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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城门失火 ...

  •   杨家族中入仕者众多,借着回门,便顺水推舟办了家宴,方便族中联络交流。

      大厅内,一张古香古色的雕花红木圆桌早已摆放妥当。桌上铺着绣着祥云纹的大红桌布,四周围着八把太师椅,椅背巧雕梅兰竹菊,配以软垫,端庄雅致。阁外翠竹婆娑,园中牡丹盛放,花香随着晚风徐徐飘来。仆人们正来回穿梭,将一道道精致的菜肴端上桌来。案上摆着几只錾花银盏,盏中美酒清澈透亮,散发着淡淡的桂花香气。

      族中长辈陆续而至。杨大人头戴乌纱帽,身着深蓝色锦袍,正襟危坐于首席。其余亲眷依次入座,男眷们谈笑风生,女眷们低声细语。

      眼见宾客到齐,管家恭敬地宣布开席。只见桌上精美的菜肴琳琅满目:一盘形似金鱼的松鼠桂鱼,鱼身金黄酥脆,尾鳍翘起如活鱼游动;一碗汤色浓郁的佛跳墙,海参、鱼翅、鲍鱼等珍馐混合着浓香四溢;还有翡翠狮子头、樱桃肉、清炒时蔬等菜品,既显富贵,又见清雅。

      明希坐在内院的席间,看着眼前觥筹交错的场面,心中百味杂陈。这是她回门后的家宴,按理说该是亲朋热闹,其乐融融的场面。可此时此刻,她却觉得周遭的一切都显得格外陌生。

      "三妹妹,这道藕花酥可还合口味?"坐在对面的表姐杨玉娘笑吟吟地问道,"我记得你从前最爱吃这个。"

      明希愣了愣,这才想起杨明雪确实爱吃这道点心。她勉强笑道:"多谢表姐记挂。"

      "三妹妹倒是客气了,"杨玉娘眨眨眼,压低声音道,"从前你可不这样。记得去年中秋,你还抱怨说府里的厨子做得不如意,非要我带你去城南那家老字号买。"

      明希微微一怔,随即想起杨明雪确实与这个表姐交好。她们年纪相仿,又都是庶出,往日里便多有来往。只是她从前看不上这些庶女之间的情谊,如今想来,倒觉得这份真诚难能可贵。

      "难为表姐还记得,"她轻声道,"表姐这样记挂我,我怎会忘呢。"

      杨玉娘正要说话,忽听隔壁桌上传来一阵笑声。明希循声望去,只见四王爷正与几位族老谈笑风生。他一身锦衣,举手投足间尽显贵气。而坐在他身边的“杨明希”,举止得体,雍容华贵,倒真有几分世家贵女的风范。可惜哪怕交换了身体,终究是杨明雪的做派,被三两夫人小姐簇拥着,曾经总是看不上身外物的明雪,却是开始传授珠钗首饰的心得。

      "三妹妹,"杨玉娘的声音打断她的思绪,"你在看什么?"

      "没什么,"明希收回目光,却见表姐眼中带着几分心疼。她忽然有些感动,轻声道:"表姐,不必担心,我过得很好。如今,我总算是懂得了,人活这一辈子,哪里非要争一口气,把日子过得和和美美,就已经是再好不过了。"

      "真的?"杨玉娘将信将疑,"你若是真能想通,倒也是好。我虽听说这条路是你自己求来的,但你真的甘心?不过我们庶女,眼界还是低些好,妹妹如今,已经是极好了。"

      明希正要说话,却听见一个浑厚的声音传来:"几日不见,四王妃的做派倒是叫我这个叔叔认不出来了。"

      她循声望去,只见说话的是一个中年男子,正笑眯眯地看着"杨明希"。那人生得面白无须,一身青衫,腰间系着玉带,他却并不看“杨明希”,顾自喝着面前的酒,端的一个目中无人,正是父亲的族弟杨叙道。

      听到这话,"杨明希"愣了愣,这二叔叔在整个京城出了名的古怪脾气,她却不知来者何意,只能硬着头皮福了福身:"二叔过哪里话。"

      杨叙道抚掌笑道:"不过是实话实说,只是......只是可惜了......"

      他欲言又止,目光若有若无地瞥向四王爷那边。那眼神里带着几分愤怒,更多的却是不甘。

      “可惜王妃倒是闲情逸致,歌舞升平,可怜民生疾苦,社稷飘摇!也罢,这又怎是王妃这等妇道人家愿意关心的?倒是我自讨没趣了。”他一句话夹枪带棒,“杨明希”脸色煞白,四王爷也阴气沉沉。

      “你不知道吧?我听我娘说,二叔最近在政务上和四王派有些冲突,不好当面发难四王爷,这不,找她撒气来了。”杨玉娘悄悄对明希道。

      从前她在府中时,最是害怕这位族叔。他虽是礼部侍郎,却总是不拘礼节,说话丝毫不顾面子。动辄破口大骂,绝不徇私。每每府中设宴,他总能找机会指摘这个不当,议论那个不妥,小辈们生怕一个言行不妥被他瞧见大骂一通。可偏偏他在言官中颇有声望,在族中地位自然水涨船高,人人见不惯他却也不敢和他对着干。

      这般想着,她忽然注意到杨叙道的脸色似乎不太好。往日里他总是神采奕奕,今日却显得有些憔悴。再细看时,便见他的官服也不如从前考究,腰间的玉带也略显陈旧。

      杨玉娘凑近她耳边,小声道:"你不知道?前些日子,修建行宫余出来一部分银子,工部要修筑河堤,四王派却要修书院,拉拢幕僚,叙道叔在朝会上极力抗争,后来......后来听说是得罪了四王爷,这些日子过得很不如意。"

      明希若有所思。难怪今日宴席上,杨叙道虽与四王爷同席,却总是不屑一顾,话也说得极少。她记得从前他最爱高谈阔论,今日却显得格外沉默。

      "三妹妹,"杨玉娘又道,"你......你夫君不是在工部任职吗?可有听说些什么?"

      明希心中一动。她这才想起,吴希澈虽是被父亲以数算之能举荐入工部,却极少与她提起公事。只是前些日子他查账时发现了些端倪,本想告诉她,却被她打断了。

      她正想着,忽听得外头传来一阵脚步声。抬眼望去,只见吴希澈正从外院走进来。他一身月白色直缀,清俊挺拔,举手投足间带着几分少年人特有的英气。虽是一身简单的打扮,却愈发衬得他清雅脱俗。

      他向众人见礼后,便径直朝她这边走来。才行至半途,却听“杨明希”开口:“二叔,我听说三妹夫宅心仁厚,又是出生草莽,和众多百姓打的火热,不知他如何见解?”明希心头一跳,愤怒地朝杨明雪看去,她一句话中挖苦尖酸不提,一招嫁祸于人倒是欺负到她头上来了。对方见她看来,心虚地避开,却是笑得极为勉强。

      明希刚想说话,却看见吴希澈安抚地一笑。

      吴希澈转身,恭敬地作揖:"叙道叔有何指教?"

      杨叙道混迹官场多年,怎会看不出其中猫腻,倒也来了兴趣,笑道:"听闻贤侄在工部任职,可是分在司水处?"

      "正是。"

      "那可知道近日要修筑河堤一事?"杨叙道的声音里带着试探,"不知贤侄以为如何?"

      这话一出,席间顿时安静了几分。明希看见四王爷的目光也投了过来,带着几分玩味。她心中一紧,正要找个由头打断,却见吴希澈嘴角带笑,神色从容:

      "回禀叔父,此事下官略知一二。只是人微言轻,不敢妄议朝政。"

      这话滴水不漏,却又不卑不亢。明希暗暗松了口气,却见杨叙道的脸色变了变:"贤侄何必这般谨慎?在自家长辈面前,说说自己的见解也无妨。"

      吴希澈微微一笑:"既然叔父相问,下官便斗胆说上一说。"

      明希仿佛又看到了那个在房顶上与她谈天说地的少年。他一双眼睛光彩熠熠,身材匀称健康,仪态坦荡,看上去正气凌然。她知道,他又要说出些惊世骇俗的话来了。

      "此事说来也简单,"吴希澈站在堂中,朗声道,"不过是要在南屏县修筑一道河堤罢了。"

      杨叙道眼中闪过一丝讥诮:"贤侄说得轻巧。这河堤一修,要动用多少民力物力?如今正值春耕,更是人力短缺。贤侄难道不知劳民伤财的道理?"

      "叔父说得是,"吴希澈不慌不忙,甚至特意卖了个关子,在厅内走动几步,方才笑意盈盈开口,"只是下官近日去南屏县走访,倒是见了些有趣的事。"

      席间众人的目光都被他吸引过去。就连四王爷也放下了手中的酒杯,饶有兴味地看着这个年轻的官员。

      "贤侄所见为何?"杨叙道问道。

      "下官见到一个老汉,"吴希澈的声音里带着几分沉重,"他家三代都住在河边,每年汛期都要为防汛劳神。去年秋天大水来时,他家的房子被冲垮了,老母亲受了风寒,到现在还在病榻上。"

      这番话说得平实,却字字戳心。明希看着他的侧脸,哪怕早已料到,但还是心中感慨,默默捏紧了拳头。

      "这......"杨叙道一时语塞。

      "还有一位寡妇,"吴希澈继续道,"她丈夫去年被征去修堤,不慎落水。如今她独自带着两个孩子,靠着绣花度日。她说,说,如今人没了,河堤却也不修了......"

      "够了!"四王爷猛地开口,"你这是在指责朝廷不修堤坝?"

      堂中一片寂静。众人的目光在吴希澈和四王爷之间来回游移。就连丫鬟们添茶倒水的动作也变得小心翼翼。

      明希注意到"杨明希"的眉头轻蹙,似是不悦。而四王爷却端坐在那里,神色冰冷。

      "下官不敢,"吴希澈眸色沉沉,声音平静却有力,"下官只是想说,与其让百姓年年遭水患,不如早日修筑河堤。如此,既能保全百姓性命,也能省去年年防汛的人力物力。"

      "更何况,"吴希澈的声音平静却有力,"南屏县虽是小县,却地处要冲。这条河道是南来北往的水路咽喉,一旦修好河堤,不但能保全沿岸百姓,更能疏通水道。如此一来,南方的丝绸、瓷器便能顺水而下,北地的粮食、布匹也能溯流而上。"

      他说着,从袖中取出一卷图纸:"下官斗胆绘制了一份水道图。这河道若是疏通,可连通五个州府。届时百姓们不必再肩挑手提,商贾也能少走许多冤枉路。再者,有了河堤蓄水,沿岸的农田也能得到灌溉。下官算了算,若是水利通畅,南屏县的农田可增产三成以上。"

      明希看着他侃侃而谈的样子,心中却忍不住为他欣慰自豪,她的夫君,从来不是那等只凭一腔热血便妄下论断的莽夫。他所说的每一句话,都有周密的考量在其中。那些日日夜夜伏案研究的账本、图纸,那些走遍千山万水的实地考察,都是为了今日这番话。

      四王爷似乎也没料到他会说出这样周详的计划,眉心微跳,却是不屑笑道:"好大的胆子,空口无凭罢了,你这些数据,可有依据?"

      "自然是有的,"吴希澈微微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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