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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身世 ...

  •   十九年前的今日聂芸儿出生,她的生辰日极其特殊,按阴阳历法推算属于阴年阴月阴日阴时。自孩子出生那一刹,狂风顿作,原本艳阳晴天顿生骤暗,随后雷声滚滚,暴雨倾盆而下。

      婴儿的一声啼哭传来,聂芸儿的娘随即断气撒手人寰,房间里到处弥漫着血腥气味。

      聂潘见此情景一阵心惊,产婆将婴儿抱向聂潘并说道:“聂老爷请节哀,孩子顺利生下来了也算不幸中的万幸,恭喜添得千金!”聂潘看到婴儿眉心长着一颗梅花形状的血痣,更觉得此婴儿不祥,没准为天煞孤星转世,先是克死了娘亲,也许下一个就是自己,于是一把将产婆的手推开,无情道:“此女非我儿!”说罢便再也未曾进过此房间。

      聂潘乃是翰林学士,虽为翰林院首长,为皇帝起草诏书、参与决策,深受皇帝器重,但此人顽固不化,举止迂腐,自聂芸儿娘亲去世后,很快便再娶生子,生得一个宝贝儿子后更是忘了有聂芸儿这个女儿在。

      聂芸儿及笄之年,聂潘才突然想起好像有这么个女儿在。

      等聂芸儿十五岁生辰过完,聂潘便迫不及待将她许配给京城大富商钱荣的儿子钱厚。钱家乃是京城首屈一指的商贾之家,生意遍布大江南北,药材、生丝、茶叶、瓷器等都有涉猎。虽拥有万贯家财,但不知是钱荣爱妻情深呢还是注定子孙福薄,钱荣发妻自钱厚出生没两年因疾病缠身去世了,钱荣因与发妻伉俪情深便无再娶。

      给儿子名字取一‘厚’字一是希望他能将钱家祖业承袭下去,发扬光大,厚积薄发;二是希望钱厚能健康长寿,福泽深厚。

      偏偏最平凡的心愿最难实现。

      这‘厚’字一取起到了适得其反的效果。

      钱厚从小体弱多病,终日咳嗽手脚冰凉,寻遍名医都说是娘胎里带来的病,无药可医,只能配些益气养血的药来调理。所谓是药三分毒,即使用名贵的药材,经长年累月地这么喝下去,再好的身体也承受不住,何况病情一直不见好,整个人看起来毫无生气。

      钱家的管家便给钱荣支了个招,让钱厚娶个妻子,办场红事以冲晦气,没准病就自己好了。钱荣一听的确不失为一个好主意,但又马上犯了难,谁家愿意马上把女儿给嫁过来呢?

      钱家儿子是个终日躺在床上靠药石补给的病秧子一事对周遭邻居来说不是一件秘密,换句话说,拥有万贯家财的钱大富豪的家事是为全城百姓所熟知的,再者,钱家虽富可敌国,生意做遍大江南北,但地位却是比农民低得多的。所以拥有女儿的人家都不愿意将女儿嫁过去,怕嫁过去要承受守寡之苦。

      聂潘在市井中听闻此事后,便主动登门称愿将女儿嫁过去,要知道,聂家乃是朝廷命官,官位虽为正五品,但好歹也是天子近臣,聂家肯将女儿嫁过去是为钱家之荣幸,自古从商不入仕,钱家世代都没有个当官的实属遗憾。

      两人一拍即合,马上定下婚期。

      钱荣为能娶到朝中官员的女儿做儿媳妇笑得合不拢嘴,大手一挥,拿出半成家产作为聘礼。于是一箱箱的金银珠宝不间断地往聂家抬去,足足抬了有好几日。

      聂潘看见满屋子的金银财宝、珠石玉器已经堆得站不下人时,开心地端起桌上一杯早已放凉的碧螺春大口喝下去,竟觉胃里暖洋洋一片。

      钱家专门抬了一箱作为聂芸儿的婚嫁之物,箱内摆放着由江南名闻天下的绣娘耗费三年绣成的红袍,裙摆下绣着一只惟妙惟肖的金色凤凰,凤冠用颗颗稀有的圆润透泽的珍珠镶嵌着,项圈天官锁皆有黄金制成,以及红裙、红裤、红缎绣花鞋都是由上乘丝绸制作而成。聂潘看到这箱豪华的嫁妆也不免心生悸动,但因聂家嫁女儿要些脸面,免得背后被大家议论堂堂翰林学士嫁女儿如此寒酸,只好怏怏地说:“送到后院偏房。”

      聂芸儿站在角落里冷眼看着这位陌生的父亲,这个把她当做敛财工具的男人,从小都没有叫过她的名字,也没有唤过一声‘女儿’。她憎恨父亲从小对她不闻不问;憎恨母亲为何将她带来人世,自己却早早离去;憎恨自己的懦弱无能,无力反抗,只能无奈接受这个安排,五日后将自己嫁过去。

      五日后为黄道吉日。

      聂芸儿穿上嫁衣,戴上凤冠,妆点得明艳夺目,眉心的梅花形血痣更是衬得她肌肤白皙,灼如芙蓉,美得不可方物。

      钱家为京城首屈一指的大富户,又因与官家联姻,前来贺喜的宾客络绎不绝,每到一位宾客钱荣便亲自出门迎接,大家看到钱荣满脸春色洋溢在外,足以看出他对这门亲事是多么重视。

      随着吹锣打鼓声音渐近,花轿落在钱宅正大门,钱厚强撑着病体无奈地掀开新娘子的轿帘,牵着新娘子的手一同迈入钱宅。

      聂芸儿跨过火盆,与钱厚一起立于堂中。

      随着仪式结束,钱厚一脸不愿地掀开聂芸儿的红盖头,本为不敢违抗父母之命只好忍气吞声接受这个强加的媳妇来冲喜一事而感到厌恶,这不是明摆着告诉世人他是个久病不愈的没用男人嘛!再者为了娶这个媳妇把家里半成家产都送与他人更是来气!

      但当他见到聂芸儿的第一眼起便消除了自己所有的敌意。聂芸儿的美貌实是能摄人心魄,一颦一蹙,一嗔一笑皆能牵动人心怀。他很庆幸能娶到这位美娇娘。

      钱荣看到儿子的脸色开始泛红,又看到儿媳妇的花容月貌,听着宾客们的赞不绝口:“真是一对壁人,郎才女貌,实属佳配,钱大老爷赶紧将新人送入洞房吧,早日抱上大胖孙子,三年抱俩,多多益善!”钱荣听后满怀大笑。

      两位新人准备跨过门槛步入洞房时,因钱厚一门心思全在聂芸儿身上,没顾着脚下的门槛,大脑还未来得及做出反应,整个人就摔将出去,脑袋不偏不倚正好磕到火盆上,一命呜呼。

      钱荣一声惊呼,忙飞奔过去抱住钱厚,大声呼喊着儿子却等不来回应,颤抖着右手去探儿子的鼻息,发现鼻子没气吐出来时心下慌了神,赶忙喊上家仆将钱厚抬上轿往最近的医馆赶去,留下一脸无措的宾客们。

      留下一脸惨白地立于原地看着火盆发呆的聂芸儿。

      以及宾客纷纷散去后的满地狼藉。

      终究是无力回天,红事变成白事。

      钱家大宅里外都挂满了白色的招魂幡。

      聂芸儿穿着丧服跪在火盆前给她的夫君烧纸钱,她看着灵堂上那块灵牌不由自嘲,这是她克死的第二个人。

      钱荣也骂她是天煞孤星,克死娘亲又克夫君。他沉浸在丧子之痛里无法解脱,又看到聂芸儿那副勾人的眉眼更加深感厌恶,便亲上聂家提出休妻,并要求返还所有聘礼。

      聂潘怎肯答应这门请求,刚庆幸自己的机智果断及时送走了这扫把星,不然这克死的可是自己啊!心想该去祖宗牌位上再添几支高香,再者聂潘俗称‘聂扒皮’,金银财宝既然进了他的口袋,他至死都不会吐出来半分。聂潘端坐在上首,以官威压人,冷眼旁观道:“天底下岂有泼出去的水再收回来的道理,今日看你刚死儿子又无子送终的份上便轻饶了你,若下次再上府来无理取闹,我便请刑部出面,要知道我聂某与刑部侍郎交情匪浅,你敢得罪我,自有你好果子吃,来人,送客。”

      钱荣是被聂家的家仆给打出门的。

      他怄气了一路,越想心里越压抑,加上丧子之痛未能纾解,整个人五内郁结,行至自家大宅门口时,气急攻心,一口气没喘上来,心脏病发当场离世。

      灵堂上又多了一块灵牌。

      聂芸儿无语凝噎,这是她克死的第三个人。

      钱家虽经历了当家人去世的连续打击,对各地的商号产生一定的影响,但毕竟是百年基业,不会因一时的困顿而大厦将倾,在钱家旁支中选出合适接班人后,一切又恢复正常运作,他们自然也不会愿意承认聂芸儿的钱家儿媳妇的身份并将她写入族谱。

      聂芸儿也深知这一点。

      处理好丈夫与公公的后事,聂芸儿在离开钱宅前朝着钱荣与钱厚的牌位最后磕了一个响头,转身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离开京城前,她典当了自己成婚时所戴的凤冠、项圈、天官锁等饰品,一是身无分文的她若要远走他乡必要适当的盘缠,钱家给的饰品成色极佳,属于上品,值些银两;二是饰品厚重,带着上路实属是个累赘,以防盗贼觊觎惹来杀身之祸;三是看到它们会想起被自己克死的丈夫钱厚,实在伤感。

      唯独留下了那件精美的嫁衣,她认为这辈子应该再也穿不上婚服去嫁给自己喜欢的男子,所以就当留给自己的一个念想吧。

      路过聂家的府门后她抬头看了一眼,这个她生活了十九年的地方,如同牢笼一般冰冷无情,从小她就没享受过父母疼爱,兄友弟恭的人间亲情,更没有一个能说得上话的体己朋友,甚至连低等的下人都敢对着她颐指气使,指着她鼻子对她口吐芬芳。

      对这个地方是毫无留恋,眼神快速地瞥一眼后,怀着一腔孤勇一路向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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