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木浮生》蒸麻花

9、韶华篇 （八）

　　秦桑！
　　“哈，”浮生气息断了一下，然后仰天长笑，这笑声透露着凄厉与绝望，令人毛骨悚然。
　　她懂了，一切都懂了。
　　为什么那些人会深知弈扶湾士徒的路数？因为他是弈扶湾长大的，他的本事是弈扶湾人手把手教的；为什么哪怕是千叮咛万嘱咐酒水还是会出问题？因为这是他自己置办的婚宴喜酒；为什么那个时候辞笙会说找不到他的人？因为他不是去带走念笙而是站在谁也看不见的地方俯瞰自己的杰作！
　　绝望的人，无泪也无言。
　　浮生不想问为什么，至少此刻是真的不想。那些所谓最终的真相，于她而言，不过是，自己撞了一堵墙，便知道下次别再不看路就好了，又何苦去把伤疤揭开，看究竟伤到了哪一层肌肤。
　　可那疤直接伤到了心里。这场仗，不必再打，她已经输了，输得彻底，从未有过的彻底。
　　浮生慢慢地走到秦桑跟前，看着一手带大的弟弟，两人对立而站，不似亲人，不似仇人，到像极了素未相识的陌生人。
　　没有说话，而是都彼此指间浮起灵光，直接给了对方一掌——弈扶湾掌法第一式，一模一样的动作，就像一起晨练的同门，言传身教的姐弟。
　　但，他们只是陌生人了。
　　浮生只感到一阵剧痛，秦桑的一掌已经拍到了她的心口。浮生被这一掌震飞到大堂里，重重地撞在柱子上，四周立刻燃起一片火光。平时两个人都抱不住的柱子，竟陷阱去了几分。
　　可是她分明看见秦桑猩红的眼眸里透出一道隐隐的晶莹。
　　既已做到这一步，又为什么要哭呢？
　　“秦桑，你个忘恩负义的畜生！”辞笙向秦桑怒吼道。辞笙被两个黑衣人控制住了，动弹不得。她不知道哪里来的力量一下子冲开了束缚，挣开了两个人。但是刚想上前，便倒了下去。
　　一根箭射在了辞笙的胸口，秦桑眸子闪了几下，眼底的戾气好像退了几分，冲了上去。
　　“谁让你们放的箭！”秦桑向手下喝道，“辞笙阿姐……”
　　“啪。”一记响亮的耳光扇在秦桑的脸上。辞笙的手在颤抖，这是她第一次扇人，很重，很失望。
　　辞笙推开秦桑，艰难地站了起来：“不要叫我阿姐，我受不起。”辞笙捂着伤口，只听到一声疼痛的呻吟，她满手是血，另一只手中紧紧地抓着从胸口拔出来的箭。
　　鲜血喷涌。
　　直接拔出箭矢，一个对于医者来说无比愚蠢的做法。
　　但辞笙没有活的打算了。
　　辞笙咬牙冷冷地道：“别用你的箭射我，我嫌恶心……秦桑，若这世间真有阴曹地府、来世今生，那我祝贺你，祝贺你生生世世被背叛，被辜负，被舍弃，被你心系之人一剑钉心，祝贺你死后魂飞魄散，灰飞烟灭，永世不得超生！”辞笙说完，凄厉的笑了，她这条命是无姓氏族给的，如今为无姓氏族去死又有何妨？她不是秦桑，她做不到恩将仇报。
　　语毕，转身毅然走进了大堂的火海。
　　炽热的火焰炙烤着辞笙的皮肤，竟也没有什么感觉，血珠滚落在地上瞬间沸腾，发出下油锅般的声响。
　　辞笙向浮生走去，在浮生倒下的地方坐下。
　　辞笙有些累了。她找了个舒服的姿势蜷缩在浮生身旁，就像这么些年任何一个平常的夜晚。
　　只是这一次睡着之前，就不和你说悄悄话了。
　　“阿姐——”归笙的嘶喊回荡在城主府，她被钳制着，斜眼盯着秦桑，眼睛红得似乎在滴血。秦桑是第一次见到平日里逍遥自在嬉皮笑脸的归笙，原来眼神也可以这般阴冷狠绝。
　　忽然，归笙又眯了眯眼，道：“早知道就给你买一件阿姐平时穿的那种白袍了，你的喜服，要用弈扶湾的血来染……”
　　浮生躺在地上，她看见这满天的红光，这尸横遍野的校场……她听见府外刀剑声中的哭喊，后山上的瑟瑟风声。火星溅到天上，立马变成灰白色，好像初见秦桑时的那场雪一样。
　　火光将浮生眼中最后一点星光消失殆尽。一滴泪从浮生的面颊划过，由善到恶，由喜到恨，一滴眼泪，足矣……
　　那一世，她最后一次见到秦桑，是隔着火海和一条永远跨不过去的天堑。
　　然后，她死了，她们都死了，少时的秦桑也死了。
　　身死魂消。

　　船外的哭喊声传入浮生的耳朵，似乎是从一千年前的天空传来的。
　　关自己什么事呢？
　　来凡界，她不过是来报仇的，不是当菩萨渡人的。
　　可是他们的声音这样的渺小，就像是去孟婆庄路上那些得不到安葬的可怜的灵魂。
　　黄泉路太长，孟婆庄的天没有光，死亡是活着的人难以想象的绝望。
　　浮生从小接受的教育哪怕磨灭了了千年，可终究是是刻到了骨子里，仅剩的慈悲不太愿意让这些人去承受那些，至少她只要伸一伸手就可以避免。
　　活着总是比死了好。
　　浮生站了起来，打开房门。
　　一袭海水向她扑来，浮生虽然躲开了，但已全身是水。风浪似乎没有要停的意思，浮生目光所见的就是在甲板上摇晃挣扎的奈枯荣他们三个。
　　“浮生，你还好吗？”奈枯荣向浮生喊到。
　　“没事。”
　　“这架势，船估计会翻的。”
　　浮生向他们那边走去，她虽然没有办法让这船离开，但她却有办法让这船不翻。
　　“会御风术么？”浮生问道。
　　“会，可是这里只有四个人。”奈枯荣抹了一把脸上的水道。御风术可以在船的周围形成一个保护圈，在这里可以阻挡风浪。但以这艘船的大小怎么说也要六七个人同时施法才能平安无事，再加上御风术本身就有一定的难度，在灵力上消耗极大，孟昭和战翎肯定是还没有练到家的。
　　“没有时间说这……”又一个巨浪向他们打来，“快，结阵！”
　　几道灵光冲破这漫漫长夜的黑暗，船的周围迅速形成一个保护圈，风浪扑打在保护圈，进不来，船很快就淹没在浪里，缺憾的是，御风术控制不了方向，所以只能随着海浪不知漂向何方。
　　不知道过了多久，浮生从迷迷糊糊中醒来，躺在甲板上。此时，已是正午时分，阳光明媚，海上风平浪静。其他人也昏倒在甲板上，浮生才想起来昨夜最后孟昭战翎都因为灵力透支昏睡过去了，直到大海风平浪静，自己才和奈枯荣靠在护栏边睡去。
　　浮生站了起来，环顾四周，走到奈枯荣身边，刚想叫醒他，就被他手上的银环吸引了。
　　这个银环她好像见过。
　　浮生下意识摸了摸自己手腕上相同的部位，可是她并没有戴过手环。
　　浮生没有多想，推了推奈枯荣，又推了推孟昭和战翎。三人陆陆续续地醒来。
　　“我们现在在何处？”奈枯荣问道。
　　“不知道，但应该是向西。”浮生摇了摇头，又道“先让船自行靠岸再说吧。”
　　“少主，船上只剩下我们四个了。”孟昭从各个房间查看回来道。
　　“也只能这样了。”
　　三日后。
　　“看，陆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