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生文》2046连环坑

6、玉观音--恭祝串串芳龄永继 (已完结)

　　　那一年的三月初一，是中原一带少见的暖春，祝清影只着一件夹衫赶路，都不免挥汗如雨，不过那个在心里头埋了五年多的心愿如今总算是有个了结，此刻心里那个痛快得意，烦热反倒不算什么了。僮儿云里骑着一匹菊花青的大走骡，口里直嚷热，早将襟怀扯得零落。祝清影瞥了一眼，忍耐了半晌，终于佯怒道：“仔细天风馋，着了凉是要紧的，还不快收拾起！”
　　云里冲着他的背影扮个鬼脸，咬牙笑道：“府台大人教训的是，眼前便是洛河驿，不消半日便到得洛阳城，大人固然思乡心切，倘是累坏了身子，又教太夫人心痛，眼见又是晌午，不如歇了再走？”
　　祝清影总归是大家子弟气度，沉吟半晌方答：“依你，只是莫惹事，这洛阳城可比不得长安，由你闹腾！” 云里笑应了，那洛河驿原只是官府传送文书的驿站，近年来商旅云集，渐渐便有村镇模样，眼前便是洛河驿上最最看得过眼建筑，也是唯一的茶寮客栈兼酒馆，有个名目叫做“云停客栈”。两人驻了马，云里急急拢了牲口，便搀少爷下马，又解行李，祝清影立在门口望那“云停”二字，正揣摩笔意，暗中赞叹之际，却闻得里面有人大声嚷嚷：“你说你一剑便值三千两黄金，却又好在那里？给爷看看再讲价钱。”
　　“当真要看？”
　　“当真要看！”
　　“果然要看？”
　　“果然要看！”
　　话间方落，祝清影只觉一剑袭来，便如山雨欲来，风雷大作一般，一侧身，轻轻巧巧便躲了过去，只苦了身后的云里，正捧着包袱，小心翼翼的往里走，这一剑袭来，固是没有伤到分毫，但剑意逼人，早已将手中的青布包袱里面裹着的流云百蝠织锦包袱齐齐划开，露出里面卷着的一座白玉观音来。
　　一时间四野静寂无声，那少年手里捧着的观音，宝光流转，气象万千，仿佛有一种奇异的魔力，教人浑身四肢百骸尽染佛法慈悲无量低眉拜将下去。
　　惹祸的那人却是一名十八九岁的少年，两颊粉扑扑地，眼波流转，眉梢春意无限，口中毫没头绪的唱了一句：“好春光不如梦一场……”
　　祝清影见是个少年喝醉了酒惹事，便不多言，回身将那座玉观音掩上，低声道：“走罢。”云里这会子额头上才急急沁出黄豆大的汗珠来，两人还未来得及上马，早已经被人持剑拦住，正是方才那惹事的少年，笑盈盈的且道：“公子留步！”
　　祝清影拱手笑道：“大侠剑法高明之极，还是饶过小人吧。”
　　那少年含笑还礼道：“我那是什么大侠，杀手倒是真个的。方才失礼之处，千祈海涵。小可姓梨，名唤步光。”
　　祝清影微微一笑道：“吴越春秋有云：越王乃被唐夷之甲，带步光之剑，杖屈卢之矛，出死士以三百人为阵关下。后晋怀帝于永嘉元年铸五尺长以小篆书剑铭曰步光，放眼当今武林，唯有花门杀手以名剑为号，兄台可是花门四光的‘梨步光’？”
　　那少年梨步光正色道：“正是在下，公子一眼便望穿了在下身份，果然是慧眼如炬。”酒厮里冲出一名锦袍大汉，拖着梨步光的手便道：“这一剑值了！先付三百做订金，事成之后……”梨步光那里忍得了他在旁边聒噪，纤细的手腕一转，握住那人的膀子一挥，只听一声惨呼，那人也不知跌到那里去了，乒乒乓乓的砸烂无数东西，围观众人但见这么狠毒的手段，哄然而散。
　　祝清影面色如常，心中早已暗暗叫苦，那花门杀手俱是女子，行事狠毒，其中花门四光更是其中的绝顶人物，所谓杀人无算、心狠手辣也形容不尽花门四光的手段，而自己向来行事谨小慎微，此次回洛阳不过是带着终于寻回的失散多年祖传宝物祭告先人，怎地就遇上这样的煞星？一时声音也变了，“不敢，在下一介布衣，便赶着清明之际回乡祭祖，没机缘与梨兄多亲近，真真可惜。”
　　梨步光微笑道：“既如此，单为公子这‘可惜’二字，便请允了在下的小小心愿可好？”
　　祝清影心头嘭嘭乱跳，两股战战，唯欲夺路而逃，“请……讲……”
　　梨步光道：“这玉观音甚是眼熟，公子可愿借在下一观？”
　　祝清影最怕的就是这句话，脑中轰地一声，连对方说什么也不知道了。只觉站立不稳，立时便要倒地。那梨步光眼疾手快，一手提起祝清影，笑盈盈附在他耳边道：“这个是江西大盗刘一手的镇宅之宝，那刘一手既偷又抢，为人又吝啬至极，只有个老母还记在心上，这观音便是供在他家佛堂前，宝贝的什么似的，如何却到你手里？”
　　她声音甚轻，云里离的却近，听的很是仔细，怒道：“呸，这原是我家的宝贝，被那个贼子偷了去的！他还害得我家七少爷至今瘫在床上!”
　　梨步光笑道：“刘一手那厮的东西，自然是偷来的，我只是奇怪——难道你们还能偷回来不成？”
　　“何必用偷？”这事却勾起祝清影的生平快事，听她言辞之前似也对那刘一手甚是不屑，想来并非同党，挤出一丝笑容。
　　云里笑嘻嘻的嚷道：“我家公子想要的东西，自然有人双手奉上。”
　　梨步光的俏脸上宝光流动，放开手让祝清影站稳了，自己重行施礼，“请教公子高姓大名？也教咱学学这个法子，好糊弄人去。”她问的是祝清影，眼睛却望着云里。
　　还是嘴快的云里一句话揭了谜底，“我家公子是江西新上任的知府，你却懂了？”
　　梨步光怔了一刹，自怀中取了张纸塞在祝清影手中，低声笑道：“在下原是个杀手，薄有微名，日后若有需要，还请大人先考虑咱，三千两黄金一剑，童叟无欺。恭祝大人福寿绵长，官运亨通！”深施一礼，长笑而去。
　　云里望着祝清影阴沉的脸色，讷讷道：“公子可是嫌小的说错话了？”
　　祝清影缓缓摊开手中的纸片，一笔清丽的蝇头小楷，上写着花门杀手在各府的联络方式，深吸一口气，笑道：“你没错，我原在烦恼那个江西按察御史苏玉符，这几个月净给我添烦恼，遇上此人，正是时候。”

作者有话说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