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喝中药调理成直女吧》邱米荨

2、新驻唱

　　五月末，淮海市的天气还是湿漉漉的。就算是夏天将至，气温依旧冰凉，若隐若现的雾霾化作颗粒漂浮在空气中，外出的人们不得不披上外套；显而易见，还没到穿短袖的季节。

　　苏柠瑶裹紧大衣，穿过人潮拥挤的商业街，又绕过嘈杂的人民广场，在隐秘的巷子深处，找到那间被爬山虎遮盖的大铁门，门头上有一只铜麋鹿。

　　她摘下口罩，推门而入。

　　这是一家小型音乐清吧，名字叫麋鹿。前台的调酒师认识苏柠瑶，她刚进门，对方便笑着打招呼；

　　“好久不见啊，你终于过来了。”

　　距离那天晚上去安江被女友渣的事件，已经过了两个星期。她不再出门，每天郁闷的躺在家里，打游戏，看电影，偶尔坐在窗台上看对面高楼的灯光。

　　直到昨天，麋鹿的老板亲自打电话问她的近况。毕竟放在以前，苏柠瑶是店里的老主顾，每次都点最贵的酒。

　　她不爱喝酒，不过是很喜欢那家店里温馨的氛围。消费多了，店里的人几乎都认识她。

　　或许该出去走走了。苏柠瑶想，自从大四毕业之后，她很少躺在家里，不是去旅游，就是出门逛街。

　　父母经常不回家，因为公司的事大大小小都要操办，久而久之，每天家里都冷冷清清的。而躺在家的这些日子里，她感觉自己快要抑郁了。

　　“真该死啊。”在第四十五次说出这四个字之后，前女友的面容渐渐变得模糊起来了，这日复一日的戒断练习，终于让她把对余绮的最后一点点感情给斩断了。

　　吧里的调酒师名字叫李红娜，三十六岁，但保养的很好，留着一头咖啡色的短发，看起来很年轻。

　　“一杯阿玛罗尼斯。”苏柠瑶坐上了吧台，招手向她示意。

　　李红娜点点头，转身去调酒了。

　　“还难受吗？那件事。”她细心的问。苏柠瑶那天晚上拼命的发朋友圈，满世界宣扬自己的痛苦，估计现在谁都知道了。

　　“不难受是假的，我总想不明白，为什么会这样…”

　　“总会遇见更好的。”李红娜晃着摇壶，笑着安慰她。虽然这种事发生在谁身上，都显得太残忍了。

　　“我不想谈恋爱了，准确来说，不想再喜欢女生了。”苏柠瑶低下头，转着腕上的手链。李红娜一愣，没再说话。

　　一杯酒调好了，缓缓地递到她面前。她拿起酒杯尝了一口，苦涩又香浓的口感席卷上来，散发到全身上下每一个角落。

　　除了余绮，她还有很多刺痛的回忆。在情窦初开的初二，她无法抑制的喜欢上了一个女生。那个人就是班里成绩最好的班长。那时候她们不熟，班长开朗热情，有很多朋友。
　　为了能接近她，苏柠瑶拼命把成绩搞好，终于在校园颁奖台上与她站在了一起。

　　后来她们认识了，成为了好朋友。

　　中考之后，苏柠瑶鼓起勇气去试探对方，结果就在她准备表白的晚上，班长欣喜若狂的告诉苏柠瑶，自己追了三年的男生终于答应和她在一起了……
　　最最痛苦的是，苏柠瑶在填志愿的那天回校，亲眼见到班长和她的男朋友躲在楼梯口接吻。

　　苏柠瑶回去之后大哭了一场，擦擦眼泪强忍不适在她的官宣朋友圈下面评论了999。然后，她心死了，最后班长和她成为了好闺蜜。

　　时间过得很快。高三那年压力大，苏柠瑶又喜欢上了自己的同桌。可惜了，她也是个直女，苏柠瑶这个人很容易对女孩子产生感情，完全无法抑制。
　　同桌对她很好，是一个不怎么爱说话的人，她们每天安安静静的相处，牵着手在操场上散步，一起吃饭聊天。高考毕业之后，苏柠瑶鼓起勇气表白，结果同桌哭的泣不成声；

　　“可我想和你做朋友，对不起。”

　　这句话，苏柠瑶记到现在。偶尔晚上回想起这事，她恨不得穿越回去扇自己一巴掌，好让这种尴尬的情节不再发生。

　　大三下学期，她对一个学姐稍微动了点感情。学姐知道她是同性恋，却毫不避讳的和她调情。
　　在苏柠瑶越陷越深，难以自拔的时候，学姐很抱歉的坦白；说自己其实有男朋友。

　　后来，她去找了心理医生。医生哭笑不得，告诉她可能是缺爱导致的，容易喜欢上别人不是什么非治不可的疾病。

　　“性缘脑？”看着网上某位心理博主简单的私信她三个字之后，苏柠瑶快要气炸了。

　　好好好，既然老天爷这么搞我，以后我不会再喜欢任何人了！
　　今年生日派对上，她当着朋友们的面豪言壮语，顺带收获了她们热烈的掌声。

　　苏柠瑶猛然惊醒，总算回过神来。她才喝了几口酒，就有点醉了，微醺时，那些不堪的回忆一幕一幕浮现在她眼前。

　　“不喜欢女生，是要喜欢男生吗？”李红娜问。

　　“不知道…”苏柠瑶皱着眉头，不知该怎么回答。

　　“好了好了，提提神，待会驻唱就要来了，人家唱歌挺好听的，多听听音乐。”李红娜拍拍她的肩膀。

　　“你说小何吗？她唱歌嗲嗲的我听不下去。”

　　“不，是前天新来的，小何辞职了。”

　　“她辞了去哪？”

　　“考公上岸了。”

　　“那还挺厉害。”苏柠瑶点点头。想到了那个扎着两个丸子头喜欢去夜店蹦迪，天天唱恋爱告急的女孩子。一直以为她不务正业，没想到是有点本事在身上的。

　　晚上六点时，进店的人多了起来。温暖的灯光交汇到中央，圆形的舞台上，一个披着头发的女生走上去。

　　她穿着灰色的开衫，脖子上挂着项链，下身是米白色的长裙。

　　她慢慢调试着麦克风，抚掉上面的灰尘，抱起了身后的吉他。

　　因为恰好侧对着吧台的缘故，苏柠瑶仔细的看着她；鼻梁高挺，下颚弧度堪称完美，睫毛长长的，拥有着一副精致的侧颜。

　　“就是她吗？”苏柠瑶问李红娜。

　　“是的。嘘，别说话，要开始了。”

　　店里很安静，人们屏住呼吸，店内只剩下瓶杯相碰的声音。

　　“青石板上留着谁的梦啊，
　　一场秋雨 又落一地花
　　旅人匆匆的赶路啊
　　走四季 访人家
　　如同昨夜天光乍破了远山的轮廓
　　想起很久我们都忘了说
　　一叶曲折过后 又一道坎坷……”

　　女生的嗓音压低了，她唱的很轻柔，仿佛置身于山谷旷野中。店里的氛围很温暖，灯光绵绵的。

　　窗外开始下雨了，雨滴打在窗户上，浮上了整个城市街头巷尾的光斑。

　　苏柠瑶听呆了，她唱的是毛不易的《一程山路》。

　　她拿着酒杯，情不自禁地走过去，台上的女生始终闭着双眼，静静地拨弄着银弦。

　　一曲终了，她睁开眼睛，台下掌声不断。

　　苏柠瑶也和听众们一起欢呼。

　　　“怎么样，还行吧。”李红娜走过来和她碰杯。

　　“嗯，声音真好听。”她感慨道。

　　女生清清嗓子，准备切下一首歌。台下，已经有男生蠢蠢欲动的站起来向她挥手了 。

　　苏柠瑶小心翼翼的看了她一眼。

　　“怎么样，是不是挺心动的？结束去找人家要个微信？”见状，李红娜打趣道。

　　“算了啊娜姐，我又不是性缘脑，见谁都心动。”

　　“好好好抱歉，这杯我请了，再给你来点小吃，怎么样？”见苏柠瑶有些愠色，李红娜自知用语不妥，便让服务员端来一份鸡翅。

　　很快，苏柠瑶就了解到，那个驻唱名叫姜秋予，24岁，比她大一岁。据说性格很冷漠，和店里的人没什么交流。
　　因此，除了姓名年龄，谁也不知道她别的事。

　　当然，苏柠瑶也没想过要知道。

　　半小时后，姜秋予坐在舞台下的沙发上休息，有一个男生凑了过去。他嬉皮笑脸的举着微信，不停的抖着腿，谁都知道他想干什么。
　　姜秋予摇摇头，表示自己不方便加。

　　这个场面让苏柠瑶极其不适，她别过脸去。很快，她又见到第二个，第三个男生上去找姜秋予搭讪。

　　“让她别坐那边啊，全是男的。这不是清吧吗？”听见那边吵闹的声音，苏柠瑶忍不住开口。

　　“确实。”李红娜也赞成，此时，她正仔仔细细的擦着玻璃杯子，好像见怪不怪。

　　手里的鸡翅不香了，出于人道主义，苏柠瑶起身往沙发那边走过去。

　　姜秋予坐在沙发上玩手机，眼皮子也不抬一下，越是走近，越能闻到明显的烟草味，她硬着头皮走到她面前。

　　一个小黄毛正坐在她旁边夸夸而谈，虽然姜秋予像木头一样不理会，可并不影响他嘴皮子的热情。

　　“额，你要不坐那边，请你喝一杯。”苏柠瑶说。

　　姜秋予抬眼看了看她，缓缓道；“这里的酒很贵啊。”

　　“没事，随便点。”她说着，也不管旁边的小黄毛，拽住姜秋予的手腕就把她拉起来。
　　苏柠瑶性格就是这样，不擅长慢吞吞的沟通，再说了，她可不认为驻唱的大美女喜欢坐在这个二手烟区域。

　　小黄毛幽怨的瞪了她一眼，只能作罢。

　　　见她把人带过来了，李红娜忍不住发笑。

　　“想点什么酒？”苏柠瑶问。

　　“我不喝酒，谢谢你。”姜秋予礼貌的摆摆手。

　　于是气氛恢复了沉默。算了，苏柠瑶不再管她，继续啃着鸡翅。

　　她也没想过要去搭讪人家，所以没有什么落差感，人来了就行。

　　苏柠瑶又想喝酒了。但突然间，小腹传来一阵剧痛。她屏住呼吸，迅速打开了手机。
　　“我搞忘了，糟了，生理期！”偏偏是今天要来。一看手机发现今天是25号，她刚喝完烈酒，而且本身就痛经，这下子好了，更恐怖了。

　　李红娜察觉到不对劲，迅速扶住了她，轻轻拍着她的背。

　　苏柠瑶又开始咳嗽。这下子好了，老毛病像潮水一样全跑过来了，对比以往，待会估计还要胃痛。

　　“你也真是的，怎么能忘了生理期，快来这边。”李红娜扶住她走到一旁的躺椅上。

　　苏柠瑶痛苦的捂住小腹，有句话叫屋漏偏逢连夜雨，这句话应了现在的她。

　　本来还坐着的姜秋予突然放下了手机，往她这边走过来。

　　“把手给我。”她说。

　　“干什么？”李红娜不解的问她。

　　“按合谷穴，能缓解疼痛。”姜秋予说着，抓住苏柠瑶的右手，摸到她的掌骨处，有节奏的按压下去。

　　苏柠瑶只感觉被按的生疼，忍不住闷哼出来。

　　“痛就对了，马上就好。”姜秋予笑了；“合谷穴是中医上的穴位，疏通经络，止痛效果最好。还有，你痛经也是脾虚体寒的表现，得治。”

　　三分钟后，她松开了手。让苏柠瑶觉得神奇的是，小腹刚才胀痛的感觉好多了，没那么难受了。

　　“你…你怎么这么懂啊。”李红娜十分惊讶。苏柠瑶则仰躺着身子，总算有活过来的感觉。
　　“谢谢你。”她由衷的感谢。

　　“因为我家就是开中药店的。”姜秋予回应道。

　　真厉害啊。苏柠瑶想。放在往常遇到这种场面，她已经心动了。又会唱歌又会医术，多才多艺的大美女谁不爱？

　　曾经那个大四学姐，不过一场辩论赛一句慰问的话就把她的心给拿下了。回忆起过去，苏柠瑶简直想笑。
　　现在的她深刻反思自己，经历了余绮的事，她意识到坠入爱河本身就是一件自讨没趣的事情，补充一下，坠入直女的爱河。

　　姜秋予给她递了名片，上面是她家店的地址，名字叫“禾仁堂”，离这边还挺近。
　　“
　　有需要的话，就来我家店，给你抓药。”

　　“好。”苏柠瑶点头。

　　外面的雨下大了，玻璃窗上满是朦胧，看不清街上的景色。
　　苏柠瑶觉得自己嗓子很不舒服，胃又开始隐隐作痛。娜姐忙着去调酒了，姜秋予则继续回舞台上唱歌。

　　时间是让人措不及防的东西
　　晴时有风阴有时雨
　　争不过朝夕又念着往昔
　　偷走了青丝却留住一个你……

　　她的声音依旧婉转，这次唱的是经典的《岁月神偷》，当年家喻户晓的流行神曲。

　　苏柠瑶把那张名片拿起来放在灯光下看了又看，卡片上透着橘黄色的影子。

　　她想，大概确实是要去看看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