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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番外 · 绝地天通 ...

  •   观前提醒:
      一些四人组之间的小故事,在他们还是年轻人的时候。

      这条时间线在1986年,而主线发生在1991年,所以故事里的角色(包括主角)在本篇中都年轻了五岁左右。我尝试把他们的语言、行为、想为揣摩得更年轻气盛一点,叙事人(“四眼”白泊松)的措辞也会更直白激动……至少比主线那种死气沉沉的三流哲学作派更有活力一些。

      ——————————

      My,这是这个分局成立的第六个月!中央在三个月前派来了一位督长,名叫罗轭,军转公。说实话,我很高兴与他相处。

      在说罗轭之前,我要先说我步入社会后第一个朋友,感天动地同事情:冯百极,非典型的理工男。

      先前我们说过冯百极的性格,现在我们来谈谈他的能力。如果有一个词形容他的电工天赋:恐怖。

      何等的恐怖。他曾从一台重型塔吊的五百万的零件协同工作的巨响中听出一颗破碎的螺帽,它在七小时后轰然倒塌,十一人在事故里丧生。他是一个机械天才。
      这直觉百发百中,从无错失。他身体里有一台精密的质检机,能以严酷的目光测出哪怕最小最不引人注意的故障。我曾问他,你为什么不去当指挥家,在盛大美妙的交响乐中也能听出最轻的错弦异调如银针落地。

      他却说,我听不出来乐音,只对出错的机器有感应。他根本不用借助仪器、仪表,故障设备,就能听出频率、阻抗、振幅、转速以确定故障部位。

      罗轭来那天,他对这么一个三流电工的异禀天赋不以为然,真有这样的才能,不知现在已当上几级国家工程师了。直到他亲眼看见冯电频排查机械故障——从一排排机器间飞速走过去,一个人跟在后面记,三相异步电动机,单相负载剧增;NM21,铁心接地线开断。TZ35,铁心接地不良。左手第三根高压套管,有高频嘶嘶声,开裂;变压器叮叮当当,穿心螺杆松动……

      当天罗轭对他的唯物主义观进行了大幅度的思考与整理。他仍认为这是某种万里挑一的机修天赋、职业直觉,就像一个警察能通过风速与距离来预测弹道轨迹。

      我不知道他还能不能听到除了机器以外错误的东西。我猜是有的。下面请听这个故事:

      在成立初期,我们会帮助情报小组破译。如果把情报小组比作每天早上六点往外冲凌晨一点爬回家、苦读古卷奋笔疾书的实干家,那预言局就是阁楼里那个房间里堆满马克吐温、斯威夫特、王尔德的著作的小姑娘,每天看着楼下乱作一团咯咯笑。

      如果说诺查丹玛斯预言局是个战火里的童话镇,那情报小组就是真枪实弹滚战壕的了。为了分担他们的压力,每周我们都会为其分担一部分破译工作。我们管这个叫,蒙娜丽莎戴钢盔。

      三个月前情报小组的组长最后一次来找我们,同往常一样。只不过他的眼睛里多了一份神圣的悲伤的东西。稍稍涣散的瞳孔让这只眼睛直接关联我的心脏。在五年后你还会遇见这样一双眼,当你把两者联系起来时,我才能通晓它所蕴含的情绪……有个声音对我说,但不是今天,不是今天。

      他同我说话时,冯电频的右眼皮跳了一下,这是他听到异响的标准反射。他忽然就变得忧心忡忡。

      三天后,情报小组的组长自杀了。他留下了一段录像带。里面的他慢慢地扯开一个微笑,将枪管放在自己的颧骨上。没人知道他哪里搞到的枪。他的半张脸都被轰碎了。背后的窗户有夜空,寥寥星星像苍白的针孔。

      冯电频从那以后没由来地愧疚起来。如果那天……他在酒瓶里喃喃,如果我给了他一个拥抱,那么他那颗螺丝会不会奇迹般地回到它应有的位置。

      他对坏掉的东西有感应。却无法同时修复它。

      接下来一个故事就是戒酒宣传片了。在我还睡在公共宿舍时,三更半夜上司一通电话给我从美梦中惊醒,说他有个外部应酬,公务宴请,他手里没人,要我在局里找个小姑娘顶上:反正我们平常也是过家家,不如多干点儿实事儿。我一听就气得差点背过去,你说这一大通他妈的合着找我的意思就五个字:找姑娘陪酒。垃圾酒桌文化,是不是畜生?是不是脑残?我正要张口,我去你——

      这时候。一个黑影翻身从上铺跳下来,一把夺过电话,替我把该说的话都说了、问候了:“你们他妈把小姑娘当人吗?你有能耐你咋不自己穿个裙儿伺候呢?我告诉你,你要是再——”

      是冯电频。他比我气得更要死,对准话筒就是一顿高分贝输出。听到“今天必须来人,否则工资减半”的通碟后,他差点一口气没上来,额头上青筋暴起三根。

      “好了,好了!”我把电话抢回去,“你他妈硬要人去的话,我去就是!”

      挂掉电话后,我把脸埋在手里,开始穿外套。他又说,四眼儿,我开车送你,这大雪天儿的你走在路上小心把腿冻掉。

      再三推辞下,他终于给我拉上了车。他戴着一顶雷锋毡绒帽,背心套一件军绿色加绒长大衣,一脚油门就是冲。

      车窗外大街飞速掠过,目光所及之处空无一人。我在副驾驶把西装穿好,边与领带搏斗边问他:“你说,如果有一天街上也同这样冷清,像世界只剩我们两个。我们在车上坐着,你会想什么?”

      “可能是世界完蛋的那天吧。我想。”

      到了饭店门口,他半个身子探出车框,朝我意气风发地挥手,远远喊到:“我就在这儿等你来——除非有条子来给我贴条!”

      我们俩谁也没想到:两个半小时后,我在应酬结束后歪歪扭扭地冲出来,精神濒临崩溃。他过来揽住我的肩膀,试图带我挤回车。

      “别扶我去车里!”我大声咆哮,推开他的手,痉挛道,“我肯定会吐你一车!你不是最珍重你那辆好姑娘——”

      “我不在乎那辆死车!”他又过来扯我,“人和车谁更重要,老子还是拎得清的!”

      最终我死活不愿意进车里。我扶住路灯,摸着自己的脖子,似乎要呕吐又呼吸不过来。吐了一阵子后,我倚着路灯坐在雪地里,周身的一切浮光掠影与我无关。我的思维被囚禁在餐桌前的黑洞里——由恐惧拼凑成的迷茫的、病态、浓烈的痛苦的黑洞。吊灯打在我头顶,整身惨白的色调被不堪入目的褶皱熨平。真像打灯观察一只玻璃瓶中的蟋蟀。

      一声轻微的崩裂。我的电子天使在唱歌,眼脸与眼球间剜开,淌下去。我的眼睛里它们暴涨而出,我从不知道自己能发出这么高亢的哭声。

      “十几年前我知道要向前跑,别有自己的主见别问为什么按他们说的做,不要质疑不要思考不要反抗永远都看不到尽头

      我成年开始周围的人浑身散发着一种社会化很成功的气息,他们可以迅速的和周围人建立社交关系,能够隐晦而清晰的表达出自己的想法,并且熟练运用哪些社交场合上的“客套话”……我永远都抬不起头永远怯怯生生,”会来事儿“这三个字太难了比我学生时代遇到的所有科目考试都要难因为这道题根本不会有参考答案,甚至都不会有清晰的题目

      我会常常惊醒我再也不想回到那段时光

      你知道吗有个女孩当时吊死在电扇上了我没能救下来她因为没有任何人允许我抬头如果抬头我就会放出那个泪痕斑斑的小眼镜儿

      你知道我会做梦吗我自从那天以后反复做同一个梦一直做了十三年,她无比高大我无比渺小她吊在风扇上口眼流血向下看因为惯性轻轻在空中摇晃着,惨白的眼睛上满是蛆一样的血丝,就那么直直地盯着我盯着我盯着我,以一种电子天使的计算机合成的声音唱着《Daisy Bell》你为什么不救我你为什么不看看我你为什么往前

      “他妈的别说了!!”

      冯电频朝我咆哮,打断了我的噩梦。揪起领带把我的头发从上到下捋一遍,把脸擦干净。

      雪地里忽然安静了。我就坐在这片坟茔里,像被浇了一盆冷水。

      “他们的酒肯定很难喝。”冯电频同我一起坐在雪地里。

      我盯着他的嘴唇,模模糊糊地说,是我喝过最烂的、最烂的东西。我浑身都是烟臭味儿,站在他们身边像个陪酒的小丑。

      “情绪在酒精的作用下会被放大,周围的环境变得模糊,内心的烦恼却变得清晰……他妈的,酒就是这么一个东西。”

      我们就这么在雪地里坐着。他把他的雷锋帽扣在我脑袋上,是暖和的,我差点睡着。

      “我发现你抽屉里的药了。”他不动声色地说。

      “那只是些健忘药。”我忽然又开始哭,只不过这次不再呓语,“这是个拙病,记忆力一点点儿变差,像个雕塑,先忘它的貌,再忘它的形,最后连这玩意儿叫什么都会忘。也许过个五年,我就会把一切都忘了。变成一块木讷寡言的砖头,再也记不起也记不下任何事情。”

      “那没事的,四眼。那没事的。他妈的这点破事儿就哭,能不能男人点儿!别说是他妈的忘几件事,你是神经病我也爱你。”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9章 番外 · 绝地天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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