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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田甜其人 ...


  •   我叫田甜。霍诚远说我“名”不符实。那确实,我承认这一点,我只是披着可爱甜妹的外衣,其实是一个小疯子。
      以下是我的疯人疯语。
      我原名叫姜甜,后来改名叫田甜。
      “甜”是我妈给我起的名,她说给女孩子起名,就要起一些可爱甜美秀气的名,一听就是女孩子。
      像听起来大气的名,就是给男孩子起的。这叫男女有别。
      我妈,一个标准的陪男人奋斗又被男人抛弃的晚八点档苦情剧女主角。
      她十几年兢兢业业伺候我爸、我奶奶、我爷爷,如果说家庭主妇是一种职业,那我妈堪称做到了业绩第一。
      洗衣服、做饭、缝被子、下地干活、带孩子,这种基础业务就不说了,洒洒水而已啦。
      你见过壮着胆替大姑子、大伯哥、老公为自己的公公守灵的女人吗?你见过大冬天大着肚子坐公交车去产检,因为路滑差点儿把我摔死,完了还心疼老公在外面工作辛苦,所以不敢告诉他真相的女人嘛?
      你没见过?那你今天见到了,那是我妈。
      这还只是冰山一角,我懒得和你们继续说了,你们肯定说我瞎扯。
      我妈给我起名叫“甜甜”,可她不觉得生了我之后,生活就幸福甜蜜了。我奶奶骂她不会“下蛋”。她的嫂子会“下蛋”,下了“两个蛋”,平时母凭子贵,经常来我家蹭吃蹭喝,我妈那是屁都不敢放一个啊,只能听她嫂子张嘴闭嘴就是:“我那个儿啊……”
      我奶奶这时候就“唉唉唉”的叹气。
      我妈呢,腚底下跟坐了针一样。
      我们家之前可穷了。我很小的时候,冬天几乎顿顿吃白菜,白菜粉条,清炒白菜,白菜豆腐汤……我妈买一堆白菜堆到堂屋里,我有时候都在想,这些该死的白菜什么时候吃得完啊!
      那时候我们家还是旱厕呢,兴许运气好,都能看见白花花的蛆在里面蠕动。
      有一次我爸在下面锄粪的时候,我憋不住,在厕所上面撒尿,尿液应该是滴到他头上了,我爸火大地骂了两句,要揍我。
      我虽然是女孩子,但是我爸是真揍我。我曾经因为没有听我爸的话给他同事倒水问好,不像个“乖乖女”,把我爸惹生气了,我妈火急火燎地把我关进厨房,我爸都能踹开门拿一棍子给我开个背,然后把我关进小黑屋,完全不顾及我在里面惨叫。
      贫贱夫妻百事哀,我作为孩子,当然也是撒气包啦。我很少被夸!每一次,每一次,不管干什么,他们都要训斥我!甚至我考了“双百”回家,也只会收到一句“不能骄傲,骄傲使人落后!”当我下次考不好时,他们就会说我:“看吧,说了不能骄傲!”
      我在想,这是不是因为我没有“两个蛋”,对吗?我真得好恨啊!
      电视剧里的女主角会被爱包围,成为公主,可我家里没条件让我变成公主,我也不稀罕当公主,我当个反派妖婆也挺好的,谁惹我谁给我死。就算鸡蛋碰石头呢,我也撞它一身黄。
      再说了,万一当了和亲公主,当那种被送去离家万里的公主,嫁了老的嫁小的,生孩子就是最重要的事儿。知道的尊敬一声这是大x国公主,不知道的当你是谁啊?有本事你去告状啊?一封信还没出城呢,直接被截下来了。
      高高在上的父皇又不缺孩子,还能为了你一个不知道哪个老婆生的便宜女儿再掀起战争,大征粮草、把百姓从田里抓起来到战场上厮杀?
      电视剧都搞笑,总是喜欢演一个男的为了红颜怎么大动干戈,好像打仗是一件很酷很潮流的事儿。从战前准备与舆论动员、战略制定、征兵、后勤保障、将领选择等等都是需要讨论开会的。
      为了女人只不过是一个幌子,哄傻子的,争权夺利、保护资源才是根本目标。
      还不如妖婆,我行我素至少自在。

      反正,那些为了生存的各种算计早就磨平了我父母所有的耐心,他们哪有爱给我!他们彼此都相看两厌了!
      但我能真怪他们吗?没有他们,我有命吗?我没命,能见到霍诚远吗?能看见星辰大海的蓝色吗?
      日子过得紧巴巴的地方,每个人都吝啬,哪有那么多汹涌澎湃的爱啊。
      我妈也觉得自己断了“老田家的香火”,越发抬不起头了。她没什么文化,平时又只能跟我爸絮絮叨叨陈芝麻烂谷子的前尘往事儿,甚至追溯到我爸当年骑车带我去打疫苗,两个大夫都按不住我的事儿,后来还是一颗糖丸让我乖乖听话。
      我爸扶额苦笑,他说他都能倒背如流了。
      我爸后来走狗屎运,有点儿小钱儿了,人就飘了。他觉得我妈不懂音乐,不懂文学,不能跟他看星星看月亮,讨论理想与哲学,讨论诗和远方,讨论美国大选和中东局势,讨论老蒋为什么打败仗。
      我妈确实不关心这些文绉绉的诗情画意和宏大的政治历史。
      她不知道什么是“黑格尔与绝对精神”,她只知道黑木耳。
      我妈关心鸡蛋的价格,在我爸吟诵“大江东去浪淘尽”时,我妈在盘算:老马家的鸡蛋多少钱一斤,琴琴超市的鸡蛋便宜两毛。
      所以,她要去“琴琴超市”抢鸡蛋,早上还可以给我爸下面条时多卧两个荷包蛋。
      所以,我爸打算出轨了。
      是以,我妈人到中年,当年入股我爸的收益还没收回本呢,就被我爸一脚踹了。对我姥爷说的“我一定会对你女儿好的”那句话,也轻飘飘飞走了。
      说实在的,男人想出轨,路边的母猪看起来都风骚。可我妈不懂,她觉得是她不够好,是小三狐狸精勾引我爸。
      她围着灶台转了十几年,人又怂,本来要去义正言辞地撕逼,台词都想好了,结果那段“大家快来看啊,勾引我老公,臭不要脸的狐狸精”都没来得及说出口,就灰溜溜回来了。
      因为三儿姨家里有钱有势,人就看上我爸嘴甜人长得不赖,会说“身无彩凤双飞翼,心有灵犀一点通”。
      讲道理,我爸年轻的时候长得确实帅。他穿好看点儿,再配上点儿花前月下的台词儿,还是挺有迷惑性的。三儿姨要冒天下之大不韪,和我爸产生世人唾弃之婚外恋,那是拦都拦不住啊。
      三儿姨虽然道德素质低下,但是实力很强劲,可我妈毕竟不是电视剧里的女主角,有必胜的光环,即便再笨再弱,只要心灵美,渣男主都会痛改前非,认清女二号的恶毒,一个滑铲跪在原配身边,哭得像刚买的茅台全倒地上没喝着似的,左右开弓呼呼抡自己大耳刮子:宝宝!我错了!你原谅我吧!
      我妈撕不动这种人。那咋办呢?我妈选择骂我。
      我小时候洗澡时,偶然发现我的两个ru头不一样大,我很害怕,我觉得我可能生病了,我甚至想到我不能正常喂孩子奶水,还有哪个男人会要我啊,女人这辈子不就完蛋了嘛,我当时还哭了。
      哭得比茅台倒地上还惨。等等,我不喝酒,那我哭得比刚炸好的淀粉肠掉地上还惨。
      其实现在才知道,那个是□□内陷。
      我当时在镜子里反复看,试图把我的两个□□看成一样大,我觉得是我眼睛有毛病。
      我妈从外边堂屋洗衣服,她从一点点儿窗帘缝里看见我脱光了站在镜子前“搔首弄姿”,她骂我臭美。
      我上小学时,那时候电视剧里演《欢天喜地七仙女》,我喜欢小七紫儿,因为我觉得她最漂亮,我翻弄自己的床单披在身上当裙子,还学她的台词。
      我妈骂我有病。
      我妈还不让我看《还珠格格》,因为她觉得小燕子疯疯癫癫的,不像正常人。
      我妈不给我零花钱,她当然也是因为没有钱给我。所以,六一节文艺汇演上,我明明练了舞蹈,却因为50块钱的裙子钱,没去成。
      我的好朋友告诉我,头发啊指甲啊,还有矿泉水瓶能换钱。于是我很努力地留指甲,留头发,捡瓶子。可是瓶子换不了多少钱,指甲也是,只有头发相对值钱。
      我想留头发,很长很长的头发,到时候剪了给自己换一条小紫的裙子。
      而且,胡同口的总是穿碎花裙子的姐姐还给我涂指甲和口红呢!
      我觉得我肯定会很漂亮!跟她一样漂亮!
      但我没留成,我妈骂我妖里妖气,说我要学着胡同口那个“狐媚子”勾引男人。
      我妈愤恨地对我邻居大妈说:“狐媚子一天到晚换男朋友,涂个大红嘴唇,像要吃小孩似的,偏偏就有不正经的老爷们要被她勾进摩云洞去!”
      邻居大妈点头像小鸡啄米,语重心长对我说:“妮子,咱可不能学她哈!”
      在我妈娘家的村里,女人漂亮就是一种罪,好像每个人都会张牙舞爪地告诉你:描眉画眼儿的漂亮女人都是要勾引男人的,她们就是狐狸精!狐狸精没好下场,要被天蓬元帅一钉耙打死!
      好吧,那我就把指甲卸了,把口红擦了,还把头发都剪了。五块钱一位的理发师手艺很差,但是我一点儿都不难过,我看着镜子都能笑出来。
      好像一个狗啃了的瓜皮扣我脑门儿上,哈哈哈哈。
      我妈看到后却发疯了,说我有病。我疑惑不解,我现在那么丑了,为什么还要挨骂?
      我小时候其实不想当女孩儿,真的,女孩儿老挨骂。那时候,在我的印象里,我们那个小破村子里对女孩儿是什么评价呢?
      赔钱货。
      漂亮点儿,是狐狸精、骚货。不漂亮的又被骂没人要,要是有人想羞辱人,就说“那个谁谁给你做老婆”,被羞辱的人就说“你才娶那个丑娘们!”
      脾气大的是泼妇;没脾气的呢,要么跑了,要么喝药了,要么有脾气了。
      在我爸的镇上,对女孩儿的评价也不好。
      我依稀记得我爸说过:“男人天生支配女人,女人再强也比不过男人,臭妮子,你看,女人那么多要做饭的,但是顶级厨师还不是我们男人?”
      学校也有一个老师说:“女孩儿学文就行,像数学这种理科,还是得男孩儿学,女孩儿学不明白。”
      电视剧里也是,大部分女人只要装弱卖傻就行了,男人就喜欢傻瓜女人,跟逗猫狗似的,电视剧里的女主角娇羞的时候,我只想摸起酒瓶子给男主角开瓢。
      我发现我开始叛逆了。
      我不承认自己笨,也不喜欢男人逗弄我,我觉得我很聪明,所以我不是“女孩儿”。我的数学成绩还得过满分呢,我喜欢看推理小说,喜欢那些玩具枪和汽车模型,我看恐龙战队、铠甲勇士,我想当大侠背剑走天涯!
      我刚上初中时,电视剧里演《仙剑奇侠传三》,我觉得我也可以当景天那样的大英雄。
      我不再幻想自己是小紫了,我要当斩妖除魔的剑客,我折了一根树枝当剑,给它取名——宇宙无敌第一最帅,我比景天还厉害。
      我会帮助很多人,到时候大家都会说:你居然拔出了宇宙无敌第一最帅神剑,你是我们的救星!
      然后大家哗哗啦啦跪地上给我磕头,崇拜地看着我,一身白衣的我却挥一挥衣袖,不带走一片云彩。
      我到时候还有台词呢,我会深沉地望着月亮,道:长夜漫漫,终将天明。
      说实话,有点儿中二。
      其实,我也偷偷玩娃娃换装,就是那种贴纸似的,给娃娃贴上不同的贴纸礼裙,但是我觉得太“女孩儿”了,虽然我玩得很开心,可我也要掐断这种爱好!
      我后来一直留短头发,我就要剪碎盖,越帅越好。我想把我的裙子都扔了,可我舍不得,于是就把它们压箱底了。
      我的衣柜里永远都是卫衣多。
      黑色、灰色是我喜欢的颜色。粉色是我最讨厌的颜色。当然,我最喜欢蓝色,我觉得蓝色是天空的颜色,是星辰大海的颜色,是很纯粹又高远的颜色。
      它不是代表男孩儿的颜色。
      我因为留着短头发,我的闺蜜晚晚跟我说,我是她见过最酷的女生,她还打趣叫我“老公”。
      我上初中时,好多女生说我比男生还好看。我暗暗窃喜,希望她们会说就多说一点儿。我可喜欢别人夸我了,你也喜欢吗?
      好吧,我那个不是东西的爹好歹给我留了两分姿色,这么一想,也怪不得我妈要骂我了,算了,想骂就骂吧,女人憋气对乳腺不好。
      我结交了很多女性朋友,她们都很好。
      我的闺蜜晚晚,本名董晚,因为她出生时,冬天来得很晚,过年的时候才下了一点儿雪呢,所以她妈妈给她起名用了谐音“冬晚”。
      晚晚是那种活泼开朗的女孩儿,她很会照顾每个人的心情,在小组讨论时,她很努力让任何一个人都不被冷落,她说话可有意思了,她喜欢睡前听相声。
      我的初中同桌,听说她家里可有钱了,她经常带着零食来投喂我们,晚晚说她是“开仓放粮”的仙女。
      小徐写字很漂亮,我的字像狗爬,她的字像雨后修竹,她很有涵养,我觉得她像王语嫣。
      我后位儿那个姑娘英语很好,我反正洋文不咋行,我听听力的时候感觉外国人嘴里好像含着袜子叽里咕噜。
      可恶,洋人能不能学中文啊!
      我们体委是一个女生,她还会打篮球呢,真了不起!
      还有太多太多人了,我都记不清了,她们每个人都有吸引我的地方,我逐渐觉得我从小接受的刻板印象是不对的。
      我以前对“女孩儿”有偏见是不对的。
      但我还是留短发,只不过没有那么短了,差不多能到下巴。我的朋友们说我有种初恋的感觉。我觉得她们在夸我。
      反正只要不是骂我,我就很高兴。
      初恋的感觉是什么呢?
      晚晚跟我说,初恋就是第一次感觉青涩单纯的对异性的心动。青涩单纯?可那不就是小孩子给人的感觉嘛。
      晚晚说了,就比如她第一次看到她喜欢的那个穿着白衣的男生,他的五官俊秀,在阳光下,微风吹过,他很认真地在写字,晴晴莫名其妙就心动了。
      “他就给我一种初恋的感觉。”晚晚捧着脸笑嘻嘻道。
      我理解不了,我不喜欢学校的男生,我喜欢霍诚远,他算是我哥哥吧,没有血缘关系的,我可不是□□哈。
      霍诚远不穿白衣,因为白衣服容易脏,洗起来可费劲儿了,他的很多衣服是灰色黑色的,和我一样。
      但他把我当小孩儿,我很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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