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神疾患》郑丛砾

20、实验

　　仅仅隔着几面墙的另一间审讯室内，赵庚泰的律师曹锦终于见到了他的委托人。

　　“赵庚泰，我一点也不想在这个地方和你见面，也一点不想捞你，但是我没办法。”曹锦咬了咬牙，努力克制愤怒让他的声音几乎是从喉咙里面挤出来的。

　　“是吗？和我见面好像不至于让你这么生气。”

　　“你这个垃圾人，居然还向警方承认了杀人，那你让我来干什么，你行刑的观众？”

　　赵庚泰勉强抬了抬眼皮，撇了一眼眼前歇斯底里的人。

　　“作为我的律师，给我脱罪是你的职责，不是我的，我有自己要做的事。我是垃圾，你就不是了吗？”

　　曹锦将身上背着的包重重砸在赵庚泰的面前，惊起了地面上的一堆尘土。

　　“老子不干了，法律尺度也是有极限的，你这么随便，就自己等死吧。”

　　说完曹锦转身就往门口方向走。

　　“你没得选择。”赵庚泰的声音幽幽地从背后传来。

　　曹锦自嘲地笑了一下。

　　“是啊，我没的选择，只能为你们这种垃圾人类服务。”

　　他深吸了一口气，猛地转身，捞起了地上的包，坐在了赵庚泰对面的椅子上。

　　“来吧，大少爷，让我们看看这场官司要怎么打。”

　　太阳逐渐西沉，孟柏的脑袋已经在书从中一点一点了。几个小时过去，刘茂山、张靖玉和周医生终于看完了他们手上的那些资料，着实是不少。

　　“孟队，老孟！”

　　刘茂山大声一喊，孟柏吓的从椅子上差点滚下去。

　　“怎么了，怎么了……”

　　“老孟，有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你想先听哪个。”

　　“好消息吧。”

　　“就现在他们的论文来看，发表出来的都是以理论为主，主题就是犯罪心理这块，很多论文得主题就是人造犯罪心理。”

　　“这算什么狗屁好消息。”

　　“别急，他们迫切需要实践来支持理论，目前已知赵庚泰的导师坐牢基本上是出不来了，赵庚泰的手段又非常极端，最少也是坐牢，那他们明面上的实验品就只有季白一个人。”

　　“所以，你的意思是，他们绝对不会让季白出问题的是吗？毕竟，让猛兽回归山林才能知道是否真的具有野性。”

　　“还有这个”老刘示意了一下手里的书，这本是从赵庚泰办公室带回来的，从书籍封面上写的作者来看，应该是赵庚泰传说中的那位导师。

　　老刘给赵庚泰展示的那页贴着一张纸，是一张黄色的非常常见的便笺，被平整地贴在书页的空白处，便笺上还写着一串数字。

　　“这张纸怎么了？”张靖玉看不出来这张纸有什么特殊的，除了看起来像密码的内容。

　　“小张，你仔细看一下这张便笺的背面，它不是便利贴，是赵庚泰特意贴上去的，一定有特殊的用途。而且……”

　　“而且？”

　　“而且从我们翻的这么多书和生活用品来看，他完全没有任何日常使用这个便笺的习惯。

　　之前我们猜的那个薛定谔的视频要被掀盖子了。

　　快递单上具体的地址，具体的收寄件人，以及看起来像是密码的数字。”

　　“贴在什么内容上？”

　　“人造犯罪心理的可行性，如果我没翻译错的话。”

　　“这种书怎么可以过审核的。”

　　老刘没有理会孟柏这种抱怨的话，小心将这一页拍照做了记录。

　　“坏消息又是什么？”

　　“他们实验了不止一次。”

　　“肯定？”

　　“肯定。

　　孟柏叹了一口气，从兜里拿出烟盒，掏出了一根烟叼在嘴上，没有点燃。想了一下，又把烟取了下来，立在了窗外的窗台上，拿出打火机给烟燃上了，从里面冒出的烟气随着风席卷又散入空中。

　　老刘过来拍了拍他的肩膀，自己也掏出了一根烟，就着之前那根的火苗点燃了，放到了旁边立着。

　　和律师不欢而散的赵庚泰也没法选择待着的房间，等到刺眼的灯光再次出现的时候，他就知道，和孟柏交锋的时刻到了。

　　“孟队，准备得够充分吗？您可以再看看，我不着急。”

　　“哼，倒是会说人话，可惜不干人事。”

　　“嗯？多谢夸奖。”赵庚泰脸上浮现了一个笑容，倒像是真的觉得对方在夸奖一样。

　　“让季白进警察局是你实验中的一环吧。”

　　张靖玉这次作为主审，她有点紧张，之前已经听说过了两队人马都没从赵庚泰嘴里问出多少东西。她指望孟柏能帮她一把，用余光悄悄撇了一眼旁边的人。孟柏一脸正气地坐在旁边，好像刚才在书堆里面睡觉的不是他一样。

　　意外的发言人，赵庚泰倒是没有对此有什么情绪。

　　“总体环节感觉怎么样？内容我已经设计了五年了。实行上还是有点小瑕疵的，有机会的话我还想改进一下。”赵庚泰目光灼灼地看着对面两人，脸上表情还带一点羞涩，仿佛真的就是对自己的不足感到害羞。

　　这种表情非常地违和和刻意，孟柏几乎能看到赵庚泰眼底流露出的嘲弄，搭配上那个可以称得上恶心的语调，两位警察心里涌上来一阵恶心感。

　　“五年？那就是季白刚开始来看心理医生的时候？你这么早就开始制定犯罪计划了。”

　　“准确地说就是第一面就知道，我的论文有了。”说这话的时候，赵庚泰的嘴角抑制不住地向上翘起，分明就是得意的样子。

　　张靖玉的拳头都捏紧了，如果不是身上有警服穿着，这个拳头已经落在赵庚泰的脸上了。

　　赵庚泰看出了对面年轻女警隐藏不住的愤怒，但他根本不在乎，自顾自地往下说。

　　“她真的很合适，如果不是特别坚韧的人，无法支撑整个实验完成。所以她第一次出现在我的诊室时候，我就开始感谢老天的眷顾，显然我的老师没有这样的好运。”

　　“你们实验了多少次？”

　　赵庚泰瞥了一眼孟柏，笑了一下。

　　“你觉得我会告诉你吗？”

　　“你老实坦白，你……” 张靖玉忍不住想要拍桌，孟柏拦下了。

　　“小张，不急，我们再问问……”

　　“说说季白吧，这么辛苦做了一套局，你很想和人炫耀了吧。”

　　“这怎么叫炫耀，只是一个学术分享，当然这篇我已经完成了，就等国外发表，希望季白不要让我失望。呵呵……”赵庚泰干笑了两声，显然房间里面没有人觉得好笑，严肃的气氛让他也笑不下去。

　　“老师的实验不太成功，当初找到的实验品接受不了直接自杀了，她的家里人来找的时候，老师没有任何的准备。其实也不止她一个，结果都不是很好。所以我得出了结论就是，选实验品的时候要选性格坚强，还无父无母的。你们说，季白是不是老天给我的恩赐，让我能完成我的实验。

　　获得信任的过程实在太久太久了，久到我都快忘记我的目的，季白真的是一个很可爱的孩子，让我有点忍不住想要给她过正常的生活。幸好，我的优惠广告出效果了。季丽檬的出现让我的计划出现了可行性，你们有没有发现，她和季白的妈妈长得还挺像的。

　　“那个老带新5折起？”孟柏想起之前在大厦楼下看到的海报。

　　“孟队有看到啊，就是那个，季丽檬是季白阿姨带过来的。精神类药物和心理治疗很贵，五折真的很吸引人不是吗？仅仅是一点小恩惠就上钩了。”

　　赵庚泰的的表情得意又充满恶意。

　　“你难道不会对她们有愧疚吗？”

　　恶意的笑容凝固了一瞬，又变得更加轻浮起来。

　　“为什么要有愧疚呢？我会借此登上历史舞台，这是最重要的。当然，季白和季丽檬的名字也会一起，如果是正常的生命流程，她们只会淹没在时代的尘埃里，我是在帮助她们，被全世界发现。

　　季丽檬的药是在咨询室里面吃下去的，我算好了时间，到她家的时候她甚至没有任何要醒的意思，直到我把她用胶带贴在了床上。

　　你们是不是还判断出熟人作案之类的，其实完全不用，人困了自然会到床上睡觉，这是自然反应。

　　只要算好时间，算好剂量，咔哒，严丝合缝，很有趣不是吗？

　　我出现在她视野里面的时候，她那种疑惑、震惊、不可置信的表情非常有意思，我特意多拍了几张反复观摩。”

　　“你用了相机？”

　　“Come on，别假装第一次知道一样，你们不是一直在找这个吗？现在听到真的有，是不是很激动。”赵庚泰再次调动了脸上的肌肉，一个标准的假笑，很有嘲讽的意味。

　　季白家里的案子我收集了所有能收集的信息，感谢之前到她家的记者们，社会上有很多资料，足够我调查的。后面就开始严管了，想要复制一个和这个同等条件的实验还真是难。

　　为了能让视角和她之前差不多，我模拟了很多次。从之前她的表现来看，我的努力没有白费。

　　封存她的记忆，再一层一层刺激，陌生人，同学，警察，最后是我。

　　舆论效果确实很好，我已经在手机上欣赏过了，表情很不错。

　　这里面最难控制的就是你们，最好控制的也是。那滴血是我特意留的，没有其他嫌疑人的情况下，你们一定会反复审讯她，会把尸体的照片给她看，直到让她疯狂，对你们产生恐惧和抵触。说起来，她之前对你们说谎了吧。根据我的计算，没有药物控制，她应该在第二次或者第三次审讯就开始记忆复苏，发现自己杀人了。”

　　孟柏和张靖玉的脸色有点难看，虽然表情的变化不大，但是仍被赵庚泰抓住了。

　　“看来是有撒谎，后面应该是承认自己撒谎了，毕竟以她的性格应该也坚持不了多久。这就是信任崩坏的开始，无论是她对你们，还是你们对她的。

　　我花了五年的时间，成为她最信任的人，然后bong整个炸掉，是不是很好玩，哈哈哈哈哈……”

　　“赵庚泰，作为一个心理医生，你是否评估过自己的精神状态？”张靖玉的语气冷冷的。

　　“女警小姐，出于警察的职业身份，我觉得你不应该问这一句。但是既然你问了，但是既然你问了，你觉得什么是正常人呢？”

　　“好好回话，别扯些有的没的。”

　　赵庚泰没有在意对方可称之为恶劣的态度，继续自己的诉说。

　　“正常是相对的。如果世界上大多数人都有同一种心理疾病，那这种心理状态可能就是常态，那拥有这种病就是正常。我只是和大多数人一样，喜欢成功而已。”

　　“所以一切只是为了你的破论文？”

　　张靖玉还是忍不住锤了桌子。

　　“是一篇能让我留在心理学历史上的论文。”

　　“那可是人命！”

　　“我知道是人命，怎么了吗？”

　　张靖玉克制不住自己，冲上前揪起赵庚泰的衣领，双目赤红。

　　赵庚泰被张靖玉揪着领口拎起来了，一米九的壮硕男子非常不好拎，张靖玉的双手因为用力暴起了青筋，也只能使赵庚泰离开凳子一点点。

　　尽管姿势别扭，又受制于人，赵庚泰依旧很淡定，脸上残留着刚才回答问题时的理所当然的表情。

　　最终，拳头还是没有落下，赵庚泰又被丢回了椅子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