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神疾患》郑丛砾

22、新死者

　　晚上九点半，上班疲惫了一天的社畜王德端正一步一拖地行走在中央步行街上，这是他回家的必经之路。想到穿过这条街的某一条小巷就可以到达温暖的家，他的心从现在开始就涌上了热意。

　　最近那条巷子的灯有点昏暗了，打了多次市政电话都是耐心等待，只能寄希望于能有个路过的好心人给换换。

　　虽然名字叫中央大街，但是由于城市扩大，市中心偏移，原先繁华的中央大街逐渐成为了老城区。这条街具有一定的历史价值，所以还是有不少游客会到这边来。往往以这条街为景点前来游览的游客会很失望，这条街除了房子外观比较复古这一点相当干瘪的旅游特色，没有任何值得游玩的价值。街边的店也没有特殊的地方，就像无数其他城市的旅游景点一样，拥挤着无数不太正宗的特产专卖店。

　　由于之前政府对这条街的人文价值保护不够，周边又都是老城区的老房子，除了这条街相对美观以外，剩下的部分都比较破旧。这种游客多和周边经济不丰的矛盾点，造就了很多个人经济的小生意，简单地来说就是摆地摊，连带着很多网上交易面交的也会选择在这边。

　　附近的公交车九点左右就是最后一班，所以这个时间繁荣的景象也散得差不多，虚假的繁华之后是无边的寂静。

　　“……宇宙封存，世界慢慢向死而生……不愿苏醒的那片唇……嗯……嗯……”王德端的音色还算不错，在黑夜中给他一点勇气驱散因为黑暗和空荡造成的恐惧感。

　　“……火苗落下的那泪痕……我艹，什么玩意？”

　　王德瑞的脚好像踩到了一个软软的东西，这条巷子实在是太黑了，他手机的手电筒坏了，只能借着手机屏幕的光照亮。

　　好像是个人，他用脚尖小心翼翼地碰了碰，对方没动弹。

　　“诶，醒醒，这里不能睡。”王德瑞以为是喝醉了酒不小心在这睡着的人。

　　他将手机往上举了举，打算看看是不是认识的人，就看到了对方从身下漫出来的大片血迹。

　　“死……死人了！”

　　王德瑞跌坐在地上，连滚带爬的往来的方向跑去。

　　“师傅，这就是报案人说的发现尸体的全过程。”

　　张靖玉收起了手里的记录本，然后矮下身子，蹲在了孟柏的旁边。

　　“师傅，你在看什么？”张靖玉顺着孟柏的视线看过去，好像是在看死者的手，泛白，紧紧握着拳。

　　正好徐瑞经过他们两个后面，准备去搜集远处的东西。

　　“瑞啊，你等一下，给我个手套和物证袋。”

　　徐瑞从兜里又掏出了几个一次性手套和袋子，递给了孟柏和张靖玉。

　　“谢了，徐哥。”

　　“小玉妹子见外了。”

　　“诶，徐瑞，你别走啊，帮我掰一下……”

　　徐瑞听到了，但是假装没听到，脚步飞快加速，去搜集附近场所的可疑物。虽然已经是个经验丰富的老警察了，可他依然对密切接触尸体不太喜欢。

　　“这小子。小张，你手套带上，给死者的手稍微掰一下，我看那里面好像有攥着什么东西。”

　　“好嘞，师傅。”

　　死者的手攥得很紧，即便是张靖玉这种力气不算小的人也很费劲。

　　“诶，对对对，再来点，我快抠出来了。”

　　“什么东西？”

　　孟柏的手上放着半块纸片一样的东西，翻转过来的是一张熟悉的脸，孟柏抬起头看着商业街的方向，远处大楼上同款面容正朝着他们展现灿烂的微笑，正是当红明星赵子熠的脸。

　　这是半张明星小卡。

　　死者被运回公安局解剖，现场留给了其他同事，孟柏和张靖玉开始向周边位置进发。

　　即便是市中心的大街，晚上的路灯也不够明亮，尤其是没有其他人经过的地方，格外地黑。

　　“这边晚上了还挺黑的，好的灯也忽闪忽闪的。”孟柏被地上的砖头、垃圾绊倒好几次，不得不打开自己手机的手电筒照着走。

　　“市政这边估计要被问责，这么久都没来修，报案人说自己报了好几次。”张靖玉一边跟着孟柏走着，一边还要躲避路面上散发着异味的不明液体。

　　“还有别的消息吗？”

　　“有，老刘说，这一片的监控也坏了，他那边也查不到，应该也是坏了市政没来修。”

　　“屋漏偏逢连夜雨啊。”

　　孟柏抬起头，附近都是低矮的老小破，因为部分建筑有一点特色，所以即便已经破烂成危楼也没有任何拆迁的意思，连带着附近的普通民居也不好拆。密密麻麻的电缆和密集的接收天线覆盖了这个巷子的天空，将空间框在了一个小小天地里。
　　就是这样的危楼、老楼，也是有人住的，孟柏看到了一双双眼睛躲在大门的后面，和他对视一眼就马上移开了。

　　“小张，趁现在大家还都在，叫人把附近走访一下吧。监控指望不上的时候，我们只能靠人力了。”

　　“早就和徐瑞哥说了，跟着师傅你这么久，这点还是不用您吩咐的。”

　　线索来得意外的快，真的有人看到了案发现场。

　　黄色衣服的小哥是送完餐才骑着小车过来的，恰恰好停在张靖玉的旁边，车技卓绝。

　　“同志您好，听报警中心说你主动和那边说看到了案发现场是吗？”

　　“哦，美女，是这样的，我之前在送餐来着。”小哥指了一下附近一个有点高度的楼层。张靖玉微微眯起眼睛，那栋楼三楼有个窗户开着。

　　“有点远啊，你怎么看到的。”

　　“那不是最近在做自媒体嘛，想要送餐的时候顺便采点素材好晚上剪进去，我在拉镜头的时候，发现正好就拍到了。美女，你看一下，就是这个。”

　　外卖小哥刘喜递过来一个手机，上面是热闹余韵笼罩下的中央大街，旁边就是热闹的人群，小巷里面却上演着一场谋杀。

　　开始的镜头有点晃荡，对准的中央大街的灯光，然后就是小哥挑选的随机路人日常，有吵架的情侣，把孩子抱上肩头的爸爸，拉着手的白发伴侣。

　　刘喜最后在拍的是街上一位漂亮姑娘，她笑得太灿烂了，灯光倒影在她眼中，好像盈满了星星。这位姑娘正好坐在小巷出口附近的长椅上，她的对象正在给她拍照。

　　同时死者的手里拿着东西，正在朝着中央大街的方向对着光查看，应该就是之前那张小卡。

　　死者身后暗处站着的就是凶手，凶手身上穿着黑色的冲锋衣，带着衣服上的帽子和口罩，在视频中完全看不清长什么样子。但是根据孟柏的观察，凶手应该和死者差不多高，而且是一位女性。

　　凶手慢慢靠近死者，手中有东西反射着银色的光，应该是刀，镜头太远又太偏，刀子又没有放到光线下，实在拍不清具体是什么。

　　死者没有感受到即将到来的危机，还在沉浸于指尖的事物。

　　凶手抓住了对方没注意到自己这一点，果断捂住死者的嘴，用刀子捅进了死者的背后，行动非常果决。

　　死者的身体不停地颤抖挣扎，但是嘴巴被凶手死死地捂住，即使人群已经很近了，也没有人来救她，直到颤抖归于平静。

　　视频到这里就结束了。

　　“多谢您的视频，非常有用，这边发给我吧，我们再去做个笔录就好了。”

　　“嘿，为人民服务。”刘喜做了个别别扭扭的警察敬礼的姿势。

　　孟柏和张靖玉站正，一起对刘喜敬了个礼。

　　“小张，你看得出来吧。”

　　“嗯，捂嘴一刀毙命，专业人士，仇杀。”

　　“有进步。”

　　“谢谢师傅。”

　　“说你胖还喘上了，只看出这一点东西不太够啊，太基础了。”

　　“他们应该是在面交小卡，不然不会急着对光看卡。所以两边一定有联系，大概率有金钱上的来往，可以从流水上发现。”

　　孟柏挑了挑眉。

　　“你提的对，但是我想说的不是这一点。”

　　张靖玉看着完全黑掉，只能作为他们自己带的辅助照明电源使用的路灯，突然想到了一点。

　　“一般人不会选择在繁华街道边上杀人，太容易被发现了，除非她早就知道这边的灯光和监控不太行。住在附近的人？或者干脆是她破坏的，查监控坏掉前的视频可能会有发现。”

　　“去吧，去查一下你想要知道的东西。”

　　张靖玉去找线索了，孟柏看着现场剩下的一滩血掏出了一支烟。他有一点没有告诉张靖玉，死者他见过，就在前几天副市长千金的生日宴上，她是主角。

　　“大雨将至啊……”

　　回到局里，老刘果然带着忧虑的表情凑了上来。

　　“那位来了。”

　　“我知道，我看到脸的时候就知道了，先不急，明悦那边弄完了吗？”

　　“报告在这里，我特意催了一下。”

　　“你先去拖一下，我看完报告就过去。放心，有事儿我顶着。”

　　孟柏拍了拍刘茂生的肩膀，示意他先去局长办公室，自己深吸一口气翻开了尸检报告。

　　不出孟柏的意料。死者杨馨，女，22岁，安庆市副市长杨崇明独女。

　　死亡时间，晚上8:30左右，和视频时间相符。

　　死亡原因，由宽3厘米，长10厘米锐器刺入心脏死亡。身体上还有多处刀伤，为死后伤，伤口深浅不一。

　　剩下的都是具体细节，孟柏匆匆看完就将本子合上，准备好去面对风雨。

　　局长办公室里气氛凝重，往常局长座位上坐着另一位男子，面色黑沉，眼含怒意，正是杨崇明本人。

　　“孟柏人呢？叫他滚过来，派你过来是什么意思。”局长的语气略带急躁。

　　“诶，诶，我马上就叫他来。”

　　老刘说着就拉开门，打算去叫孟柏，正巧人已经到了门口。他对孟柏做了一个壮士走好的表情就让开了身，借着孟柏进来的空档溜了出去。

　　“杨市长，王局。这是死者杨馨的尸检报告，请您二位过目。杨市长，请节哀。”

　　杨崇明听到死者杨馨的时候，身体突然剧烈抖了一下。

　　王添洲一把抢过了孟柏手里的报告，刚想打开看一下，想了一下，终是没有打开，而是直接递给杨崇明。

　　杨崇明颤抖着手接过了报告本子，手按在封皮上迟迟没有翻开，似乎这薄薄的几页纸有千斤重。他额间冒汗，脸色苍白如金纸，嘴唇的血色因为奋力紧咬控制自己早已逃离唇瓣。终是逃不过，他也只能翻开他最不愿翻开的一页。

　　里面的内容孟柏都看过，他知道对于一位父亲来说是多大的冲击。

　　“杨……”

　　杨崇明抬手止住了王添洲的话。

　　“孟队长，带我去见馨馨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