不可能只有这一些。他继续寻找,在找了一圈,发现都是无什么用的日用品后,终于床头柜的靠墙加装的夹层里找到了贝壳外饰的胭脂盒。旁边是保留下来的礼盒包装,包装上一行潦草字迹写着“祝妻子三十岁生日快乐”。
楚扶苏观察了一下,发现这盒胭脂的颜色不太对劲。它不是胭脂贯有的颜色,而是暗沉晦涩,带有糜烂的肉色,且隐隐有些腥臭。更奇怪的是,这盒胭脂的边缘一圈颜色是正常的,和包装上介绍的正红色一致。
有问题,这盒胭脂的内容物换过。而这换过后的内容物不知是什么材质。
送礼人是角色的父亲。但他没必要送妻子一盒明显不对劲的胭脂,所以问题出现在之后。副本设定的NPC角色是四位,最有嫌疑的是祖母,但动机也不明确。她何必换掉女儿胭脂盒里的内容物呢。
这是另外的谜底。
始皇陛下暗自思索,心生多种猜测。但线索不够,许多猜测都是无证的。
思虑流转间,他轻轻注视着楚扶苏,“母亲这一角色的活动空间应不止这间卧室,她有什么意义不太一样的地方吗。”
楚扶苏过了一遍角色记忆,“偶尔回来几次见过看她从阁楼下来。”
两人目光对接了一瞬,不知为何甚是相似的凤眸在此刻流动的波光也是相似的。简言之,二人想到一块去了。
阁楼堆放了一些大件的杂物,用布套仔细遮好,怕落了灰。但由于这里少有人上来,大扫除这块地方的次数也不多,空气中弥漫一股发霉的味道。
一眼扫去,这里普普通通,不像是隐藏了秘密的地方。
始皇陛下锐利的凤眸一眯,也不介意此处灰尘满布,在阁楼走了一圈。
楚扶苏也观察着这处空间,脑海里浮现他看过的“苏氏房屋平面设计图”,总觉得之前忽略了什么。视线在阁楼转了一圈,最终停留在一副巨大的挂画上。
始皇陛下的目光也停留在此,二人又是一对视,而后不约而同靠近了挂画。
楚扶苏主动地拂开这副挂画,只见墙壁上隐隐有一处凹陷。他下意识触摸,手指似乎按到了机关,墙壁轰隆一声发生变化,出现一个狭窄的入口。
没有丝毫犹豫,他们矮身进入。
墙壁后的空间狭小至极,两人待着更显逼兀。但他们已经无心在意这点,被布满所有墙壁的画作吸引注意。
这些画作的落款是“母亲”的签名。
画作的主题是一致的,是她的家人。大部分画的是一身黑袍黑巾遮面的“祖母”,宽大的衣袖盖住了她的手,隐隐可见干瘪的肌肤。不同的是,“祖母”的旁边偶尔会画上“母亲”她自己。有时候,是她小时候的模样,面庞稚嫩,弯眉露齿;有时候是青春期的她,姿容靓丽。
但那些是虚假的,她缠绵病榻,画作上朝气蓬勃的模样大概都只是想象。
楚扶苏凑近看了这些画作一眼,其中一幅标记二十八岁作的画背后有题字:【我希望这上面的是我,但遗憾的是,那不是我。卧病在床,夜里常陷梦魇,我时常感觉自己变成了另外一个人。她活泼开朗,身体健康,和我一样,也是母亲的孩子。可她是母亲的孩子,那我又是谁呢。她太真实了,我无法否定她不曾存在。】
始皇陛下则看见了另两段文字,分别是十八岁和三十岁的留言。
十八岁时作的那幅唯独画了“父亲”这一形象,也是苏氏孙的“祖父”。他低垂着头,跪坐在神祠之中的圆垫上,瘦长干枯,皮肤灰白,比起行将就木者更像是马上就要入土为安的苍老者。
画背后:【从我有印象起,父亲就常常跪坐在神祠的神像前,供桌上摆放祭品,燃着香柱。他总是一跪就是几乎一天,口里诵经,不知祷告些什么。我不知他有没有求过长寿,不过父亲老了,而死亡是必然敲响的钟。我对父亲的记忆少得可怜,以至于我怀疑自己是否有过父亲。但如果没有父亲,我又是从何而来呢。我是有父亲和母亲的孩子。】
而三十岁时作的那幅画上是她的丈夫,很平凡的一个黑发中年男人,身材普通,长相也普通,丢到人群中丝毫不起眼。
画背后:【我已经不记得我与丈夫是什么时候认识的。关于他的记忆,我快找不到了。我只记得他是今天死亡的。昨天是我的生日,丈夫给了我一个惊喜。我很高兴。他和我承诺,要带我离开这里去外面旅游。他总是在口头上说这话,但好像这次是打算真的付出行动了。可他竟然死亡了,在我无知无觉的情况下。丈夫的死亡甚至是母亲告诉我的。她少有地在白天就出了养蚕房,来我的卧室看望我。她等到我从梦魇中醒来,告诉我这噩耗。我再次哭泣,和很久以前的那个秋日午后一样,呜咽不止。母亲这次沉默良久。她除了这一噩耗什么都没说,甚至不告诉我他什么时候死亡的,如何死亡的,丈夫的尸身又是怎么处理的。我不停地问这些问题,可母亲回应我的唯有沉默。她变得好陌生。我最终停下哭泣,看着她离开的背影。】
这些画作仿佛荒野之中的一座座蚁窟,诡异冰冷。
楚扶苏的仔细地将每一幅画都拨开来,最终在墙缝处发现了一张照片,是一个肉嘟嘟的男孩子的。照片背后注明了他是谁——苏氏孙。
但“母亲”写下了一句话,仅六个字:他不是我的孩子。
突如其来的身份揭示倒没让楚扶苏意外。
一切在最开始就有了端倪。
可惜这些线索大多笼统,对故事的解密不起关键的推动作用。但指向性十分明确,答案就在短暂的迷雾过后。
始皇陛下面容冷肃,表情依旧淡淡的,情绪难辨,他黑色手套包裹的指尖微曲,轻点掌面,而后开口:“去后山,所有谜底的答案都在那里。不用查探这座房屋了,就算有遗漏,也不是重要信息。”
楚扶苏应和点头,“的确,所有的线索都指向那位女性老者,她居住的养蚕房应是重点。不过,陛下,她给我一种似人非人之感。虽然没有明确的证据表明她不是人类。但她实在诡异,我们要小心。”
始皇陛下似乎流露出了一点笑意,但楚扶苏细看过去,陛下唇角依旧平平。
“无妨。”
淡然的语气暗含恣意,而后转了话调。
“扶苏,到时候跟紧我,后山比你想象的还要危险。”
这句话有些意味深长。
始皇陛下对后山的情况应是有所了解的,至少比他一片空白好了很多。
他抽中的角色是“苏氏孙”,只对苏氏房屋有一定的了解。
那么,始皇陛下的角色到底是什么身份,让他一开始就对后山有了一定的情报呢。
楚扶苏暗自思索。他不认为始皇陛下在他进入副本之前先一步查探过,毕竟副本真正开始也是从两人汇合时算,之前预留的时间太短。
始皇陛下对他隐瞒了许多情报,而自己已经告知了陛下许多,从情报交易角度,这不公平,甚至是危险的。
但他不知为什么,难以心生警惕,甚至有种莫名自信的感觉:陛下不会害他。
他从不是轻易交出信任的毛头小子,就算他是陛下的粉丝,警惕也是必然的。
但很奇怪,并不是出于粉丝对偶像的天然亲近,他是出于自己也不清楚的原因,完全信任陛下。
陛下的这一句看似轻飘飘的带有想保护他的意味的话,他也不怀疑真假。虽然一个封建帝王对后世人起善心的确不真实,但他就是相信陛下会保护他。
在理智和感性的拉扯中,楚扶苏选择相信直觉。
“好,陛下,靠你了。”
他放弃理智似的,决定抱好陛下的大腿。
毕竟他已经有了一个猜测——后山可能有妖魔鬼怪 。
就算他是鬼,但他新鲜出炉,法力几乎为零。而陛下丰功伟绩,且在幽冥修炼多年,定是法力高绝之辈你。副本对陛下的压制作用也不会让陛下完全变成了手无寸铁的凡人。
以上是楚扶苏合理的猜测。
在陛下和楚扶苏都看不见的地方,两人直播间的弹幕多了起来。
楚扶苏的直播间——
【才发现这是单向直播,跟监控好像没什么区别,总感觉在视/奸】
【好吓人,不会是鬼妈妈吧,头一次见这么大年纪的鬼妈妈,但鬼不管男女老少,是鬼就很可怕啊啊啊啊】
【苏氏孙不会是被拐来的孩子吧,当鬼的同时顺便兼职人贩子】
【这些留言都让我毛骨悚然,可恶,我不该独自一人在夜晚观看,温暖的被子也无法安慰到我】
【我怀疑这一家子都不是正常人,但苏氏孙和父亲这两个角色感觉是正常人,母亲也不太正常,但又感觉是正常的……】
【母亲挺正常的啊,就是记性不太好吧】
【喂喂喂,后山有什么魑魅魍魉吗,呔,妖魔鬼怪快离开】
【前面什么孙悟空和老爹的结合体啊,好怪,再看一眼。】
……
【这是哪家公司做的全息游戏无限流版本啊,我怎么没听说过】
【我查过,没查到,除了星际光环上留了一个软件,都找不到这家公司存在的痕迹】
【软件是随机出现的,我家里人都没有,就我有,我还以为是什么恶作剧呢】
【话说,要上报吗】
【想多了,难道你们没发现自己只有在看直播的时候才记得它的存在吗】
【确实,每次点这个软件都在想它是不是恶意软件,结果删不掉,怒点开,来看看这个软件播些什么,然后循环】
滋滋声响,上面这几条弹幕忽然消失,观众也没了相关记忆。
【话说我之前有发过什么弹幕吗,啧,不记得了】
【可能你健忘吧,继续看直播呗,这个直播感觉挺正常的,可能是捆绑销售吧】
而始皇陛下的直播间十分有特色,除了和楚扶苏直播间重合度较高的弹幕,还有——
【陛下好帅好帅好帅,我是你的后人啊啊啊,基因检测过的!!!!!!】
【我可以叫你一声父皇吗,我亲爱的爸爸,算了,我知道我是单方面认父,幻想而已,哭】
【秦皇见过了,汉武唐宗还会远吗哈哈哈,我一整个群魔乱舞】
卫据李承凤祝标三人照常看着树的直播,这是唯一的娱乐项目,三人没的嫌弃。
卫据:“留言好多字,不想看。”
李承凤:“两人长得好像。”
祝标:“没救了,树他整颗心都是始皇的形象了。”
三人开口的时间一模一样,声音重重叠叠的,怪喧嚣的。
“等等,”卫据转头看向李承凤,“他们很像吗?”
李承凤:“眼睛特别像,其他的不太像,但面容的走势很像,整体也很像。”
卫据:“我怎么看不出来,感觉差别可大了。”
祝标摇摇头:“是挺像的,但又感觉不像。好奇怪。”
卫据微微皱眉,仔细端详了一下,在两人的面容上找茬。
“我好像发现问题所在了。”他说,“这个直播间自带扰乱功能,不认真盯着,他们的脸只能留下大致印象。凭感觉判断像与不像很主观,所以答案容易不一样。”
“话说这直播间扰乱这个干嘛。”李承凤挑眉。
“也许是为了观众以后的遗忘。”祝标在他所有的猜测中随便选了一个,“看完后就不记得主播长什么样。”
卫据耸耸肩,一针见血,“这直播间藏藏掖掖的,总是隐藏一些莫名的东西。也许重要,也许不重要,根本就没有定论。”
李承凤:“无所谓啦,不过两人这么像,我都怀疑始皇是楚扶苏的直系先祖呢。”
卫据玩笑般道:“哈,相似度这么高,感觉是始皇亲生的,树他应该很乐意偶像变爸爸。”
祝标没有说话,眸目一闪而过一道思虑的光。
或许真相就是如此。楚扶苏是大秦长公子的转世,而始皇陛下是他的父皇。
他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