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7、秋游(上) ...
-
“你还挺挑,选个宿舍还得要豪华的。”
“你别管。”
“……”
他们住在三楼,整体房间大小中等,左右两边各一张床。
“我行李箱要搁那边,长落你帮我把我床跟你床拼一下。”
“咋的呀,你要跟我一张床上睡。”
“不一张床上也行,这行李箱搁你脑袋上。”
“行行行,拼床。”
大致宿舍布局就已经定了。
“通知,明天早上七点至晚五点是秋游,请各科老师提前将明天作业发布至学生。”
“现在不是夏天吗?”
“这学校就这样。”
“我去买零食。”
北归两部并半步,不出所料,他摔倒了。
“你咋了?”
“你瞎啊,看不见我摔倒了。”
“能起来吗。”
“我能起来不就起来了吗。”
“用轮椅吗?”
“你背。”
“哦……”
他俩下楼当中还碰到班主任:姜老师。
“你俩兄弟干啥呢。”
“他摔着了。”
“那你慢点哈。”
“北归,那谁啊。”
“这几天生病了,没来,咱班班主任。”
“我,他班主任。”
“嗯。赶紧走。”
他们去买完零食后就回班上课了,在语文课上姜老师那是对北归一顿批。
“我今天给你们读读《背影》我与父亲不相见已二年余了,我最不能忘记的是他的背影。
那年冬天,祖母死了,父亲的差使也交卸了,正是祸不单行的日子。我从北京到徐州,打算跟着父亲奔丧回家。到徐州见着父亲,看见满院狼藉的东西,又想起祖母,不禁簌簌地流下眼泪。父亲说:“事已如此,不必难过,好在天无绝人之路!”
回家变卖典质,父亲还了亏空;又借钱办了丧事。这些日子,家中光景很是惨澹,半为了丧事,一半为了父亲赋闲。丧事完毕,父亲要到南京谋事,我也要回北京念书,我们便同行。
到南京时,有朋友约去游逛,勾留了一日;第二日上午便须渡江到浦口,下午上车北去。父亲因为事忙,本已说定不送我,叫旅馆里一个熟识的茶房陪我同去。他再三嘱咐茶房,甚是仔细。但他终于不放心,怕茶房不妥帖;颇踌躇了一会。其实我那年已二十岁,北京已来往过两三次,是没有什么要紧的了。他踌躇了一会,终于决定还是自己送我去。我再三劝他不必去;他只说:“不要紧,他们去不好!”
我们过了江,进了车站。我买票,他忙着照看行李。行李太多,得向脚夫行些小费才可过去。他便又忙着和他们讲价钱。我那时真是聪明过分,总觉他说话不大漂亮,非自己插嘴不可,但他终于讲定了价钱;就送我上车。他给我拣定了靠车门的一张椅子;我将他给我做的紫毛大衣铺好座位。他嘱我路上小心,夜里要警醒些,不要受凉。又嘱托茶房好好照应我。我心里暗笑他的迂;他们只认得钱,托他们只是白托!而且我这样大年纪的人,难道还不能料理自己么?我现在想想,我那时真是太聪明了。
我说道:“爸爸,你走吧。”他往车外看了看,说:“我买几个橘子去。你就在此地,不要走动。”我看那边月台的栅栏外有几个卖东西的等着顾客。走到那边月台,须穿过铁道,须跳下去又爬上去。父亲是一个胖子,走过去自然要费事些。我本来要去的,他不肯,只好让他去。我看见他戴着黑布小帽,穿着黑布大马褂,深青布棉袍,蹒跚地走到铁道边,慢慢探身下去,尚不大难。可是他穿过铁道,要爬上那边月台,就不容易了。他用两手攀着上面,两脚再向上缩;他肥胖的身子向左微倾,显出努力的样子。这时我看见他的背影,我的泪很快地流下来了。我赶紧拭干了泪。怕他看见,也怕别人看见。我再向外看时,他已抱了朱红的橘子往回走了。过铁道时,他先将橘子散放在地上,自己慢慢爬下,再抱起橘子走。到这边时,我赶紧去搀他。他和我走到车上,将橘子一股脑儿放在我的皮大衣上。于是扑扑衣上的泥土,心里很轻松似的。过一会儿说:“我走了,到那边来信!”我望着他走出去。他走了几步,回过头看见我,说:“进去吧,里边没人。”等他的背影混入来来往往的人里,再找不着了,我便进来坐下,我的眼泪又来了。
近几年来,父亲和我都是东奔西走,家中光景是一日不如一日。他少年出外谋生,独力支持,做了许多大事。哪知老境却如此颓唐!他触目伤怀,自然情不能自已。情郁于中,自然要发之于外;家庭琐屑便往往触他之怒。他待我渐渐不同往日。但最近两年不见,他终于忘却我的不好,只是惦记着我,惦记着我的儿子。我北来后,他写了一信给我,信中说道:“我身体平安,惟膀子疼痛厉害,举箸提笔,诸多不便,大约大去之不远矣。”我读到此处,在晶莹的泪光中,又看见那肥胖的、青布棉袍黑布马褂的背影。唉!我不知何时再能相见!”
“这老师真能说。”
“北归,我都不想说你,我教了多少遍借景抒情借物抒情,你拿秋天的落叶比喻,这不就行了吗,你看看你那作文,人家作文是让我感动,你那写得是什么玩意,平铺直叙冷淡无情。你自己读读你的作文。你还是别读了,我给你读读别人的:暮色渐浓,天边的星星若隐若现,你再看看你的,你直接抒情也行,你看看你抒的什么玩意:他让我空前感动,你看看这什么玩意,我也不想多说了,明天秋游,赶紧放学回家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