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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6、就此为止 ...
面对天灾的怒火,救护车几乎是下意识地后退了。
那双猩红的目镜中毫无掩饰的戾气足以灼伤太阳,医官在此刻才悚然谴责自己为何没有早早察觉到在那无害的姿态下隐藏着的浓厚杀意。
继承了领袖之子称号的原生体不断散发着危险信号,重新被束缚回机体的磁场让人猜不准他的心思,唯有油罐车机体上嗡嗡作响的引擎的咆哮才能从中一窥主人的情绪。
不同机子密密麻麻的磁场信号充满了这片空地,量产机们的面甲绷紧,无数双光学镜投向了中央正在发生的闹剧。
只见漆黑的油罐车的胸口剧烈颤动,双拳紧握,肩甲上的武器冒着充能的红光,没有被面罩掩盖的半张面甲上满是扭曲的恨意,他怒视着救护车,直到医生如临大敌地退到了陆地桥开启的位置——只需要一个内线就可以逃跑的位置。
气氛紧张,如同一根即将断裂的钢丝,没有人知道战斗是否会在下一秒爆发。
良久,在众人情绪不一的注视下,天灾闭上了光学镜。
再睁开时,油罐车脸上的狰狞消失了,平静也再度回归到他的光学镜,他扫过不敢动弹的众人,没有一人敢与他对视。
无声的嗤笑在他的火种中响起,天灾起身,若无其事地拍掉肩甲上的灰尘。
事到如今,他真的不该对这种结果意外。
合作者、朋友、同伴……他可以对他与这些霸天虎的关系做出许多种假设,但就算他再怎么告诉自己他已经被接纳,机体的下意识反应却依然无法控制——他到底要怎么做才能继续欺骗自己呢?
去忽视其他机子在面对自己时逃避的对视、始终保留距离的接触、无法隐藏的机体反应?
他们在努力接近自己,装作天灾和他们别无二致,但天灾是为战争而诞生的机甲,观察、分析就是他的本能,哪怕他强迫自己融入,他的数据库与底层代码也不会允许他继续装傻充愣。
他们恐惧自己。
天灾可以感觉到,不光是恐惧自己与领袖相似的外表,还有作为量产士兵烙印在CPU中的、对高等战力本能的退缩与畏惧。
他如何才能忽视事到如今依然只有寥寥数人敢与自己正面对话的现实。
所以天灾说,够了。
他不会对此迁怒,油罐车打从火种深处感谢这些霸天虎士兵们对自己的接纳与为之做出的努力,无论是K-19的照顾,还是K-75的友好,亦或者是那些强迫自己与他对话的其他士兵们,天灾会记得这份恩情。
但应该到此为止。
他的存在对那些比他弱小的机子而言只会是威胁。
不光是他自己,还有天灾身后追着的麻烦。
一直以来,他忽视这条该死的项圈,假装他的机体上没有被附加上耻辱,但这种自欺欺人该在今天结束。
他的问题应该只属于他自己,他的心理障碍更不应该是带给其他人的压力。
他不该成为所有人恐惧的来源。
没有人该为他自己的反复无常买单。
所以,“够了”,他冰冷又尖锐地说。
他发火,因为救护车与K-19不约而同做出了冒犯他本人意愿的决定,尽管天灾清楚那是出于好意,但他拒绝成为一个“被保护”、“被救助”、“无力反抗”的可怜虫。
但其他的部分,还不足以让天灾成为一个恩将仇报的机子。
天灾唯一能责怪的只有他自己的无能。
他终有一日会摆脱这一切,摆脱自己的无能,也摆脱那些该死的、每一个试图控制自己的人。
他站起身,机体上的损伤丝毫没有影响他动作的流畅性,哒、哒……他离开霸天虎的包围,这次,同样地,所有机子为他留出了一条通向外界的道路。
救护车依然如临大敌,他紧盯着那辆背对着他的油罐车。
暴怒过后是令人不安的平静,择人而噬的巨浪重新被掩藏在那恐怖的死水之下,救护车的机体正在重新校准,主系统尖叫着开启战斗协议,威震天的光学镜在天灾露出的红光中逐渐与之重合,那杀伐果断、残忍无情的暴君狞笑着栖息在油罐车的火种中,大声嘲笑擎天柱与汽车人的无用功。
在这片死寂中,汽车人面罩自动扣合的声音清晰可见。
同时响起的,还有医官的武器系统自动充能的噪音。
天灾甚至提不起嘲笑的力气,他径直走向人群的边缘,直到再没有机子的磁场可以感知到他的情绪。
“忘记那一切吧,医生。”
他坐在远离所有人的黑暗中开口,尖锐的指爪下意识地再次抓挠上刚刚被敷上纳米药物的脖圈,轻微的金属剐蹭声终于打破了空气中的冷峻,冬季的寒风呼啸着,给所有人的外装甲上都覆盖上了一层薄霜。
“感谢你的好意。”他颔首,刚刚的闹剧如同救护车的幻觉,“但不必了,我的……机体还没有脆弱到那种程度。”
听觉天线转动,飞行单位机翼垂下的细微风声与地面单位液压系统放松的声音传入他的CPU,紧张的气氛在他的语言之中一扫而空。
你看,事情的解决办法往往都很简单。
然而听到他话语的医生没有如他所想的那样像其他的机子一样松一口气。
救护车依然紧绷着。
“不。”
一句拒绝从那张发声器中吐出。
油罐车再度眯起了光学镜。
“我是一个医生。”
天灾哪怕不需要特意感知也可以感受到救护车身上磁场的燥乱,置换声频繁而沉重,然而,医生依然没有停止。
“照顾伤患就是我的职责。”
救护车深吸了一口气,强迫自己的战斗协议保持了下线状态。
他冷静地说:“我们的交易,是治愈所有的患者,现在……”
“你也是我的患者。”
天灾再度起身,这次,他贴身上前,走到了随着他的靠近逐渐紧张的医生的身前,宽大的胸前挡风玻璃几乎贴上了另一架机子的机体。
救护车下意识地后仰,而天灾的面甲就在他眼前不到一个巴掌的距离,近到可以听清油罐车机体内液压系统调整的声音。
也同样是一个可以杀死救护车的距离。
绿色的光芒在救护车的身后亮起,但医生无力分心注意。
天灾贴近他,一直焊在他面甲上的战术口罩却在此刻收回,露出了油罐车那张英俊的面甲的全貌,红色的光学镜目光灼灼地盯着救护车。
“那么原谅我的无礼吧医生,”年轻的机甲抚上了置换凝滞的救护车的胸口,“去救那些更值得你救的机子。”
手上的力气陡然加大,在医生的惊呼中,他被天灾推进了陆地桥转动的涡旋之中,消失了身影。
“哼……”
刚刚推走了汽车人医官的油罐车直起身,轻轻拍了两下手掌,再转过身时面罩已经再度回到了他的面甲上。
他像是什么也没发生一样指挥起像是失去所有思考能力的霸天虎士兵们搬起伤员。
K-75在被同伴抬起来时才如梦初醒,他不明白为何事态急转直下,但他看得出来天灾的状态很不对劲。
他开始大幅度挥动自己还能活动的双臂,大声呼唤油罐车的名字。
然而他的动作除了给同伴造成问题外,别无他用,那辆油罐车一直没有回头。
直到K-75的声音消失在陆地桥的另一端,天灾才转过了身,强迫自己忽略K-75失落的尾音,无声注视着所有重伤员都进入了陆地桥。
现在,他和他们的交易就彻底完成了。
他等待着所有人再度从陆地桥中返回,而此时被他刻意忽视在量产机们中央的那架霸天虎飞机颤抖着,像是才从刚刚的暴风雨中找到理智。
哦普神……
K-19控制不住自己想要捂住面甲的冲动。
他不清楚一架正常的机子该对此作何反应,他真的希望此时有个人可以帮帮自己,这样他就可以知道他该怎么做出补救。
他知道他此时也许该浮现出来的情绪是被人误解好意的委屈,又或者是对天灾别扭性格的恼怒与疏远,但出现在矿机CPU中的想法只有一个:
他搞砸了。
完完全全的。
明明天灾告诉了他,他到底有多么憎恨自己的无能为力。
明明天灾那么痛苦地告诉了他,那个项圈到底代表了什么。
明明他那么努力地向K-19交付了自己的信任。
他明明该是世界上最清楚那架油罐车有多么骄傲的机子。
然而他依然……
普莱姆斯……
他为什么没有意识到他的所作所为会是一种伤害?为什么他没有制止他自己?
矿机平凡的CPU一面在谴责他的明知故为,另一面却在告诉他答案:
他沉浸在和一架难以接近的油罐车的交往中,天灾对他的亲近让他太得意忘形,以至于越过了作为一个正常的机子本该恪守的界限。
他不该越过天灾本人的意愿为他做出决定,哪怕这是出于好意。
他太得意忘形了。
哪怕K-19很清楚以天灾的性格根本不可能主动向人求助,但他在向救护车提出要求前,他起码应该把这件事告知天灾本人。
此时浮现在飞行单位火种中的情绪足以被称作是后悔,一种曾被认为绝不可能出现在量产士兵火种中的情绪,K-19犹豫着,却还是走向那架远离人群的油罐车。
天灾也许不会原谅他,但如果天灾那么做了,K-19不会对此意外。
天灾也不是像擎天柱一样宽容、仁慈的机子,但如果说K-19从他们的交往中还得到了什么,那就是这架油罐车到底有多么在意那些向自己散发出善意的人。
远比他所表现出来的要多。
只有和天灾有过深度接触的机子才会知道那辆拒之人外的油罐车是一架多么温柔的机子,因此K-19才不能任由天灾沉浸在自己的情绪里。
他很清楚,如果他不为此做出反应,天灾只会为此责怪他自己。
他不奢求得到谅解,但他希望那辆油罐车能够放过自己。
□□/的错。
他才是那个该为此负责的机子。
K-19伸出手,挽留与道歉的话语如同难以下咽的能量晶体凝滞在发声器中,矿机的CPU中满是报错。
然而天灾却毫不留情地在量产机动作的一瞬间精准地打掉了他的爪子。
“你该和救护车一起进入陆地桥。”他开口,语气中是K-19最不想听见的疏远与冰冷。
K-19强迫自己启动发声器。
“我……”
“道歉的话就算了。”油罐车再度转过身去,注视着绿色的漩涡中陆陆续续走出几个恢复健康的伤员,气氛比刚才略微好转,只是依然没有机子说话。
油罐车的动作显示出一丝僵硬,他背对着K-19,摆明了不想再听见更多的话。
无论那是道歉还是和好的示弱。
又或者是对他的谴责与说教。
油罐车不会介意自己脑模块中近乎卑劣的想法,但他控制不住地想,也许此时K-19怒骂他一顿他会感觉更好。
起码那样他可以更好地说服自己远离所有人。
K-19几次张口都被天灾挡了回去。
直到最后一个伤员从天灾身后的陆地桥中离开。
在陆地桥关闭前的余光中,在K-19做出最后的努力之前,在所有量产机出声挽留住天灾之前,那架不听任何人说话的倔强黑色大型机变形成了伪装模式。
“就像我所说的。”油罐车的24寸轮胎在森林的泥土中压出了轮廓,他冷冰冰地说,挡风玻璃上只印出了K-19自己的面甲,担忧、自责与焦急的磁场已经非常外显地缠绕在了矿机的框架之上。
“我们的交易完成了。”
“感谢……你们的照顾。”天灾的声音顿了顿,带上了痛苦的尾音,也终于带上了一丝软化后的柔和。
“谢谢你们,为了所有的事情。”
“你们可以将我的情报告知威震天,也可以去求助擎天柱,又或者,在这颗星球隐姓埋名活下去。”他轻声说,“远离人类,这是……最后的提示。”
他伤痕累累,却依然不肯在此刻露出一丝一毫的颓势。
K-19知道这是最后的机会,如果他再不发挥作用,天灾就会永远消失在他……他们的世界中。
在他开口前,另一架机子打断了他。
K-75的锈蚀与腿部的创伤都得到了治疗,这让这架飞机恢复了健康,他挡在天灾面前,光学窥视孔中流露出清洁液的痕迹。
对于被所有机子默认为不存在感情的量产机来说足够惊人。
但今天的一切都已经足够惊人,所以不应该再有机子对此感到惊讶。
K-75大声呼唤他,试图引起这辆油罐车的心软。
“你不能、不能就这样一走了之!”
“可是我们已经互不相欠了,这就是交易,不是吗?”
油罐车冷静地反问。
“从我们第一次见面开始,这就是我们说好的。”
K-75被问懵了,只能反复告诉天灾“你不能离开”。
K-75身上是自他们见面开始所有机子身上都少见的属于健康火种的活力,油罐车欣慰地想:起码今晚他真的做了一件好事。
天灾试图让这场离别变得更轻松一些。
“别那么悲观,”他试着开了一个玩笑,“你还会碰见我的,假如你依然为威震天或者擎天柱服务。”
“如果在战场上见面,我很确信我会为你的活泼落荒而逃。”
笑话,嗯……毫无作用,没有人笑。
好吧,起码他尝试过了。
“那你呢?”
天灾愣住了。
K-19的声音突兀地插了进来,“你说了我们会怎么样,那你呢。”
“你帮助了我们,但那不是……我们的交易本身。”
在天灾离去的前提下,量产机的CPU敏锐地抓住了一个他不知道是否可以用到的关键,但此刻K-19会为了那辆独裁的油罐车不孤注一掷地切断他们之间的联系尽力一搏。
“我们最初的交易是你为我们的存在保密,与之相对的,我们为你提供能量。”
“你遵守了交易,但,你还治好了我们,所以……”
K-19说:“我们的交易还没有结束。”
“我们还欠你……”
“那就这么办吧。”天灾急切地打断他,他此刻最不想的就是再和他们牵扯上关系,他不能、不可以再和他们有更深的羁绊,K-19真的还记得他们刚刚吵过架吗?哪怕是单方面的?
他怎么可以在天灾刚刚那么恶劣对待他后依然……
他怎么敢这么做?!
“我会和你们保持联络。”
他的语气中带着慌乱,“我帮了你们,很好,但这是交易附加的,仅此而已。”
“That's all.”
“不,那不是。”K-19在K-75和其他量产机的注视下逐渐坚定了自己的语气。
“你做出了新的、足以建立新的交易的帮助,所以我们新的交易是……”
“你让我们帮助你。”
“这才算公平。”
天灾不说话了,K-19由此知道自己做对了。
“你得让我们帮你,”他跪下,直视油罐车的挡风玻璃,哪怕只能映照出自己的面甲,“不要一走了之。”
“求求你。”
……
长久的沉默,直到K-75火种里重新燃起的希望趋近于熄灭,K-19依旧执拗地跪在天灾面前。
“好吧。”
终于。
K-75的肩甲松懈下来,他们恢复健康后要做的待办事项里一定要加上一条:要好好地犒劳K-19,绝对的,不光是为了K-19救了他们。
K-19的光学镜一下子亮了好几个度。
“那……”
油罐车在他再说出什么自己无法应付的话之前甩给了他们一个半成品程序的底层设计代码。
K-75与K-19疑惑地点开后只看到了一个进展到25%的解析进度。
在量产机疑惑时,油罐车小声解释:“这是……针对我体内那些控制代码的反制程序。”
“如果解析完成,我就可以短暂屏蔽他们对我的控制或者其他的定位与监视系统,甚至让炸弹的遥控系统短暂失灵。”
他不情愿地承认道:“但很可惜,不清楚他们对这些系统做了什么,至今为止进度依然停留在……25%。”
在他进一步解释之前,K-75率先开口,兴奋溢于言表,“我们会帮你!所有人!”
“所以你放心把这些交给我们吧!”K-75似乎一直有永远消耗不完的精力,他大声地招呼那些黏在他们身后的机子,“我们有专门负责系统维护的机子!”
K-19的注视开始让油罐车感到微许的不适了,他微微转动自己的车轮,试图躲避K-19的视线。
他这样做无疑是给这些霸天虎又添了危险,但他们真的不会再有更多的交集了,对吧?
所以他们不会因为一个程序而丧命,天灾可以放心让他们暂时忙于这个程序,然后他们就可以忽视油罐车逐渐减少的与他们的交流。
听起来是个很好的计划。
如果没有人识破的话。
“我们可以把这个程序发给其他人吗?”K-19就在此时小心翼翼地询问道。
天灾叹了口气。
“随你吧。”
他真的该走了。
他这几天已经过得足够混乱,而他希望他对富勒特工的二次绑架没有闹到人类军方那里去。
不然他真的就要和人类军方开战然后,嗯,大概是被听见风声的机械党爆破他的头雕。
哈。这听起来是个好笑话。
油罐车短暂地道别后离开了K-19的视线范围。
在此期间,K-19一次也没有移开过自己的视线。
……
另一边,远离森林的佛莱斯特小镇。
安娜从自己卧室二层的窗户上跳了下去。
新的一章请品尝!
本章写到一半给自己写笑了,dbq我写感情戏就像是那个“又菜又爱玩”(下跪)依然十分感谢各位读者的厚爱!
以及突然意识到一个笑点,原剧里红蜘蛛对救护车/汽车人是:求求你救救我。
这里的是救护车/其他人对天灾:求你让我们救你。
(我知道这两章剧情爆发可能有点儿奇怪,但嗯,天灾并非直接拒绝了帮助,他是在意识到救护车并不能提供具体帮助后几件事情累积在一起才拒绝的,所以我想我应该是给剧情圆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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