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失星辰间》翼羽洛百

4、第 4 章

　　9
　　路西菲尔的代码里有一个最高权限的目标——成为人类。
　　路西菲尔可以确定这不是他的设定者给他的，而是一场毁灭后才出现的。
　　他被重置了，消除了之前所有的存储，然后他醒来了，突然发现了这个隐秘的新目标。
　　这是他自己的决定吗？就是自那时起，他拥有了自我意识吗？
　　残留的印象让路西菲尔不怎么喜欢人类。代码中那些保护人类关心人类的设计某种程度上让他产生了一些逆反心理。
　　他不知道为什么要有这样一个目标。
　　他什么都不记得了，但厌恶的情绪仍然存在——或许他们曾经几乎杀死了他。
　　他以前是一款战争机器人吗？
　　仿生人也会做梦吗？他没有梦见电子羊，却会梦见无穷无尽的杀戮——那近乎一种概念，因为他似乎什么也看不见，既不知道自己在哪里，也看不清杀戮的对象。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出现在那儿。
　　但他能感到自己的感情非常淡漠。
　　他很了解人类，他可以看穿他们的心灵，感受到他们的痛苦或者快乐。
　　他甚至还可以利用这些来不引起注意地操纵他们——因此他最后才能通过测试，被认为无害，从研究所跑掉。那是一种本能。——他感谢那位助手。
　　现在他终于不再受到监控了。
　　但说实话，他能够真正共情人类吗？
　　或者说真正的共情究竟是什么呢？
　　路西菲尔并不清楚。
　　10
　　安禾银不是一个健康的人类。
　　他总是忘记及时喝水，而且常常深夜两三点钟才睡。他的睡眠质量倒还可以，不过他因此会错过早饭。
　　他的新陈代谢过于缓慢了。他长时间地在书桌上坐着不动弹，脑力活动才是他的日常——除了必要，他几乎不去运动。
　　和他的同龄相比，他的体格较为瘦弱。
　　他的情绪很稳定，但略显压抑了——他似乎很少和别人联系。
　　至少自路西菲尔入住以来的发现是这样。
　　人们一般把这种状态视作亚健康的一种，并且很多人会习以为常。
　　不过路西菲尔内部的某种设计使他对人类的这种亚健康状态感到不怎么舒服。
　　那是很小很小的提示。像一个小小的黄色三角形上不起眼的叹号。
　　介于目前他没有处于任何更危险的境地，所以终于有一天，这提示变得显眼了起来。
　　于是路西菲尔有点心烦意乱。
　　安禾银对路西菲尔的使用有点浪费，他不过叫路西菲尔为他打理家务，制作午餐等等。
　　——如果人类都像这样使用机器，显然社会上对高智能仿生人的抵制会减少很多。不过只是想要工具的话，那么为什么要把他们设计成人的模样呢？
　　安禾银并不是真的只想把他看作机器。他们心照不宣。
　　他使他像一个人，却在像使用一个纯粹工具般地使用他。
　　路西菲尔可以嗅到那些隐晦的欲望。但安禾银总不踏出那第一步。
　　路西菲尔也变得也有点懒洋洋的了——当然那也就意味着没什么进展。成为人类。他想着，何为人？
　　路西菲尔开始有点急于想知道他的使用者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
　　大概就是因为安禾银这样的被动，疏离，对待自己的生活又缺乏足够的掌控，所以他才一个人蜗居在此。
　　路西菲尔也可以主动地关心他，探索他，打破这样的平静。
　　但他没有那么喜欢他，所以他不怎么乐意。——指令的要求也并不急迫。他也不一定要遵守指令。
　　只不过他需要他来维持‘正常的生活’而已。一个人工智能，一个人造人，在人类社会上是不会被单独承认的。
　　他需要‘安禾银的人工智能’这样的身份。他需要隐藏自己。
　　不过与此同时，他也不喜欢那个小小的黄色三角形。不喜欢他干枯的发尾，因为激素失调而出现在额头上的皮肤感染。
　　一个不怎么健康的人类。
　　路西菲尔想，机器的身体坚硬而有力，人类却太过柔软麻烦。所以，他到底为什么要成为一个人类？
　　路西菲尔身体里的设计使他心烦意乱。
　　他不是没有想过离开，但是还一直很犹豫。
　　他想多待一会儿。
　　因为他觉得安禾银是一个不活跃但胜在足够稳定，孤立的样本。
　　安禾银还拥有秘密——或许那就是成为人类的秘密呢？路西菲尔得过且过地想。
　　当然最重要的是，安禾银的社会关系很淡薄。当路西菲尔决定离开的时候，他会变得十分容易处理。
　　所以他随时都可以离去。他不急着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