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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血腥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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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流星青筋暴起,用力地砸着桌子,他像个拿不到糖果的两岁小孩,倾泻着自己的无能暴怒。
“我告诉你,你最对不起的人是奶奶,不是我!”
“奶奶都说了,你没良心、没良心,从没回去看过她!”
“你害了我们全家,你是个祸害!”
“......”
看到这样的景象,张流影反而安静了下来。
小时候,每当张流星犯浑,奶奶就会紧紧抱着他,抚摸着他的头,嘴里一遍一遍地重复:“都是姐姐的错,都是姐姐的错...回头奶奶帮你打姐姐...”
不知道从何时起,这一套失效了,张流影知道自己正在强大,而奶奶正在消亡。
张流星在这样倒置的力量中,不知所措。
“现在早已过了你要什么我就给什么的时候。”张流影淡淡道,“你是个大人,做事之前应该想到,会有怎样的后果。”
“你不是有那个已婚男吗?”张流星抓住她的手,“那个已婚男,很有钱啊,你陪他这么久,十几万都拿不出来?你跟他说啊,去找他,求他!”
“你什么时候能改改这种遇事就求人的习惯?”张流影拿出纸巾,缓缓擦去脸上的可乐。
在这冰冷的城市生活久了,她早就学会用表面的冷静对冲内心的翻滚了,矛盾与割裂才是城市的现代性在每个人身上流下的印记。
他们坐在麦当劳最角落的靠窗作为,午时的艳阳洒下,热烈而刺眼的光,窗外的树影憧憧,像一个个即将靠近的鬼魅,企图彻底撕开破败不堪的假面。
张流星的狂暴输出还在继续,张流影一次次防御、拒绝,这一遭像是这场博弈必经的过程,表面上张流影漫不经心、毫不在乎,赢得先锋,但她在心里早已默默地盘算起来。
15万,还得去找李重山。
张流星拄着拐杖,缓慢地朝着火车站移动,与一众赶路的身影形成鲜明的对比。这样的景象让张流影心里酸痛,一种对于“同根生”的怜悯,一种自我认同的危机感,强烈的充斥着她的内心,她不敢说自己站在高处俯视着身为残障的弟弟,她感叹二十多年的生育技术,那个仅有十万分之0.046的几率,没有落在自己身上。
回到编辑部的张流影,肉眼可见的低落,电脑上的文件恰好停留在那篇采访稿上,她鬼使神差地把那个问题,添加在首行,正如舒逸建议的那样。
处于绝境的心情,常常会给人以破釜沉舟的勇气。
“你真的要这样写?”方群青来到她的身边,她指了指主编办公室,“怎么过她这一关?”
“先斩后奏。”
“嗯,”方群青出乎意料地点头,“有时候突破常规,的确会有些不一样的结果。”
“这么说,你支持我。”张流影笑道。
“你看看你,一脸苍白,是个人都能看出你状态不好,”方群青轻抚她的头,“不过,你至少在有意识地做出改变,这篇稿子就能说明问题,这是好迹象。”
上次争吵过后,方群青竟然像什么事都没发生一样,还是像之前一样和张流影相处,关心她为何请假,关心她眼角的伤,关心她的一日三餐。
张流影甚至没来的及因为自己的口不择言跟她道歉,就被她完完全全地原谅了。
她总是这样,为正在淋雨的张流影,悄悄撑起一把伞。
还有一个人也发现了她的异常,她补涂了口红,拍了粉底,重画了眼线,可那双眼失了明媚,多了破碎。
他将茶水间喝咖啡的张流影拉出,进了空无一人的楼梯间,似乎鼓起了很大的勇气,问她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张流影反射似地摸摸眼角,生怕还有泪渍,却被刘一新抓住了手。
“不是说过吗?有什么事,我可以帮你!”因为意识到自己太过激动,他降低了声调,“你不要见外。”
“刘一新,你不必这样。我们...”张流影挣脱开那个过于激动的手。
“你需要钱?”刘一新拿出手机,他飞快地点开一个页面,递给张流影,“这是我所有余额,你看看还缺多少...”
张流影看着眼前的男人,近乎祈求地让她接受自己的好意,她用手盖住手机屏幕,摈弃最后一丝侥幸。
“不用!刘一新,我们绝不可能!”
刘一新愣了一下,然而他很快回复平常。他拿回手机,点了两下,张流影听见自己手机响了一下。
刘一新满意地笑了,再次将手机怼在她面前,这次张流影看清楚了,余额上赫然写着“0”。
“现在可以告诉我,发生了什么吧?”刘一新微微屈膝,平视着她。
。
两个小时的车程,从平水回市区,比来时要漫长得多。
车里蔓延着血腥味,李陵有气无力的侧躺在后座,而前座的徐颜心正在慌乱的寻找血腥味的来源。
“别找了心姐,说不定是啥时候车里进了只老鼠。”徐牧野挥手道。
“死老鼠不是这个味啊...”徐颜心坐不安稳,焦虑得不行,“总觉得刚刚有什么不好的事发生,李陵,刚刚那个家伙把你带去哪了?”
李陵的手垂下,在无人在意的黑暗里,新鲜的血液正从他的指尖流出。
“对啊,陵哥,刚刚那个售楼部经理把你带去哪了?”徐牧野添了一句。
那是一座废弃建筑的楼顶,李陵犹疑地回头看吴端,而他只是堆着笑让他再等等。
“孟玄到底是什么人?”
“...就是猛子哥,”吴端笑得越发诡谲,“猛子哥就是孟玄。”
乌云落下,压得人喘不过气,雨丝细密,斜进那没有栏杆的29楼建筑,李陵敏锐地捕捉到凉意,他一回头,身后大概两米远的地方站着一群身穿黑衣的男人。
领头的是个眼睛极小的瘦子,他带着镜框极大的金丝眼镜,像是周星驰电影里的丑角。
“就是他?”他稍稍歪头,吴端像狗一样摇着尾巴凑近:“就是他。”
“一位...姓宋的明星?”那瘦子递出两指,身后的黑衣人立刻将烟斗递上,他不紧不慢地吸了一口,“我百度过,是那个骚...骚怎么...”
“是Thousand.”吴端向前拱了拱。
“我知道!要你说?”那瘦子脸色阴沉,朝吴端啐了口水,“就是个破吉他手嘛!18线小明星,还真把自己当腕儿了?敢到我这里撒野?”
“你姓孟是吧?”李陵上前一步,语气比他更轻蔑,“你又是哪里冒出来的,还真以为自己是地头蛇,敢碰我的人?”
“哟哟哟?”孟玄笑的夸张,拿烟斗指着他,身后的那些人活像上过发条的木偶,同时发出咯咯的笑声。
“说到底,是为那跛子出头的?”孟玄笑到直咳嗽,然而一咳嗽就止不住,他咳得肺都快出来了,却听见吴端依旧佝着身子纠正他:“是替跛子他姐姐来的。”
“他姐姐?”孟玄一下子止住了咳嗽,“就、就是那个漂亮的女人?”
孟玄突然抓起吴端的衣领,眼睛瞪大:“到底怎么回事?”
吴端知道事情瞒不住了,吓得跪下来:“我找人去威胁她了...她在很大的写字楼里上班,我想十几万总拿的出来吧。”
“愚蠢!”孟玄突然给了他一个耳光,吼道:“我们都有照片了,还用的着那样?”
照片?李陵的心突然砰砰直跳,他冲上前去,“什么照片?”
孟玄身后的黑衣人反应敏捷,立刻上前一步,推搡着李陵。好几个黑衣人因为用力太大,因反作用力自己摔倒了。李陵一手甩开那些黑衣人,直奔孟玄。
孟玄的小身板哪里经得起任何碰撞,他一连退后了几步,“你要照片,给你就是嘛!”
吴端从西服内里的口袋里拿出一张照片,递了上去。
李陵瞟了一眼,手却像僵了一样,定在空中。
那是一张少女的照片。
那女孩干瘦干瘦地的,她双手背在身后,正在扣内衣带子。
这张照片是从背后拍的,似乎是从某个角落偷拍的,背景则是复古的木质家具。虽然李陵看不见被拍摄者的正脸,却一脸认出了那个女孩。
是张流影。
高中时期的张流影。
这群混蛋!
一股无名火升腾而起。李陵只觉得自己失去了理智,薅起孟玄猛揍几拳,那群黑衣人一拥而上,所有人扭打在一起,李陵的手上粘上了血迹,背后和胳膊被人用砖头狠狠地砸下。
“你想要照片,何必这样?”混乱中孟玄笑着,他满嘴的血,挥手叫停了这片混乱。
“什么意思?”李陵试图抬手,却发现左胳膊像是断了一般,剧烈疼痛,却无法动弹。
“我是买家,你是卖家。”孟玄吐了口血,“主打个你情我愿。”
“多少钱?”李陵穿着粗气,试图掩盖自己胳膊受伤的事实。
“本来我们可以公平交易,一手交钱一手交货,可你瞧瞧,把我还有我的兄弟都打成什么样子了?多的钱,我也不要,我要...”孟玄玩味地大量着李陵,“就要你那只胳膊。”
......
“快把车窗打开,”徐颜心不停地在鼻子前扇动着手,“这血腥味,我都要吐了!”
一股伴有夜晚潮湿的风无孔不入地吹进李陵的袖口,他的痛感突然消失,剩下的只有凉了的血液和粘稠的触感。
他的手里牢牢攥住那张照片,裸露的部分,已被血液覆盖。
......
“想看这张照片正面的样子吗?背面实在太枯燥...”
“要保护她吗?那就闭紧你的嘴。”
“这张照片,你留着好好欣赏,剩下的那些,等我看腻了...”
这是李陵被吊在高处时,孟玄说的话。他用沾着血液的手夹紧烟斗,烟斗止不住地抖着。
那男人从左手腕处被吊高,偏偏咬紧了嘴唇,一言不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