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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相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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繁因是孟婆池里的一只许愿王八。
作为一只兢兢业业的打工龟,她的工作日常就是为今生仍有遗憾的鬼魂消解执念。
这份工作原本是可有可无的,毕竟每个过奈何桥的鬼魂喝上一抔孟婆水,再执着的念头都会随着今生的结束而烟消云散。
但近百年来,人间战乱灾祸不断,涌入地府的鬼魂愈发拥挤,连源源不断的孟婆池都面临着捉襟见肘的枯竭。
于是乎,在孟婆池中躺平混日的繁因,被迫背上了地府层层下压的绩效考核。
她只有不停地为执念幽怨的魂灵达成缺憾,才能积攒功德,让孟婆池重燃生机,也让那些游荡在地府不肯转生的鬼魂好快快投胎。
谁懂,一个躺平久了的地府公务员,被迫卷了起来。
不止是她,地府其他的打工鬼更是卷中之卷,普通鬼魂的一个投诉都会让他们的绩效大打折扣。
相比之下,她的工作内容简单,情绪价值还拉满,只是偶尔也会有略显翻车的时候。
比如:
——我可以许愿下辈子嫁给我的男神吗?
——亲,龟龟建议您去找月老呢。
又比如:
——喝了孟婆汤就可以忘掉了吗?yue,这玩意怎么这么难喝!
被yue了一头的繁因气得蹩进了龟壳里。
再比如:
好不容易没有接待任务,正在晒着地府鬼造太阳的繁因突然被一根像是吃剩的鸡骨头砸中脑袋。
喂!本龟好歹也是有编制的地府公务员!是哪个没有公德心的往孟婆池里丢垃圾啊,还袭击地府公职人员!孟婆池里有一点垃圾都属于工作环境不整洁,也是要扣她绩效的好吧!
还比如某一天,
窝在龟壳里舒舒服服呼呼大睡的繁因突然被不知道谁用双手轻轻从池中捧了起来。
繁因惺忪地探出龟壳,迷瞪地看着眼前这张摄龟心魂的脸。
这张脸像是鬼斧的雕刻,每一笔都凌厉果决得很,创造他的造物主怕是将他想象成了一把可以捣毁世界万物摧枯拉朽的利剑。
然而就是在这一张锋芒毕露的脸上,那一双上挑的凤眸却如水般温柔,仿佛是天生上扬的薄唇挽起春风般和煦的暖意。
一头耀眼的白发随意束起,在鬼造太阳的照耀下踱着的金色光芒却显得幽冷。
只因他着了一袭白衣,衣袂处绣着攀飞鲜红的血蝶,像是燃烧攀延吞噬的火焰,腰间缠着层层叠叠的银链,在风中像是悠扬作响的铃铛。
“请问,孟婆何在?”
他上扬的唇角轻笑着,说话的声音也如温风般柔和。
繁因上下打量着他,觉得他如凛冬时暗暗抽芽而出的柳枝般柔韧和煦,但不知为何,她总觉得他的眼神中,包裹着万千的悲伤。
他的手指轻轻抚着繁因的小龟壳,在这一下又一下恼人的抚摸中,繁因有些瑟缩地躲进龟壳,害羞了。
“孟婆不在。”
她并没有完全缩进去,在龟壳里眨巴着眼继续偷偷打量着他。
只见他嘴角的笑容未变,似乎也并不见失望和遗憾,只有好像在挣扎很久过后的平静。
“孟婆已经消失了几百年了,如今是我在看守孟婆池,你有何事可以找我。”
秉着不让每一个顾客失望的优秀服务精神,繁因为自己超高的工作觉悟点赞。
“那你是...小孟婆?”他仍旧抚着繁因的龟壳,像是很满意龟壳上丝滑的纹路。
“我是孟婆池的许愿龟!”繁因骄傲地从龟壳里探出脑袋,“我可以为每一个有所遗憾的鬼魂满足愿望。”
“是吗?”
他的凤眸笑得微眯起来,很是配合繁因的小傲娇,但繁因却看得出,他的笑不达心也不达意。
“我想死,这个愿望可以实现吗?”
当他笑着说出这话时,繁因看到了他眼底的忧郁和愁闷涌上来,像是阴霾笼罩住了他温柔的笑意。
“可是你都已经到了冥界...怎么会还没死...”
繁因这才察觉到一丝他身上与寻常鬼魂不同的气息,他不是鬼。
“你是谁?”
繁因这才看到他脖子上紧紧地箍了一条银链,银链上串了一块血玉,弥散着冰冷彻骨的寒意和望而生畏的戾气,玉上隐隐约约地刻着“却邪”两个小字。
不知为何,单是看到这两个字,繁因就感受到一股打心底里发寒的畏惧。
他身上像是万年冰坚冻出来的寒气,就像是地府十八层地狱里浸泡出来的怨体,但他身上又有镇人心神的檀香,好闻得一如他清雅隽秀的气质。
他抚上脖子上的这块血玉,淡笑道,“你可以叫我...却邪。”
“我可以...摸摸你吗?”
繁因有些胆颤地问道,仔细听声音还有些发抖。
那些寻常的魂灵,她只要看一眼他们的眼眸,便会知晓他们的往生前世。
但却邪不同,她什么也看不见。
“可以。”
他应得很温柔,还抬起手来好让繁因顺着他的胳膊爬过去。
绕过白衣上层层叠叠叮铃作响的银链,路过衣角处鲜活赤艳的血蝶,繁因颤颤巍巍地站上了他的肩上。
一只爪子抓住了却邪的一缕白发,像是生怕自己摔下去,另一只爪子则轻轻抚上了他的侧脸颊,繁因闭上眼努力感受着。
“你看到什么了么?”
直到却邪平和的声线再次响起,繁因才恍惚地睁开眼睛。
她摇摇头,她什么也没看见。
“你的愿望,我大概实现不了。”
繁因有些抱歉地垂下脑袋,龟壳上的那一对薄如蝉翼的浅粉色小翅膀都耷拉了下来。虽然这个愿望她也不想帮他实现。
“不,你可以。”
他再次将繁因从肩上捧到手心,伸出手指点了点她的小脑袋,“而且,只有你可以。”
“为什么这么肯定?”繁因抬起脑袋,不解问道。
“因为...我看见了...”
却邪没有再说下去,只是继续点着她的小脑袋,“你现在修为太低了,只有提升修为才能不断悟透。”
“所以...?”繁因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
却邪笑得依旧和煦,“所以,以后我要盯着你提升修为了。”
“可是我...也没有道理一定要帮你实现愿望。”繁因试图诡辩,“更何况你这个愿望还这么得...不人道。”
“我听说地府有受理投诉之处?”却邪轻飘飘的一句话,让繁因瞬间闭嘴。
繁因:......又是打工龟忍辱负重的一天呢。
谁懂啊,背着上级绩效不够,还招惹来一个甲方了。
繁因是被一束刺目的阳光照醒的。
晨出的太阳实在是太过耀眼,她久居冥界从未见过真实的日出,和地府的鬼造太阳完全不是一个亮堂度。
再一抬头,繁因发现自己原来是在睡梦中被却邪给从孟婆池中捞了出来,一路捧着出了冥界,到了九重天之上晒日出的阳光。
繁因看见却邪的一头白发在金光的晕染下夺目得很,他迎着日出的神色明明也很享受,上扬的唇角却并不高兴,反而苦涩得很。
“为什么这么早啊?”繁因打着哈欠惺忪地问道。
以前她躺在孟婆池里,可是要睡到自然醒的。
“晒晒晨出的日光,对你的修为有好处。”却邪伸手把繁因捧得更高了,让她整个龟背都晒得暖洋洋的。
“哎呀呀。”光顾着享受日光浴的繁因终于一激灵想了起来,“现在是何许时辰了,万一孟婆池来了新鬼魂,那我可要被记旷工了。”
“放心。”却邪有一下没一下地点着繁因的小脑袋,“我问过看守黄泉路的小鬼了,今日没有鬼魂要来。”
“也是。”繁因放心了,继续打着哈欠,“孟婆池都快枯了,就算来了鬼魂也没得喝孟婆水。”
说起这个,却邪有些担忧地拧起眉,“孟婆池现在这副德行,半浊不清还怪寒酸的,你待在里面修为也难有长进。”
“听闻凡间有一神庙供奉弥水符,有集聚功德活化神水的效用,不如我们去瞧瞧?”
“凡间的东西,竟有如此神奇?”繁因有些不敢信。
离了九重天暖洋洋的太阳,却邪带着繁因一路往凡间去,沿路的风景让她不由感到兴奋。
“哇,跟凡人的鬼魂打了这么久的交道,我还是第一次来凡间呢。”繁因使劲伸长了脖子好奇地打量着。
“我也是。”却邪淡淡道,但却不似繁因那般新奇。
穿过热闹的街市,他们来到了一座香火旺盛的庙宇。
“咦?”繁因趴在却邪的肩上,“竟有庙宇设在如此繁华的街市之中,不多见呐。”
“晋安寺,来往的香客竟如此络绎不绝。”繁因继续感慨。
入了庙宇,映入眼帘的便是正中大殿中央摆的一座伟岸的金身,似是一名武将,右手执剑,又像是一名文臣,左手握着书卷。
“这供奉的是何人呐?”繁因看着在大殿中虔诚跪拜的人们,小声地问道。
却邪微微歪头,回应着在肩头的繁因,“那里有一块碑,应当是传记了。”
这块石碑被僧人擦拭得很干净,上面篆刻了此座庙宇供奉之人的生平。
“晋安王,肃昀烨。”
繁因一目十行地浏览着碑上的文字,有些吃惊地道,“竟然是姜国的亲王,那岂不是前朝旧人,为何还能有这么多人祭拜?”
这话引来了周围一些香客的侧目,但他们也不知这声音会是从一只小龟嘴里说出来的。
因而繁因更加小声地凑到却邪耳边说道,“我听那些鬼魂说,周国灭了姜夏齐一统天下,这里竟然还能有供奉姜国旧人的庙宇。”
却邪只是淡淡地摇摇头,他也看完了这位亲王的生平,“此人确有可敬之处。”
“我已察觉到了弥水符所在,我们去看看吧。”
就在繁因还恋恋不舍地想要对这个前朝亲王再谈究竟时,却邪已经带着她往庙宇偏僻处的一方净水池中走去。
这一方荷塘中,静静地漂浮着数朵盛开的白莲,凡人或许看不见,但是他们俩都看出了这几朵白莲中隐隐闪着金光。
“是功德欸。”繁因看到这些金光就两眼放光,这些功德不知道抵得上她多少绩效呢。
却邪伸出两指探查出白莲之中便是传说中的弥水符,可积聚香火和凡人的信仰供奉,转换为功德为逝去之人聚福。
“建这座庙宇的人真是煞费苦心,他是在为那位前朝亲王攒功德吗?”
“应当是了。”却邪点头回应着繁因的疑问。
“那我们贸然动了别人的弥水符,不太好吧?”繁因有些赧然。
虽说弥水符聚水活源的奇效确实令她有些垂涎。
“你们,想动弥水符?”
一道声音突然出现在荷塘之上,听着像是动了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