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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罪象(一) ...


  •   且岐走后,叶蓝便整日泡在觞流斗兽场——叶白的身体恢复得差不多了,即将迎来下一场角斗。

      这日困兽城突然喧腾起来,风娘子花枝招展地走进来,邀叶蓝一起上街看罪象敦敦。

      “罪象敦敦?”叶蓝疑惑。

      “据说这头叫敦敦的大象惹怒了皇上,被流放到困兽城了。”风娘子边拉着她边说。

      叶蓝心想,都说天子尚德,但普天之下恐怕没有任何一个人比天子更小肚鸡肠更无德了——连没有人类意识的大象都能开罪他,他明天是不是要把皇宫的耗子都流放到困兽城?

      困兽城虽然珍禽异兽颇多,但大象还是很少见的,故而街上人来人往,摩肩接踵,热闹得像灯会,路边的商户都在趁机涨价了。

      叶蓝抬头望去,只见一头神色恹恹的大象远远走来,震得地面一颤一颤的,它的眼神里有沉重的悲伤,这种神色似乎不来自某种动物,而是饱经风霜的人。

      可能是为了强调皇帝的威严,官差在它的脖子上戴上了为它量身定制的巨大枷锁,那枷锁几乎嵌进大象的皮肉中,触目惊心的血痕展露在外。

      “大象体型如此之大,狂奔起来能踩死一整个村庄的人,为何官差能如此轻易地拿捏它?”

      “当然是天子的威压将它慑服。”有人回答得理所当然。

      叶蓝没耳朵再听下去了。

      正要转身离去,她突然在人群中看见辛家侍卫鬼鬼祟祟的身影——他们也在看罪象。

      叶蓝用袖子遮住脸,低下头去,心里直打突突。

      猴面包系统提示音响起:“拯救困兽城计划副线开启——解救罪象敦敦——是否接收任务?”

      叶蓝按下“yes”。

      ==

      这天夜里,叶蓝让婶娘早点休息,自己替婶娘给牲口喂食——罪象敦敦居然被送进了觞流!

      敦敦的到来给觞流斗兽场干活的仆役带来了巨大的工作量——这罪象吃得多,拉得也多。

      “今天把它喂饱,明天就把这罪象放进斗兽场,让它早一点死,我们也早一点解脱。”有人嘟囔着说。

      所有仆役都离开后,叶蓝拿起扫帚开始扫地。

      她走到敦敦面前,试探着说:“你不是大象对吗?你是人?”

      敦敦迷惑地望着她,似乎在分辨她在说什么。

      “是否试用神级醒神香,yes or no?”猴面包系统提示到。

      叶蓝按下“yes”,从系统中拿出神级醒神香,点燃,插在敦敦面前的地面上。

      等她扫完所有的地,敦敦已经完全清醒了。

      ——他变成了一个戴着适配的枷锁的男人。

      叶蓝露出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

      她此前疑惑过,且岐经常在从豹变成人、又由人变成豹之间切换,衣服却还能好好地穿在身上,这到底是如何做到的——她真的特地去问了。

      且岐没有嘲笑她,颇为认真地回答了她。

      ——这个问题在化功刚刚盛行时确实相当棘手,比如有些兽刚变成人浑身光溜溜的,不得不四处找衣服,有时候还被人误认为是当街耍流氓;有些人变成兽后,身上又挂着一堆累赘的衣物;有些人变兽后体型变得庞大,每次都要撑裂衣服……

      后来有个叫辛机的贵族,发明了一种化人衣,人穿时是衣服,变成兽时自动化身为皮毛。

      经过数百年的演变,还有了相应的化人首饰,化人鞋,化人发冠等……

      叶蓝心想,这辛机弟子的最新发明应该是这化人枷锁了。

      大时可以套住大象的脖子,小时可以套住人的脖子——谁说古代没有黑科技?

      ==

      那男人三十五岁左右,虽然身陷囹圄,但眉宇间还有隐隐的倨傲之色,一看就是多年身居高位的人。

      “你不怕我?”他问。

      叶蓝摇摇头,说:“我有时觉得能被老皇帝流放之人都是好人。”嗯,比如她。

      “你知道大周化功的秘密?”他又问。

      叶蓝点点头。

      “你这个小丫头不简单,我一直认为我认识所有知道这个秘密的人,可我却并不认识你。是哪个叛徒向你泄密的?”他气势陡然凌厉起来。

      叶蓝没有正面回答他,而是说:“枉你认识所有守护这个秘密的贵族,你落难了他们可曾有谁来帮你?”

      男人跌坐在地上,突然不说话了,似乎说中了他的伤心事。

      叶蓝却在思忖,看来不说出且岐他是不会信任她了。

      可是说出且岐的话,一是出卖了且岐,被他知道了后果会相当严重;二是万一这人跟且岐有仇怎么办?他不是更不信任她了吗?

      她只好静观其变。

      过了一会儿,那人又说话了,“你刚刚点的香是什么香?”

      “是我自制的醒神香。”(骗你的)叶蓝回答。

      “有方子吗?给我个方子。”

      叶蓝回答:“有是有,可是这香有耐药性,一次两次三次管用,用多了可能就不管用了。”她猜测到。

      男人突然焦躁地站起来,锁链在地上铿然作响:“那你也给我方子,我需要清醒。”

      叶蓝什么都不说,直直看着他,仿佛在说“你要方子有什么用,大象还能自给儿抓药调香?”

      男人终于泄气了:“好吧,我把能讲的都讲给你听,但你要每日无人之时都来给我点醒神香。”

      叶蓝点点头,“方便的话我就过来。”

      “什么叫方便的话?是一定要方便!”男人低声咆哮。

      叶蓝摊摊手,无奈地看着他。

      ==

      男人开始讲述了。

      原来他是大周大名鼎鼎的征西将军商笄,叶蓝在盛京时听过他的威名。

      早年骁勇善战、一呼百诺,几乎是战无不胜,为大周立下赫赫战功。

      “你知道且岐那小子吗?那小子今日的风光堪堪比得上我。”

      叶蓝点点头:“听说过。”

      “大周的武将之所以能够取胜,在于他们练了化功,可练化功之人,却受到颇多诅咒。”

      “一是练成的人百里挑一,可没练成的人都会走火入魔,那人一辈子就废了,因此大周贵族人数一直很稀少;二是化功功力越高的人,到后期就会越难以控制功法,清醒成人的时间越来越少,成兽的时候越来越多——我就是成大象后回不去的。”

      “一旦完全兽化,人就会在无尽的兽化和发狂中耗尽所有力气,直到死去。”

      “且岐的父亲在三十岁那年便英年早逝了,我们这一辈人中他化功最好;辛家的家主辛秘之所以现在那么猖獗,活那么久,是因为他化功练得最差,只能化身出一只小猫崽儿。”

      听了他的话,叶蓝颇为感慨:“有了无上力量,就没法拥有无上时间;有了无上时间,又没法拥有无上力量。造物是平衡的,力量就是诅咒。”

      “你这女娃年纪小小,感慨却颇深嘛。”他颇为赞赏地说。

      “别看且岐今日有困兽城‘岐宫’的风光,焉知这富贵荣华他还能安享几年?”商笄看了周边华丽的笼子,忍不住慨叹起来。

      “对,且岐的父亲和你,赢下了每一场战役却输掉了整个的战争,而南阳姬的父亲输掉了每一场战役,却赢得了整个战争。”

      叶蓝在心下微微叹气,她突然想起她在炼狱斗兽场看且岐和人厮杀时没来由的悲悯感触——原来症结在这里。

      且岐留她在身边,绝对并非什么见色起意,而是有更现实的考量——她的镇定剂功能可以延缓他的兽化。

      听了她的话,商笄内心震颤了一下,为她乍然的灵气和智慧——要是他能早一点知道这道理就好了,人生也不至于落到如今这步田地。

      “因为我在盛京时不时发狂伤人,有一日竟害那昏君的爱妃跌倒,他认为我有谋逆之心,要把我诛杀。同样练了化功的贵族有兔死狐悲之感,力劝他改变主意。那辛地的小猫崽儿建议昏君把我流放到困兽城,想用斗兽这种方式慢慢将我困死拖死。”

      讲起这件事,商笄颇为愤懑,想不到有一日会任由那小猫崽儿捏扁揉圆,还被他套上化人枷锁。

      叶蓝心里不由地跟商笄拉近了些许距离,商笄不喜南阳姬的父亲辛秘和老皇帝——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

      从商笄那儿,叶蓝还探知了一些南阳姬家的秘密。

      她家之所以在大周如此横行霸道,除了她有一个修习化功且还活到五十岁“高龄”的爹,还因为那发明家辛机就是她家老祖,兽人衣的制作方法一直被她家所垄断。

      ——贵族们都不想没衣服穿,可不得哄着他们。

      ==

      “你大概还能活多久?”叶蓝开门见山地问。

      “不控制的话,最多只有一个月可活。辛家肯定会让我每天上斗兽场,快速耗散我的精力。”

      “这一个月内,要是有人和你角斗,是不是都不是你的对手?”这才是叶蓝想问的。

      “那是自然,大象所到之地,连村庄都能夷为平地。”

      “你能不能在这些人里,保下一人,我的哥哥叶白。”叶蓝深深看进他的眼里。

      “我尽力,可我发狂的时候多,清醒的时候少,越到后面越控制不住自己。”

      “我会和你一起想办法。”叶蓝诚挚地看着他,把手伸进笼子里握了握他的手。

      “成交!”

      两人就此达成协议。

      “滴——解救罪象敦敦任务完成10%——奖励神级醒神香五份——”猴面包系统提示到。

      “你身上的香味很独特很珍贵……”商笄静静地说,他甚至希望她今晚不要走,待在笼子外面陪他——当然这样做是不妥的,他不会提。

      她又点燃了一支香,任由香气氤氲在兽笼里一整夜。

      商笄贪婪地嗅了起来,享受最近这段时间难得的灵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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