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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 鬼船渡鬼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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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游霄!”苍名喜出望外,对船头的鬼魂青年招手。
游霄一愣,弯腰撑在栏杆上辨认了半天:“阁下是兔妖大人么?”
苍名笑嘻嘻地摘下面具,一挑眉毛。
“唉呀!”游霄双手交叠,露出喜悦的笑容,“是道长大人!”
无律对苍名刮目相看:“你在冥界也能有个把朋友?”
希声则迅速判断道:“这鬼的怨气不重,不至于为非作歹。”
游霄走下船来,苍名撇下众人,热情地上去寒暄道:“游少爷,最近过得还好吗?习惯了这里的生活吗?游老爷子他安好吗?有没有去人间逛逛?”
游霄腼腆地一笑:“都好,都好。有了道长大人送我的护身符,我都去人间逛了好几趟啦。”
苍名伸手进怀中一模,唰一下又掏出两张符:“这符是树叶变的,功效简单,按理说不会失效,不过还是再送你两张备用好了!你可以下次带家里人一起逛呀!”
游霄简直要感动哭了:“道长大人,我家族死绝后,已经很多年没人对我这么好了!我,我……以后有需要就提我的名字!”
苍名摆手道:“不必客气,你一个人出门在外要多加小心。对了,不知你听过弦真屿没有?”
游霄带着纯真的笑容说:“没听过耶。原来你是来冥界游玩的,爷爷已经把这条船送给了我,不如就借你,拿去坐吧!”
苍名刚要谢绝,无律立刻用拐杖戳了一下她的脚后跟:“喂,有船不是正好,别瞎客气。”
希声慢悠悠地走上来说:“船是好船,可是我们不知道路线,又有什么用。”
游霄说:“路线?不知道路线没关系呀,老头他会找到地方的。”
苍名一愣:“哪个老头?”莫不是游老爷子要亲自驾船?
游霄风度翩翩地一挥手,示意一个鬼仆过来打开船头暗仓:“老头就是这艘船的船头。”
几人向暗仓里探头看去,不约而同地打了个哆嗦。
一双巨钟般的澄黄色眼睛竖立在黑暗中,死死盯了回来。
鬼仆对那双眼睛低声交待了几句,眼睛合拢,暗仓中漆黑一片。
下一秒钟,双目大开,精光四射。
鬼仆合上暗仓的门,对几人深深一鞠躬,脑门碰到地上,恭敬地请苍名一行人上船。
苍名心一横,对游霄说:“游公子,真是多谢你,这船我们一定会保护好的!船在我在,船亡……”
未辞开口道:“船亡我赔。”
无律高兴地说:“太好了,霍贤弟竟是个富商呢!难怪能和古董店有生意往来,初次见你就是在古董店,哈哈,哈哈……”
游霄早已换到一辆金车上,朝他们矜贵而含蓄地招手笑着,直到鬼仆驱车离开。
幽灵船先是慢慢向后倒退了一段,然后停住不动了。无律奇怪地说:“怎么回事,是不是这船只能在地上跑——”
话音未落,幽灵船突然像炮弹一样冲了出去,砰一声落在江面上,破冰破浪,升帆起航。
船上几个人被颠得双脚离地,东倒西歪。未辞眼疾手快地揽住苍名的肩头,此二人成为船上唯二屹立不倒的身影。
无律爬起来抱怨道:“这老头还挺认主呢……”
苍名把花怡安排进船舱里休息,其余几人在甲板上席地而坐,既不用自己动腿,又能吹着江风观看两岸鬼景,都觉得这船坐对了。
无律怀念地说:“苍姐,想想咱们小时候,金车银马,步辇画船,什么没坐过……”
苍名嗨了一声:“白玉铺地,象牙做床,不过大梦一场。”
希声并没有太多伤春悲秋:“我派弟子皆出身草莽,从前下山游学都是骑驴。”
无律说:“不论之前坐车还是骑驴,现在都一样喽。可见谁都不能真的拥有什么,万事只是体验罢了。”
苍名对无律说:“假如现在把铜铎山交给你,你愿意么?”
无律切了一声,如数家珍地说:“这还用说?铜铎山灵气深厚,当年大伯去西南游历,找到这块福地,举派从关外迁往此处修行。山中应有尽有,普通人进去一辈子也舍不得出来。”
希声问道:“假如把山中弟子也交给你,你准备怎样?”
无律捏着下巴想了一会儿,那张平凡的假脸上浮现出思虑的神情,散装五官各有各的困惑。他说:“我的话……我要搞一场天下英雄盛会!”
“用如今那个位数的弟子么?”希声冷淡地说。
“不,我要广招天下英才,传授音律术法,选出一位贤才继位……”无律双眼闪闪发亮,仿佛穿过冥界的绿色迷雾,看见西山晚钟的未来。
苍名和希声对视一眼,意味深长地一笑。苍名发自内心赞叹道:“真想不到你小子成天打算盘,其实还是有点壮志的。”
无律一挥拐棍,打散眼前的绮梦:“行啦,干什么说这些有的没的,我这人从不想入非非。”
船又行出数里,希声指着岸上说:“看那些小鬼,倒是很有趣。”
希声难得开一次金口,无律捧场地睁开惺忪睡眼。
苍名恍恍惚惚地抬起头,发觉自己困得双眼迷蒙,不知不觉靠在未辞的肩膀上眯着了。她连忙坐了起来:“奇怪了,不知怎么这么困?”
未辞柔声说:“睡吧,将军。”
无律惊恐地打断了二人的对视:“那是什么?!希声你管这叫有趣?”
岸上百草焦黑,枯树如钩,连天空到了这里都变成墨色,一群奇异鬼影慢吞吞地在土里刨着什么。
有些鬼的脑袋长反了方向,脸面朝向身后,再往下是后背,手臂却伸向后脑勺那一边。
又有些鬼只有一个身子,没有脑袋和脖子。再细一看,原来它们的脸长在后背的袍子上,就像一张摇摇欲坠的面皮。
苍名说:“无律啊,你不要那么大惊小怪嘛,人家只是长得和你不一样而已。也未必我们长得就是对的嘛。”
未辞说:“将军,这些都是死人变的,名字叫做穷鬼。”
“……”
无律叫起来:“霍贤弟,你怕不是在含沙射影吧?”
未辞说:“没有。”
无律说:“此时此刻最大的三只穷鬼,不就是你面前的息园三仙么?”
未辞说:“是你们两个,不算将军。”
希声阴恻恻地说:“我要知道修成仙后过的是这日子,不如留在老家种田了。”
“是啊,希声你要是留在老家,也就没有万花镜的事儿了……”苍名看着岸上的穷鬼越聚越多,忍不住问道,“不知他们在刨什么?”
未辞说:“将军,这些鬼生前都是无名小民,每天费尽力气在土里刨食,死后心有不甘,化作恶鬼,不愿面朝黄土,所以把头转了个方向。”
土里刨出的枯枝败叶被聚拢成一堆,篝火冲天,猩红色火光升腾于黑暗底色之上。
成群结队的穷鬼围着火取暖,他们僵硬的关节伸展开来,和火焰一起噼啪作响。一个鬼开始指天指地,转悠了半天,苍名才看出她是在跳舞。
接着,所有的鬼都纷纷跳了起来。群鬼围绕着篝火起舞,一圈鬼影如同猩红色火焰上旋转的黑环。
苍名轻声问:“他们会转世吗?”
未辞微微一笑:“有钱的鬼,就可以一直留在冥界,不堕轮回之苦。没钱的鬼,就在这里一边做工或是乞讨,一边等待着转世轮回。”
“……”
希声若有所思地说:“我们也转世过吗?”
无律紧张地问:“我们上辈子该不会就是这样……?”
未辞对苍名说:“将军,成仙之人,命里有仙格,每一世魂魄不入地府。”
苍名无意识地拍着胸口说:“那就好,我还以为我们是穷鬼转世,吓死我了,哈哈……”
冥界没有太阳,冬天比人间更加冰冷阴湿。篝火逐渐变得矮小,那群穷鬼大哭起来:“别走,别走……”
他们伸出烧火棒一样的手臂,仿佛要留住那一丛鬼魅的温暖和光明。
苍名伏在栏杆上看着,略感焦急地说:“再加把火呀!再捡树枝呀!”
那群鬼似乎也想到了这一招,左右摇摆着散开,又在地里卖力地刨起来。
一声尖锐的叫声直冲云霄,震得篝火都剧烈摇晃,枯树黑草前俯后仰。
“怎么了?”无律拄着拐站起来,向岸上张望。
一棵弯曲如爪的枯树蓦然回头,对着一个穷鬼长啸一声。穷鬼的袍子像破布条一样向后翻飞,长反的脑袋摇摇欲坠。
穷鬼用后脑勺对着枯树,呆呆地说:“是谁?”
树干上陡然张开一道长长的口子,一开一合:“我的根!放下我的根!”
那个穷鬼愣了半天,迟缓地转过身,正脸对着树干端详了半天,突然说:“原来是树精。”
枯树冷冷地一笑,引起另一阵风声:“爷爷的大名也是你能直呼的?还不松手么——”
一条树枝狠狠抽中那只鬼的正脸,头颅应声而落,飞入火堆。那颗头解脱般地停留在火堆中,越烧越小,直至消失。它再也不用费劲地扭到身后去了。
“啊?我的头呢?”无头鬼瘫倒下去,满地乱摸,还不知道自己的头已经烧成灰烬。
“树精杀鬼啦!”其余穷鬼们叫嚷起来,“上啊!一起上啊!”
哭一样的怪笑声席卷两岸,此消彼长。一棵棵枯木像从睡梦中醒来,枝条抽动伸展,忽然一起向那群穷鬼抓去。
就连对岸的树枝,也越过宽广的江面前来助阵,如同在水上搭起数百架天桥。
穷鬼受制于树精的天罗地网,被抽打得无力反击。一个头脑活络的鬼喊道:“挖他们的根!”
群鬼立刻十指并用,熟练地飞速刨根。
一时之间,群魔乱斗。哭喊声不绝于耳,无头鬼尸横遍野,被折断或咬掉的树枝满天乱飞。
三仙即便久经沙场,此刻也全都看呆了。就连这艘船也停了下来,仿佛要看个究竟。
无律用拐杖敲了敲船头的栏杆:“老头,趁着树枝没有挡道,快走啊。”
幽灵船稳稳停在江中心的激流之中,一动不动。
苍名探出半个身子,向暗仓的方向张望:“老头是不是睡着了?”
无律气沉丹田,纵声高喊:“喂,老头——”
苍名也跟着喊道:“喂,老头——”
未辞轻轻将她揽回来,警戒地说:“将军,水下有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