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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盘中棋(7)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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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心是一个可以从人体中取出的器官我想把手伸进胸膛把它取出来
我要用温水将它洗干净 用毛巾擦干水汽晾到阳光充足通风良好的地方
这期间我将作为无心之人生活直到我的心被晾干了软软的重新散发出好闻的香气 再把它重新装回胸膛
这样就可以重新开始了吧
总以为幸福就在眼前,却屡屡惨祸,猜叔趴在我的床边,我脸上带着氧气面罩,打石膏的腿提醒着那不是梦,我看着猜叔的睡颜,眼泪又流了出来,我也不清楚为什么要哭,我感觉我有流不完的泪,眼睛酸涩疼痛,抬手抹了抹脸上的泪水,目光瞥了一眼猜叔手腕中的饰品,很快便又收回目光,侧过头去
我费劲的想按床头上的铃,另一手比我要快,猜叔温柔的手又握住我的手
“睡醒了就不要睡了”
我还一同往年一样,窝在猜叔手心里的手朝上,食指指尖很轻的挠了一下猜叔的手心
猜叔笑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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猜叔没再让我走,重新搭的二层竹楼,从外面看,更像是囚禁的牢笼
猜叔不在雇佣女佣,我还跑去问他,女佣儿子的病怎么办
我像小时候那样枕在猜叔的腿上,猜叔只是揉着我的头发,告诉我他要出去几天,乌卡玛哈大禅师要猜叔去苦修
我坐了起来,拉着猜叔的手,猜叔让我放心
给了我一把剔骨刀,别的不在多说
猜叔走的第三天,我在竹楼窗台上盯着门口看,猜叔此行没有说回来的时间,我只好等待
但拓走了上来,我总觉得,他醒来后像变了一个人
“猜叔走了,你想不想走”
我手耷拉在窗台下,用草挑着蚂蚁
“但拓,你说,爱一个人,是什么感觉”
猜叔给我说,我昏迷的时候,他曾做了一个梦,说我发髻散乱,泪渍沾衣,扣头哀切恳求,双目赤红
凄冷的尖叫,绝望哀嚎,双目尽是血色
说我眼底是噬心腐骨的痛意,声音嘶哑而绝望,每一声叫得撕心裂肺,那样绝望的呼喊,犹如梦魇
活脱脱像追债的女鬼似的
我说着说着又笑了起来,我想这辈子就当是讨债,下辈子,还是不要再相见了
我终于放过了那群黏在食物上的蚂蚁,等着但拓回话
“但拓,你有爱过一个人吗”
我从窗台离开,伏在桌子上,以前总想着跑出去,现在达班的门就开着,我却再也走不出一步
但拓沉默了好久,又重复了一边
“猜叔走了,你想不想走”
“带我去大曲林吧”
车里谁也不说话,我看着窗外,抬眸凝视路上的行人
三边坡的热季要过去了,我已经数不清这是来达班的第几个季节轮回
“我忘记了一个人很重要的人,我的血液里流淌着她的气息”
但拓回答了我的问题
“这句话,也是她告诉你的吧”
“你怎么知道”
“女性骨子里的坚强、感性,为了爱做出惊天动地的举动、又勇敢的能承担任何后果,与之俱来对同性的自怜”
但拓像是陷入了回忆,许久说出
“她确实比我勇敢”
车停在路边,我跟但拓往里走去,我径直略过了椰汁奶
但拓的声音嘎然而止,因为我们都看到了一个熟悉的人
女佣,女佣从一个白房子里走出来,怀里遮掩的,是我们都在熟悉不过的东西
女佣也看到了我们,她慌张的想跑,可是慌张的她又把怀里的东西弄掉了
我上前,把东西捡好给她,我还什么都没有问出口
女佣又给我解释了起来
“不是我,是我儿子”
“我请的那回长假,是因为我儿子从戒毒所出来了”
女佣不知道在怎么说下去,我想问这里面有猜叔的手笔吗,女佣组织好语言,又开了口
“没人愿意录用我,因为我不给我儿子钱,我儿子就跑到我每一个雇主家,我好不容易找到猜叔,我儿子又来,是猜叔,猜叔给了我高工资,又承担了戒毒所的费用”
“可是,我儿子出来后,又….”女佣羞愧的低下头
“有的时候,可能是你没有想明白”我也不知道说什么,我可怜女佣是个苦命人,我把身上的钱全给了她,转身就走
没了继续逛下去的欲望,便让但拓回了达班,路上但拓一直注意我的神情
“猜叔不是有意要骗你的嘎,刚开始你小,后来索性就一直这样说下克了”
但拓犹豫开口,我没有太多的感想,这种事情放在哪里都格格不入,唯独在三边坡是常理的存在,这个地方,像一个巨大子宫,孕育罪恶与欲望
我想起大曲林墙上贴着的,来到三边坡,努力就发财
发的是诱惑与堕落
我并不觉得猜叔做错了,这个世界上,谈何对错?熟对熟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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猜叔走了半个多月,我连同院里那只孔雀一起变得郁郁寡欢,此时我才读懂了那句“梧桐半死清霜后,头白鸳鸯失伴飞”
三边坡没什么好玩的,大家都去送货,我也早以不看话本,猜叔在的时候,我总待在他的身边,什么都不干也觉得时间过的十分有趣
“叮…”
电话响起,我接起
“猜叔”
“恩”
“猜叔”
“恩”
我们都没有话说,我只是喊着猜叔,猜叔一边边回应我,这半个月的等待、思念,万语被这短短的俩声化解
电话那头只能听到猜叔的呼吸声,电话这头的我只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
“还好吗”
猜叔率先开了口
“恩”
“你呢,猜叔”
“我也好”
“恩”
“你不是在苦修吗,可以打电话吗”
我手不知觉的握紧了手机,贴近耳朵,不想放过电话那头任何动静
猜叔好像笑了,
“我系又不是出家,眛么事,我且下月回,佢唔顾好自己”(我又不是出家,没什么事,我估计下个月就能回,你千万照顾好自己)
电话挂断了,我把手机扔在一边,百无聊赖的过了几天
听到熟悉的声音在楼下喊我,我从窗台看去
“兰波!”
我招招手跑下楼去
“你怎么来了”
“麻姐给我放了两天假,过来看看你”
兰波提着几包东西,我邀请他上楼,兰波的到来我固然开心,可是聊几句总心不在焉
“你咋个嘛”
兰波也看开了不对劲,变着花样问我
我摇摇头,并不想说
“拉玛,我问你,你跟猜叔,现在是什么关系”
兰波语气又认真了起来
我彻底的不想说话了,什么关系呢,我不知道,或者说我从未想过,猜叔如同他的称呼一样,让人捉摸不透,腿好之前,猜叔以方便照顾我为由,同住一屋
腿好之后,猜叔便自动回到他房间里,我以为事情会往下发展,又立即停在原地,甚至开始倒退,我自问对猜叔的感情原没有想象中的深,更像是无聊之际打发时间的一种渠道
是不想还是不敢,那一跳用尽了我后半生的所有勇气,用全部心血换来的一点点甜头,又一直糊在嗓子里,咽不下吐不出,跟我的食管粘连
猜叔如同苦涩的茶,开始难以下咽,当我好不容易吞到胃里时,那翻涌上来的余味,与我撕扯着,叫我清醒着
兰波在我眼前晃了晃,“想什么呢”
我苦笑了一下,“没什么,留下来吃饭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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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边坡热季的夜不算寂静,虫鸣的叫声,惹的人心烦意乱,晚上兰波与细狗他们混在了一起,喝酒的喝酒,打牌的打牌,我被沾染着也喝上了几瓶
男人堆里说话总是浑话,我坐在一旁想屏蔽都不行,索性上去休息,吵闹的声音与虫鸣的叫声掺在一起,不隔音的竹楼,我皱眉用被子包裹全身,喝过酒的神经做不了主,想要寻找被猜叔抱在怀里的感觉
或许是年纪轻,或许是情谊深,从身体的深处爆发出了一种巨大的、强烈的空虚感,这是第一次有种脆弱被揭开的恐惧感
我一直隐忍的,不敢透露出全部的自己,总觉得那样会被伤的体无完肤,猜叔总能知道我在想什么,总能在需要他的时候出现,总能在想要说出口时替我回答
如同现在,窗外的声音不知何时停了,我用被子又裹紧了几分,耳边传来日夜思恋的声音
“拉玛”
我惊喜的漏出半个脑袋,屋内并没有开灯,我看不清猜叔的脸,我只是朝着那个方向看着,人容易变化无常,人与人之间更是临深履薄
气息扑面而来,独属于猜叔檀木的味道,我刚开始并觉得这个味道哪里吸引我,甚至有些讨厌,我也讨厌读枯燥的书、苦涩的茶、一直不动的待在某处
可是再后来的某一天统统爱上了
我紧张的咽下口水,猜叔的手掌附上我的眼,本就漆黑此刻一丝光亮也没有,感官无限放大,我不敢动,同时也期待着下一步
猜叔的身体越来越近,手指离开缝隙,我透过看,猜叔的唇就在眼前,我连眨眼都忘记,话本子里的情景,男人堆里的话语,我的手紧紧攥着被角
停止了,一切都停止了,猜叔叹息一声,恢复我的视线,又替我掖好被角,我翻身不再看猜叔
等了许久都没有动静,我以为猜叔走了,喝过酒的头脑越来越沉,迷迷糊糊间我感觉额头有一瞬间温软的触感
半梦半醒间,一句“我到底该拿你怎么办”我以为是我幻听,不在思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