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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第十三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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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小时候和爷爷奶奶一起生活的,就在b市的农村里。”
“小时候算是个挺淘气的孩子,总是不听大人的话,闯了很多祸,都是我爷爷去给我善后。”
“只不过每次他回来我都得被揍一顿,之后我奶奶心疼我,就换成都是她去了。”
胡方白的脸凑近了些,“闯过什么祸,说来听听。”
他一脸幸灾乐祸的样子看的让人生气。
“挺多的,比如组团去别人家地里偷东西,去老师办公室偷粉笔拿出去乱画,还有一次偷偷跑进学校食堂打算偷吃的,被老师发现之后就叫了家长来,我爷爷给我打的可惨了。”
我说完都不禁笑出声,本想憋回去,却给自己憋得咳嗽了起来。
咳嗽不停,一时半会没缓过劲来,胡方白就在一边伸出手帮我拍拍后背。
他也笑着,又继续问:“听着怎么像是几岁小孩能干出来的蠢事啊,那你再长大一点呢?”
“再长大一点……后来我就认识了一些其他人,也就是小混混吧,有的在读初中,有的九年义务教育都没念完,直接跑到社会上胡混了。”
说到那段过去,我想到了李御的事情,不自禁情绪低落起来,话说的就淡了些。
胡方白又恢复了往后靠的姿势,和我说:“想想我在那个年龄段,也是觉得平时不上学混日子的人都可帅了,就想跟他们一起,不过我爸妈管的比较严,我要是真的敢和他们去鬼混,我爸非得把我腿打断不可。”
他说完后也干笑了两声,然后看向我,他的眼里突然多了些眼泪,怀念起过去的自己了。
我听了他的话,心里好受一些,然后继续说:“我是六年级的时候认识的这些人,上了初中之后就一直和他们一起混了,后来上了高中,因为一些事情,半主动半被动地就离开了。”
“就是王荃松手底下的人,只不过那会王荃松还不像现在似的手这么长,那会他也就是我家那边比较有钱有势的人。我认识的还是他手底下好几层之后的人,每天就是到处乱跑,课也不上,也不知道自己整天都在干些什么。”
我想着自己的过去,觉得很可笑。
胡方白听完静默了几秒,然后轻轻的说了一句:“那你爷爷奶奶呢?不管你吗?”
我又咳了两声,犹豫了好几下,然后深吸一口气回他:“我不听话的时候管不了,听话的时候他们都不在了。”
我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肩膀有些摇晃,鼻子发酸。
他凑得近了些,右胳膊环抱住我的背,手在我肩膀上磨蹭了几下。
总有人说,人在脆弱觉得委屈的时候最怕别人的关心。
这话确实不假。
胡方白凑过来之前我还忍得住,可他凑过来又拍了拍我之后,我真的很想把我心里的话一股脑全倒给他。
这种情绪要怎么形容呢?可能在我眼中,胡方白算不上什么干净的人,所以我可以把我的垃圾情绪全部倾倒给他。
如果这个人换成李御或是何缘或是其他任何一个不那么烂的人,我可能都放不下自己。
报团取暖,得先能够抱成一团。
我和胡方白或许可以,和李御绝对不行。
我盯着面前的河水看了一会,冰凉的水流从我腿边走过,带走我并不算高的体温,以及我剩下的为数不多的自尊。
我终于又开口,胡方白就在一边静静地听。
“我以前真的是个混蛋小孩儿。我们当时住的很偏僻,是个不算那么封闭的山村。”
“小学升初中的暑假里我闯了大祸,谁都没敢告诉,但我爷爷知道我卷进去了。别人告诉他的时候,那个时间段没有公交车,他就走了三个多小时,从我家走到派出所,然后把我带回去。”
“他腿脚不好,其实那段路,就算是走,也不用三个小时。”
“我本来以为到家了他会打我骂我,但他什么也没说,就只和奶奶说是我找不到家所以才被警察带走的。”
还没说几句,我眼泪开始不由控制地流下来。
我在这个世界上最不想放弃的东西,就是过去和他们的记忆。
眼泪慢慢从眼眶溢出,从脸颊滑落,一滴一滴落在裤子上。
“可是后来我还是没学好,还是觉得和那些混混在一起是好的。现在想想那个时候真是该死,什么也不懂的时候却觉得自己无所不知无所不能,最后害了所有人却不知道。”
“后来我就一直和他们一起到处跑,也不上学。我没脑子,只是觉得当时的一切就是我想要的。”
“我就一直鬼混了差不多三年,不服任何人的管教。虽然当时觉得自己很独立,但还是会和他们伸手要钱。”
“现在想想,要是我的孩子是这样的人,我可能会直接不管她了。随其自生自灭,顶多收个尸。”
我听着自己说出的话,有种恍若隔世的感觉。
原来我还有着那样的过去。
这几年的安稳让我忘记了曾经的自己是多么的不堪,好像终于穿上鞋子走路的猩猩,以为自己真的是个人了。
胡方白依旧沉默着,从河边树林里吹来的风吹过他又掠过我,我闻到他身上洗衣粉的味道。
我还想继续说话,可一张嘴又不知道如何开口。
胡方白低了低头,他把手伸进口袋翻了几下,应该是想找烟,但摸索了半天发现没带。
他突然用头靠向我,它的正面对着我的太阳穴,我们的额头就这样紧贴着了。
他让我转头和他对视,然后开口:“谁都有过去,别被过去束缚住了。衣服脏了再洗干净就好,坏了再买新的就好。”
“你还年轻,别这么早就对自己失去希望。”
我不由得笑了,他的话听起来是有点道理,但实在是听得太多了。
不管遇到什么事,都可以用一句“你还年轻”拖走。
那如果我不年轻了呢?
这些事大概会一辈子刻在我脑子里。
等我活到四五十的时候,如果还是不能释怀,那要怎么样呢?
那个时候,我要对自己说什么呢?
胡方白是好心,但我却不能被安慰到。
我慢慢地将额头挪开,侧头看见了远处一高一矮两个身影。
走近才发现是一位老奶奶牵着一个小男孩,孩子应该只有7岁多的样子,手里抱着一袋零食。
她们走上桥后,我和胡方白才感到有些尴尬,赶忙将距离拉开一些。
我们两个端坐着,大气也不敢出,额头滚烫,手一直拧着。
可那个小孩快走过桥的时候,大声喊了句:“你们是在谈恋爱嘛?”
我一下子瞪大了眼睛,赶忙回头摆手,打算解释。
可还没等我开口,胡方白抢先一步说“对啊,是在谈对象。等你以后长大了你也谈一个。”
他冲着那对爷孙语气轻快的回应,我却抬眼瞥见他耳朵上微微泛红,手抓着裤子,手心还有些出汗。
看来他也并不是真的觉得无所谓,他也是尴尬且害羞的,那我就平衡了,我还以为不自在的只有我一个人。
那老奶奶听完他的话,赶忙道歉,然后拉着孙子快步走。
下了桥离得很远了还在和我们喊对不住。
他们的身影渐行渐远,慢慢消失在了远处的黑夜中。
我和胡方白保持了几分钟的沉默。
刚才的插曲让之前的话题顺势结束,我从回忆中抽离出来。
夜更深了,我们已经在这待了有一会,该回家了。
我深呼了一口气,随意瞟了一眼胡方白。
谁知他也正看着我,冷不丁的我们又对视了。
只是经过刚才的插曲,气氛没那么僵硬,两个人都不由自主的笑了。
我开口和胡方白说想回家,他抱臂抖了两下,附和着说自己也觉得冷了。
我们就一起甩干脚上的水滴,穿上鞋和袜子,沿着之前的小路走回家。
回去的时候胡方白又主动凑到了我身边,他好几次想开口却又闭上了嘴,来来回回犹豫了几次,最后终于下定决心问:“那后来你上了高中呢?有没有好一些。”
我的心情不似之前那样沉重,于是很痛快地就回答了。
“是好了一点,但是我没能对他们好一点。他们老两口在我初三那年就去世了,还是因为我搞出来的一些破事。”
“我奶奶先走的,没过多久我爷爷也没了。后来操办葬礼的时候我都不会弄,还得到处找人帮忙。”
胡方白吸了一口凉气,看起来有些懊恼,不该继续问的。
时间好像静止了几秒,胡方白缓缓开口,这次语气更谨慎了:
“那…你父母呢?他们为什么不管你啊。”
胡方白这时可是一点没有了之前的不正经气息,变成了知心大哥哥。
“你可能都不敢相信,我爸我妈都是重男轻女的人,我是头胎,他们觉得姑娘之后招不来儿子,就把我送到我爷爷奶奶这边来养着了。”
“奇怪吧,当父母的这么觉得,我爷爷奶奶反而一句话没有,我去了之后一直对我挺好。”
“那为什么连葬礼也不管啊,这还是个人么?那可是他的爸妈,说扔下就扔下了,说不管就不管,这都不是人干的事。”胡方白有些气愤。
我有些不想回答,但看着胡方白现在义愤填膺的样子,突然觉得有些好笑,告诉他应该也无伤大雅。
“因为我初三办的蠢事,具体是什么就先不说了。总之因为这件事,我爷爷和我爸有了很大的分歧,后来我爷爷为了保护我,就和我爸断绝关系了。”
说到我那个便宜爹,我实在有些愤恨,不禁又冲冲地说了两句:“不过我看他也早就不想管我们了,我妈娘家还挺有钱的,我爸算是高攀了人家,他早就想拜摆脱我们了,出事了只不过是个契机而已。”
说完,我快走两步,不想再提他们。
胡方白也没有再开口,只是默默跟上我。
也不知道他是不知道说什么,还是什么都不想说,我们就这样一路沉静的走回了家。
前脚刚踏进家门,后脚外边就下起了瓢泼大雨,幸亏今天出来的还算早,在路上也没有耽搁,不然我们两个肯定要被淋成落汤鸡。
胡方白迫不及待坐到了沙发上,我也很累,就侧躺到了沙发边上。
胡方白让我先去洗澡,他一会再去。
晚上吹了冷风,确实要洗个热水澡,早点睡觉。
我也没推辞,从沙发上起身便进浴室。
等我洗完澡出来的时候,胡方白已经回卧室了。
我拿了瓶水,也回到自己的房间。
没过一会,就听见外边传来走路声,紧接着,浴室就能听到有人洗澡的声音了。
我躺到床上,身心终于都舒适了一些。
脑子慢速运作着,逐字逐句思考着这些事情,直到熟睡至失去意识之前,我终于下定了决心。
等回去之后,要是他真的进监狱了,我可以给他送点钱进去,让他吃顿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