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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见之不忘 ...

  •   沈明澈一觉睡了整整六个时辰,全身骨头都酥了。他当年离开师门时,师父在他内府中留下的本源灵力阴差阳错地救了他的小命,只是师父殉道后,留下的那股灵力也越来越微弱,时常会有些自己的细小灵力冲撞经脉,晚上睡也睡不安稳,沈公子便干脆养成了晚睡早起的好习惯。
      他许久没有睡得这般踏实了。

      沈明澈从软榻上坐起来,看见枕边放着的石头,眉眼间流露出些许回忆的怅然,他将那玩意收好,抬眼便见舒怀玉闭目坐在房间一角,背挺得笔直,他的神色瞬间柔和下来。昔日的神仙姐姐如今成了自己的同门师妹,他那时只一眼就认出来了,在南境那座鬼城,还有更早之前……虽然也不知道究竟是怎么回事,只是觉得妙,太妙了,缘分妙不可言!

      南境再相逢,沈明澈料定舒怀玉会追查当年之事,他内府受损严重,无法运转本门功法自证身份,又怕她莽撞,便大费周章弄了个血誓让她跟着自己。
      嗯,能护到什么时候就护到什么时候吧。
      沈公子倒也豁达。

      他弯着眼眸做贼似的蹑手蹑脚走到舒怀玉身前蹲下,撑着下巴笑嘻嘻地欣赏小仙君的美貌,嘴里哼起小调,“有美人兮,见之不忘。一日不见兮,思之如狂……”
      少时与君逢,一眼胜万年。

      看着看着,沈明澈发现了一件有趣的事,不禁扑哧轻笑出声——
      一向认真严肃的小仙君竟然在静坐冥思的时候睡着了,而且还坐得这么板正,可爱,太可爱了。

      旁人都觉得舒怀玉宛如寒霜利刃,而只有他发现了对方的可爱之处,沈明澈一想到这里,心中便莫名地欢喜满足,丝毫没有身为半个罪魁祸首的自知之明。

      舒怀玉在东隅学宫消耗了许多灵力,方才又为这姓沈的折腾许久,神魂异常疲惫,所以才破天荒地在冥思时睡了过去。

      忽然间,沈明澈见她微微蹙眉,不知梦到了什么,他情不自禁地伸手想将她眉间褶皱抹平,可刚一抬手却觉得有失分寸,指尖停在距离舒怀玉眉心不到半寸的地方,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他在心中恶狠狠地骂道:沈明澈,你就是个怂货!大怂货!

      只是机不可失,失不再来,就在沈明澈举棋不定时,舒怀玉倏地睁开了眼。估计是没梦见什么好东西,她睁眼的瞬间一股戾气迎面而来,目光宛如利剑般直射而出,足有出窍圆满修为的沈明澈竟下意识地回避了那道视线。

      舒怀玉刚醒,就看见沈明澈一张大脸怼在面前,她微微向后一仰,问道:“好了?”
      她在睡过去之前就已运转灵力将耳朵的伤修复好了,因而也不再用灵力传音。

      “好……好了,可好了,特别好……”沈明澈心虚得很,点头如捣蒜。突然,他身体一僵,神色极不自然,像被掐住脖子的鸭一样没声了。
      舒怀玉以为他还不舒服,问道:“怎么?”

      过了半响,沈明澈才犹犹豫豫地开口:“你用灵力在我体内走了一圈?”
      沈明澈没心没肺惯了,方才光顾着欣赏人家的脸,舒怀玉一提这茬他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自己这一身乱流的灵力是如何被安抚下去的。

      舒怀玉丝毫没觉得有问题,很自然地道:“整整两个时辰,一百圈都有了,怎么?”
      沈明澈低头不敢看她,双手死死攥着衣摆,骨节因用力过度而泛着白,过了半响才红着耳朵小声道:“这、这……算不算双、双那个啊。”
      这种灵力交融不就跟双、双那个一样吗!

      “双哪个?”舒怀玉没懂,只觉得此人莫名其妙,她盯着沈明澈那跟煮熟螃蟹一样的脸,沉默了一会,道:“双修……”
      她话音未落,沈明澈直接暴起,“不准说那个字!”

      舒怀玉从未见过沈明澈这副模样,心中升起一股睽违已久的促狭之意,便再度试着开口,“双……”
      “修”字还没出口,沈公子发出尖锐的爆鸣声,差点化身钻天猴窜上房梁,“住口!”

      舒怀玉觉得这人真的太有意思了,明明淫//词艳曲听得津津有味,轮到自己身上就羞得要死。再说了,不就渡个灵力吗,双个鬼的修,她一个姑娘都没觉得不好意思,这人怎么跟个被轻薄的小媳妇似的,有大病!

      最终,看着沈明澈那副羞赧得险些背过气的样子,舒怀玉妥协了,“双、双那个应该不是这样的吧?你不是听过那个《不虚生》吗,不知道双那个是怎么回事?”
      她是不知道双那个具体什么过程,但沈明澈没道理不知道啊。

      “我去的都是正经戏楼!双那个怎么可能演出来!我可是正人君子,也没双那个过,我怎么知道?!”沈公子觉得自己的清白受到了莫大的诬陷,差点喊破嗓子,把外面的灵驹吵得不悦地嘶鸣了一声。

      舒怀玉冷笑着“嗤”了他一声,就他那个欠嗖嗖的样,要是正人君子,连丛筠都能一夜之间学会风雪剑了。

      沈明澈有脑疾,舒怀玉懒得和他一般见识,走到窗边吹风去了,只是还不到一炷香的功夫,姓沈的“正人君子”回忆了一下方才的对话,再度笑嘻嘻地凑了过来。
      舒怀玉话都懒得说,眉毛一挑,言外之意——有屁快放。

      “小仙君,”沈明澈试探地开口,“你有没有觉得……”
      “什么?”
      沈明澈斟酌了片刻后道:“你有没有觉得你现在更接地气儿,更像个人了?”
      一语终了,他又飞快地补充了一句,“多亏了整日在本公子身边耳濡目染。”

      喜提为“人”的舒怀玉进步飞快,甚至学会了皮笑肉不笑,“你再骂?”

      ***
      十日后,舆轺行至南境南塘郡内,琳琅斋盛会已过月余,各地仙驿却还人来人往络绎不绝,出了仙驿已是傍晚,暮色四合,夕阳西下,沈明澈带着舒怀玉直奔郡中最繁华的地段。
      巷子尽头的二层小楼典雅古朴,一砖一瓦都显着年头,粉墙黛瓦微微斑驳,跟脚处爬满青苔,门外几颗大树半倚院墙,枝桠上鸟雀环绕,点缀着鹅黄。
      大门左右题着两列大字——“众里嫣然通一顾,人间颜色如尘土”,中间一块匾额上龙飞凤舞——“露华浓”。

      舒怀玉嗅着空气中胭脂水粉淡淡的甜香味,沉默半响后问道:“你家?”
      哪个正经儿男人住脂粉堆里啊!

      “我的住处。”沈明澈丝毫不害臊地纠正,“也是我开的铺子,仙君您请。”言罢,他三步并作两步蹦到大门前。

      这会儿已到闭店的时候,露华浓大门紧锁,沈明澈大大咧咧地将门拍的“嘭嘭”直响,“阿赭开门,你爹我带客人回来了!”
      舒怀玉:???
      这人连双那个都不知道怎么回事,怎么还英年早婚了?

      姓沈的大爹叩门如催命,古朴大门后面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由远及近,伴随着令人牙酸的开门声后,一人探出身来。
      那人个子不矮,却长了张略显稚气的娃娃脸,鼻头沾了几点花青,一身利落的短打,袖子系着襻膊,长发在头顶盘成丸子,用一根还蘸着墨的毛笔簪着。
      他瞧见石阶下站着的舒怀玉,犹豫不定地看了沈明澈一眼。

      沈明澈对那人道:“自己人。”
      言罢,他又转身蹦哒到台阶下急急地将舒怀玉拽到门内,“走走走,进来说话,不用拘礼,当自己家就行。”

      大门重新落锁,舒怀玉淡淡瞥了那画师打扮的人一眼,问道:“你儿子?”
      小画师脸都绿了,幽怨地盯着沈明澈,一副敢怒不敢言的受气包样,“师父……”

      沈明澈没心没肺地哈哈了两声,绕到小画师身后按着他的肩膀对舒怀玉道:“唐赭,本公子的爱徒,当时在星华宗时就跟着我了,人看着小,所以也算半个儿子。”
      他见小徒弟要被欺负哭了,又笑嘻嘻地补充道:“丹青入道,画得一手好画,账目也算得又快又明白,特别能干。”
      言外之意——活生生一头好牛马。

      虽是初次见面,但舒怀玉由衷地为唐赭感到同情和悲哀——摊上这么个倒霉师父,脾气软的怕是要被欺负死。

      沈明澈简单和冤种徒弟交代了几句,便见后者哭丧个脸蹬蹬蹬跑上楼接着算账去了,而他则继续心安理得地当着甩手掌柜,领舒怀玉进了里院。露华浓一楼营业二楼处理大小事务,后院别有洞天,回廊七弯八拐,曲径婉转幽深,风雅别致,不似外墙的古朴。
      只是诺大的院子里只住了这师徒两人,显得有些冷寂。

      舒怀玉打量着四周颇有沈孔雀风格的景致,问道:“外边为何不用新瓦。”
      沈明澈也不顾忌,随口应道:“我小时候也住这,少小离家老大回,旧宅子塌得差不多了,就索性推了盖个新的,捡了些还能用的砖瓦砌了前边的楼,聊表纪念。”

      沈明澈念旧。
      舒怀玉听了,羽睫微颤,也不再问了,而后跟着他绕来绕去走到一间大屋子前。

      沈明澈推门点灯燃香一气呵成,一股迥深的檀香味自红泥小炉冉冉升起,舒怀玉被呛得直打喷嚏,闷闷地道:“这么浓的檀香,你要当和尚去吗?”
      沈明澈变本加厉,再度笑嘻嘻地往香炉里添了几块上好的檀香,煞有其事地诵了声佛号,“阿弥陀佛善哉善哉,你还真别说,本公子还真敲过几年木鱼。”
      他又指了指自己的脑门,“只不过没剃头。”

      舒怀玉只当他鬼扯,言简意赅道:“有事?”
      “有有有,当然有大事请小仙君帮忙。”沈明澈轻车熟路地带她转到屏风后,指着桌案上一堆瓶瓶罐罐道:“难得有姑娘家来,我那乖徒儿捣鼓出些新样式,还没上架,帮咱试个色。”

      丹青妙手,就被你这么用?
      舒怀玉真心有点可怜那被黑心师父压榨的小画师,冷眼看着面前一排口脂,不为所动,沈明澈见状遂作妖,指着她锁骨下方那颗红痣道:“血誓在此,仙君答应要帮我,不得耍赖。”
      行吧。舒怀玉沉默了一会,妥协了,否则不知这人还要怎么作。

      面前二十种颜色由深到浅一字排开,舒怀玉再度无话可说,看向沈明澈的目光愈发诡异——不是,她都分不清这些个红,他一个大男人是怎么做到的?
      “芳菲、芙蓉、梅定妒,朝霞、海棠、别样红……”沈明澈不以为意,食指依次在那些精致小瓷罐上点过,口中念念有词,“就是你了!”

      沈明澈从众多眼花缭乱的红色中精准捡出来一个,那罐子上贴着张小纸片,朱笔三个小字——“晓寒轻”。
      “我起的名。”他笑着将瓷罐扣上盒盖扔给舒怀玉,“试试,衬你。”

      舒怀玉接过小罐打开,一股说不上来是什么的冷香逸出,带着薄薄的霜雪气,却不森冷,而是沁人心脾,罐中的膏状物颜色很淡,浅浅的绯色好似被雪掩住的红杏。
      她也没矫情,随手从桌案上捡了根小毛笔,对着一旁的琉璃镜蘸了往唇上抹过,再轻轻一抿,高山霜雪平添一股烟火气。

      反倒是沈明澈眼珠子都要掉出来了,他讷讷地道:“仙君,你、你原来会用啊。”
      他还以为这人能画出个血盆大口,正准备捡乐子呢。

      舒怀玉瞬间反应过来沈明澈的言外之意,无奈地看向他,“我再怎么说也是个女子,为什么不会?”
      不是,沈明澈到底对她有什么误解?舒怀玉虽然觉得自己和窈窕淑女不沾边,但不拔剑砍人的时候,除了偶尔想将这姓沈的爪子剁了、用剑气将他脑袋削了……咳咳,总的来说,除了在某些特殊的时候仪态举止还算得上端方雅正。
      难道在这姓沈的眼里,自己就是个砍人如切菜的母夜叉?

      “会会会,小仙君特别会!”沈公子溜须拍马的功夫向来一流。
      舒怀玉方才颇有怨气,这会儿倒是被说得有些心虚。其实也不是很会,都是小时候被师姐拧着耳朵呲牙咧嘴被迫学的。

      等等,她忽然意识到一个问题,遂用一种怪异的眼神看向沈明澈,“要是我不会,你还能帮我画?”
      鬼知道半个姑娘没有的胭脂水粉铺子里,这师徒俩是怎么试颜色的,往自己脸上?!

      沈明澈丝毫不带害臊的,理直气壮道:“妆容之术也是门学问,本公子博闻多识当然会啊,不行吗?”
      舒怀玉一言难尽——行,你很行,太行了!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30章 见之不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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