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知春》長石

8、心动感觉的另类命名

　　青春期的男孩子会慢慢地开始思考一个问题:什么是爱情呢？

　　爱情，“世界上最美好的东西”，是走廊上一晃而过的白色裙角，是身后偷偷的注视，是面对面时心照不宣别开的眼神……？

　　那些是过去的答案。

　　读书的时候最易动心，柳清歌不止一次看到同桌身边换了不同的女朋友，并且每一个都被冠上了真爱的名头。

　　同桌朝他打哈哈，我的心分成了许多瓣，每一瓣都是真心。

　　懂的人自然会懂，但显然柳清歌是不懂也不想懂的那类人，他的眼里只有学习。

　　对象会背叛你，知识可不会。

　　他的青春里没有朦朦胧胧的纯白裙角，只有数不清写不完白花花的试卷。

　　柳清歌曾经以为自己不会有那种心动的感觉，据他同桌所说，那是一种很美妙的感觉，你会不由自主的沉沦，一见钟情或是日久生情。

　　柳清歌对此提出了个世纪性的问题:那为什么最后不爱了呢。

　　同桌回答不上来，他毕竟还只是一个清纯男高，虽然谈的次数有点惊人，之所以管他叫清纯男高，是因为柳清歌觉得他白谈了。

　　连喜欢和爱都分不清的可怜娃子。

　　他自己其实也没比人家好到哪去，好歹人家有过心动的感觉，柳清歌摸了两把自己的心脏，嗯，跳挺欢的，没毛病。

　　可能不是他的问题，是这个世界的问题吧，年轻的柳清歌如此想。

　　他也曾试过去对一个人产生爱恋的感觉，就像洗衣服前忽然从兜里摸出了一张钱，那瞬间的喜悦，柳清歌管他叫喜欢。

　　但是当你真正爱上一个人的时候，那一瞬间的心跳不需要任何勉强。

　　那是柳清歌见到沈九时的第一个想法。

　　那时他还维持着对镜子里心动对象简陋的“爱”，然后忽然被不知道哪闪出来的沈九横插一脚，啪嗒一声给他脆弱的爱恋干碎了。

　　正常成年人的静息心率一般在60-100次/分钟之间，因为日子太平淡的缘故，柳清歌的心率不怎么高，但那个时候柳清歌觉得自己的心脏快要穿过大洋飚到佛罗伦萨。

　　如果愤怒和惊吓造成的心跳加速都能称之为心动的话，柳清歌觉得自己早就爱上沈九了。

　　很可惜没有，从他们第一次见面就闹出矛盾可以看出，他们注定要吵吵闹闹地走过这么一遭。

　　沈九和他高中的同桌很像，都是个花心的人，柳清歌见过很多小姑娘被衣冠禽兽那套迷得不要不要的，屁颠屁颠追在后面。

　　柳清歌是看不惯的。他尊重每个人的选择，但他实在觉得沈九不配。

　　沈九也习惯了他骂自己人渣，所以在第不知道多少次柳清歌把自己身边的桃花掐断时，他撒气似的把人堵在小房间内说要不然你和我在一起。

　　柳清歌就懵了，怎么还搞强制爱呢。

　　反应过来一张俊脸又青又红又黑又白的，开了个染色坊，直接就是一拳。

　　两个人就这么水灵灵地谈上了，打是亲骂是爱嘛，要这么算他们都是老夫老妻了。

　　但哪有情侣这么针锋相对的，反正毕业答辩的时候组员问柳清歌台上那个是不是你仇家，柳清歌牙疼地回答说那是他对象，惊掉了一圈下巴。

　　两人都较真，都是把对方往死里整的劲，打过的架可能比亲过的嘴还多，身上红红的不是吻痕，那是打架掐出来的淤痕。

　　有人还隐晦地问过柳清歌是不是被家暴了，柳清歌还以为对方暗示他老是被打中，杀气腾腾地就去教学楼提人，沈九就完全相反，非常自豪地袒露痕迹，说这是柳清歌在床上给他弄的。

　　柳清歌被他的厚颜无耻气死了，两个人最近的距离还是某次起哄下意外的亲吻，亲完两个人就去卫生间吐了个惊天地泣鬼神。

　　后来两个人回想起这件事时双双笑了，初吻就这么交代出去了，舒不舒服完全不记得，脑子里飞奔而过无数个卧槽，感觉新世界的大门就这么亮堂堂地敞开了。

　　然后是毕业，这段奇怪的关系并没有随着学业的结束而结束，反而因为两人心有灵犀地选了和对方大方向完全一致小方向完全相反的道路而诡异地维持了下去。

　　沈九得知此事也是非常的惊讶，要不是他背上还有柳清歌的抓痕，他都要以为这家伙苦恋他已久。

　　柳清歌直接给他转发了一篇文章，人类的三大错觉之一，他喜欢我。

　　其实也不是没想过结束，有什么意义呢，他们又不爱对方，柳清歌也过了那个腾腾热血以身饲渣男的年纪，沈九也还是那样桃花朵朵开。

　　最大的变化是柳清歌变得成熟了吧，沉稳的气质也是性感的手段，沈九不止一次觉得忽略掉这个人的话这个人其实还可以。

　　柳清歌用拳头阻止了他流氓般的眼神。

　　只不过眼神可以制止，感情却不能。

　　在一起对他们而言就像习惯，却比习惯让人上瘾，沈九是明白自己的心的，所以在察觉到自己逐渐变化的情感时，他只用了半天的时间把自己掰弯了，性取向为柳清歌。

　　听起来很荒谬吧，但事实就是如此，确定心动不是一件很难的事，当沈九和他对视时只顾着看他的眼睛和一张一合的嘴唇，却完全没听到柳清歌在说什么时，沈九就知道自己完了。

　　完了，心动了，喜欢上了。

　　喜欢上了，就去追。

　　就是这么简单的道理，所以说柳清歌觉得沈九和他的同桌很像，都是只知道喜欢不知道爱的小孩。

　　沈九可不这么认为，他或许不知道什么是爱因为他从没感受过爱，但他明白一个道理:做事要随心所欲。

　　随心所欲啊，反正计划赶不上变化嘛，明天和意外不知道哪个会先来，有什么好犹豫呢，反正跟他沈九谈个恋爱又不亏。

　　柳清歌觉得亏死了，一度想带他去医院查查，可能有毛病吧，但跟爱一个人没关系。

　　感情嘛，跟食欲一样莫名其妙。

　　后来的后来，两人像古早狗血小说主角一样突破重重误会终于牵手成功了，沈九还总是拿追人的这一段出来说事，说柳清歌明明早就动心了，就是故意吊着他，弄得他整日整夜心碎。

　　柳清歌说哦，伤心可以走医保。

　　沈九常常借机耍赖，完全不掩饰自己是个混蛋的事实，花言巧语骗着柳清歌多给一些福利。

　　柳清歌是打也打了骂也骂了，没啥用，这玩意抗揍，而且还有个原因吧，他查过了，沈九这种表现或许是因为没有安全感。

　　没有被爱过，喜欢的东西都是自己努力争取得到的，因此也很害怕再失去，这种情绪柳清歌没有体验过，对他来说唯一有点这种感觉的还是在他两大学时沈九放话说要抢了他的第一。

　　沈九会察觉到他的纵容，然后变本加厉地索求，因此常常在柳清歌发火的边缘上蹦跶。

　　沈九的家里有很多书，柳清歌第一次去就惊呆了，据说是他老师给他留的，也不知道有没有看完，印象中沈九只有小人气质没有书卷气。

　　沈九拎起把扇子咔嚓一下打开了，装模作样的你别说还真挺有那种感觉，仙气飘飘的。

　　如果沈九接下来没有说那句看一眼收费五十的话。

　　其实那些书沈九都看完了的，连书架都是自己亲自整理的，不为别的，别人来家里的时候比较好装。

　　这些书最终没有被带回两人的小窝，看过了就不用留着啦，断舍离才有新的开始，反正他早就把所有的一切都记在心里了。

　　他想起曾在某个午后翻阅到书中的一句话：“如果上帝赐予我一点美，许多钱，我就要你难以离开我，就像我现在难以离开你一样。”

　　书的风评或许不太好，其实什么事情都是那样的，他沈九也不是个好人呀，甚至因为没有来得及杀人放火，也不能够当个彻头彻尾的坏人。

　　或许有机会的话他会那样做的，就像如果有机会选择自己的出身，他会变得比现在体面许多，变得能和柳清歌平起平坐，或者说门当户对。

　　后面的并不是沈九的想法，只是任何事物都弥补不了本来的缺陷，伤疤消失了不代表脑子会忘记痛觉，尽管柳清歌也不觉得沈九跟他相差很多，相反，正是因为沈九的这股劲头和足够的实力，才让这个长久以往站在巅峰的人起了睥睨的心思，在万相中得以窥见一人。

　　起初呢柳清歌也有怨过，沈九实在太烦人啦，但凡和他待在一起的场合，柳清歌总觉得自己可以一天把以前一年的气都生完，常常一口气堵在胸口不上不下的，然后又被沈九一句话怼得爆炸。

　　不过不知道为什么部门里的小姑娘都挺乐见其成的，还有人偷偷跑来和他说，队长哎，你总算有了点人味。

　　可他明明很苦恼哎。

　　他实在太讨厌沈九了，讨厌到连讨厌都成了一种习惯，好几次沈九请假没来，他下班回到家都觉得身心空落落的，好像缺个架没吵。

　　沈九后面知道了这件事就取笑他，逗他是不是有那种倾向。

　　柳清歌黑着脸跟他玩了个限制级游戏，只管打不管死活的那种。

　　但是其实沈九也能理解他的，两人在一起后，相处的时间更加多了，有时候也会不经意地有些粘人。

　　这种变化常常被他们拿来调侃彼此，虽然嘴上说着嫌弃嘲笑的话，但谁也没有改呀，自己的对象想粘就粘。

　　唯一的掣肘就是上班了，尽管当了总裁，有些事还是由不得自己。

　　无数的会议，应酬，出差，他们都有过忙碌的一段时间，庆幸的是走的是一条路，所以怎么走也走不散。

　　偶尔也会有意外，比如提前计划好的约会因为工作上的差错被迫取消，精心准备的接风因为甲方的变动而更改行程。

　　甚至于象征团圆的中秋夜，也有过只能挂着视频，两人都忙着东奔西走的时候。

　　遗憾吗？定制的月饼直到十六才被从快递站里拿出来，晚上的时候他们吃过晚饭坐在阳台，一人拿着一个月饼对着圆滚滚的月亮，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吃着。

　　没有什么不同，他们只是错过了一个节日，又不是错过了彼此。

　　能够一起庆祝节日自然是好的，没有也无所谓呀，总有一天他们也能够一起过中秋，国庆，或者更多的节假日。

　　不，也不一定非得是节假日，周末就很好。

　　下班回到家，在爱人的怀里卸下满身的疲惫，暖气在进门的那一刻拥抱住身体，以及厨房里咕嘟咕嘟的烧水声。

　　过日子就是那么简单啊，只是从前他们一个从没想过，一个不敢奢求。

　　年轻的时候每个人都幻想过自己未来的生活，说出来可能还有些羞耻，有些人想当明星，有些人想当总裁。

　　沈九不觉得有什么羞耻的，毕竟他真的当上了总裁。

　　柳清歌说他说这话很欠揍，但凭什么不炫耀呢。

　　当年看的小说故事里，常常羡慕主角们光鲜亮丽的生活，不会有人注意到充当背景板歇斯底里的小孩，筋疲力尽的打工人，深夜崩溃的家庭主妇，直到生活慢慢将他们推到了这些意想不到的位置上。

　　没有谁的生活是如意的，每个人过的都很艰辛吧，人明明是群居动物，却被迫要一个人走好久好久，有的人就这么孤孤单单地过了一辈子，他何其有幸，遇到了属于他的伴行星。

　　即便走了那么多的弯路，他们也还没有散，那些纠葛和争吵最终都会化为他们之间的枷锁，却不是禁锢。

　　沈九从没当着对方的面说过自己有多深爱，柳清歌也没有，对于他们来说，这种话太难说出口。

　　但爱一个人，很明显呀，每个患得患失的夜晚，对方也会辗转难眠，嘴上明明说着不要不用不可以，却非要把脸别到一边去，是怕对视后会心软吧。

　　心软的人，嘴硬也显得可爱，至少在彼此眼中是这样的。

　　所以那个问题终究是有了答案，什么是爱呢？无数个瞬间的心动，长久的习惯，偶尔会争吵，嫌弃。

　　但生气归生气，难道就不管对方了吗，又不是不爱了，骗谁都骗不过自己的心。

　　记不清是哪次，他和柳清歌冷战时，也一度有过他们不合适的想法，可当指针拨到十二点的时候，他又不由自主地想起柳清歌是不是没有吃饭，会不会胃痛，晚上转冷有没有记得添被子，万一着凉了怎么办。

　　那天晚上他给柳清歌打了一通电话，其实并没有要关心他的意思，只是当电话那头对方轻浅的呼吸声传来时，他脑中紊乱的思绪才终于停止。

　　也是在这一刻，他才发现他有多想念柳清歌。

　　连心烦意乱的来源都分不清。

　　还好，不算太晚，他们总是能紧紧抓住对方的手的，没有生离，也不怕死别。

　　柳清歌还说你是要给我殉情吗，回答是比较想继承遗产。

　　柳清歌说要钱没有，要命也没有。

　　沈九随意地拍了拍他的肩膀，让他别想那么多，现在可是法治社会，他们住的地方也很安全，排除天灾，几百亿分之一的概率才会走在街上忽然被精神病捅一刀，他们会长命百岁。

　　柳清歌在他看不见的地方也悄悄弯了嘴角，然后熟练地扯着人的脖子吻了上去。

　　沈九的眼神一下子就深了，拥着人压回床榻。

　　有什么理由不继续呢，反正他们两情相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