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缺氧》礼糕

18、是她的话

　　灯火明亮，将庭院里的人表情都照得一清二楚。

　　苏鹿壬不紧不慢将袖口往上三叠，淡声吩咐，“去折一枝蔷薇过来。”

　　雪色成团的无刺蔷薇，似乎因为去除了尖锐利刺，藤条变得更加坚韧。

　　苏桐抬眼望一眼抱着青釉坛子走下楼梯的陆管家，沉默着转身去蔷薇丛折一枝藤条。

　　青绿色的汁液随着断口流出，浸染指间，留下生涩的苦味。

　　“长姐如母，婶婶不在了，也该是我好好教教你。”

　　苏鹿壬拿走苏桐折下的蔷薇枝，慢条斯理将多余的枝叶去除，余光瞥见管家已经将自己要求的东西取来，勾起意味不明的笑。

　　“我说错了，婶婶可在这呢！”

　　虚虚点了点青釉坛子，苏鹿壬含着笑，话也轻飘飘的虚浮，“把外套脱了。”

　　没有指向性，在场却都知道说的是谁。

　　苏桐死死攥拳，盯着被管家抱住的青釉坛子，深呼一口气，将外套脱下丢到脚下。单薄的衬衫挡不住深夜的凉风，无孔不入。

　　“真是的，妹妹不懂事，还劳烦婶婶来一趟。”

　　苏鹿壬指尖划过青釉坛子，陡然握住抬起来，瞟见苏桐骤变的脸色，笑眯眯塞进对方怀里。

　　“怎么，就这么不信任我？以为我会做什么？”

　　“那你可要自己抱好了，摔地上风一吹，可就什么都没了。”

　　她笑得邪肆，指尖顺着坛边点到苏桐的胳膊、肩膀，“作为一位合格的姐姐，妹妹做错事，我有责任帮她扳正。”

　　“你说是不是，苏三？”

　　“嗖！”

　　伴随着破空声而来的是背上火辣的痛感，单薄的衬衫挡不住鞭挞，反而蹭到眨眼间肿起来的伤痕，给骤然的疼痛添加一份麻痒。

　　“楚静？”

　　“嗤！我不是早就告诉过你，乖乖听话？”

　　“我看上的东西，你居然还敢伸手？这么说，也想把苏氏集团拿回去了？”

　　“苏桐，知道甘蔗吗？你只配吃我不要的渣滓。”

　　站在门厅的管家和佣人吃惊望着这边，却也不敢阻拦苏鹿壬发疯。反应过来后默默低头看着鞋尖，怕苏鹿壬迁怒到她们那边。

　　“啧，站得真稳，看来是我不够用劲。”

　　苏鹿壬走上前，按住苏桐早就新伤叠旧痕的后背，故意拍打两下，听着她咬紧牙关的闷哼，眉眼几分嘲弄。

　　“毕竟，你才是和我有血缘关系的好妹妹，姐姐怎么会为了外人真的打你呢？只是孩子不听话，总要教训的。我可是忍着心疼，不得不好好教导妹妹呢。”

　　“不像妹妹，刚才为了楚静，狠狠甩了我一巴掌呢。”

　　握着蔷薇枝条的手抬高，手背轻抚过自己脸颊，苏鹿壬眸光冰冷。

　　猛然挥手落下，细细藤条破开风，抽打在瘦弱脊背，让猝不及防的少女猛地踉跄，重重跪下，膝盖传来尖锐刺痛。

　　而她只是将怀中青釉坛子抱得更紧，眼里全是后怕。

　　“哈哈哈哈！我逗你玩呢！”

　　苏鹿壬抛开蔷薇枝，弯腰半蹲下，伸手拿过苏桐抱得死紧的青釉坛子，打开封条，拧开盖子，里面突然弹出一个布偶小人，唱着世上只有妈妈好。

　　“我怎么会亵渎亡灵，拿已经逝去的长辈取乐呢？”

　　苏鹿壬跟着音乐哼唱两句，偏头看苏桐，“妹妹怎么不跟着一起唱，是不喜欢吗？”

　　她蓦然变了脸色，将青釉坛子摔到地上，“妹妹不喜欢的东西，留它也没用。”

　　“或者，妹妹更喜欢【真】东西。”

　　“看来下次我要试试了。”

　　她哼着世上只有妈妈好的小调，笑眯眯起身离开，“陆妈，苏三受了伤不能吃重口，这周给她安排白粥。”

　　管家看着庭院跪在地上的少女，眼中闪过一丝不忍，却点头称是。

　　“今晚的事都给我忘掉。”

　　她低声告诫边上其他佣人，“要是谁乱说话被大小姐知道，没人救你们。”

　　其他人哪里还敢乱说话，苏鹿壬对自己妹妹都这副样子，换成她们还不得被弄死？纷纷保证绝不乱说。

　　苏桐听到门厅那边传来的小声谈论，眸色深了又深。她踉跄起身，盯着碎裂的青釉坛子望了许久，拖着痛得发麻的身体回到自己屋。

　　空气里逸散着微不可察的血腥味。

　　蔷薇枝鞭挞过的后背，连淋浴都成了一种折磨。苏桐咬着牙洗完澡，雾气氤氲，却熏不热她苍白脸颊。

　　衣服兜头套下，再轻柔的真丝睡袍，滑过都引起颤栗。

　　本该睡不着的，却也许痛定思痛，将她痛晕。昏昏沉沉没了意识。直到半夜忽地身体火热起来，嗓子干涉。

　　苏桐难受睁开眼，从抽屉翻出电子测温计，蜂鸣一声，显示39.6°。将电子测温计塞回去，蜷缩的指尖都泛着粉红。

　　她像是沙漠里的鱼，不仅失去了赖以生存的环境，还被炎热炙烤。

　　摇摇晃晃起身摸到手机，又滑倒在床沿，冰凉的地板让她多一分清醒。

　　苏桐忽然想念一个人，想扑倒她怀里告诉自己的委屈，却又不想被她瞧见自己此刻居然这么狼狈。

　　低头抱住膝盖，静谧的夜忽地响起压抑般的啜泣。

　　“楚静、楚——楚静……”

　　受伤的小兽困在自己搭筑的囚笼，将蕴含自己光明希望的名字细细咀嚼，一声声呼唤。

　　“检测到您多次呼唤【楚静】，是否为您拨通楚静的电话？”

　　脚边的手机忽然亮起屏幕，智能AI模拟的卡通小人认真询问。苏桐迷茫看过去，倒计时已经消失，电话开始自动拨打。

　　好像是自己设置的触发机制。

　　她迷迷糊糊在想，睁眼努力看清屏幕，手指点在红色键，一丝犹豫都没有。

　　这种时候，怎么可以找楚静？

　　她要的是楚静的爱，不是楚静的怜悯。

　　摇摇晃晃爬起来躺回床上，苏桐闭上眼什么都不再想，没关系的，撑过去就好。黎明前总是黑暗的。

　　她会拿回属于自己的东西，所有的。

　　忽然，手机传来自己为某人设置的专属铃声。

　　她知道，自己该当做不存在。只是，楚静的来电，无论如何她都想应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