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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悲谶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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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筝筝酱,我不明白。”
晚自习课间,伍雪扉双眼空洞无神地挂在许如筝的肩膀上,语气像刚从坟里爬出来。
“怎么了飞飞酱,你不明白什么?如果是数学不明白,我应该可以帮帮你。”许如筝一字一顿,慢悠悠地说道。
“我不明白……我……基本不等式……”
许如筝的语气一瞬间变得充满厌恶:“那没事了。那玩意更应该叫根本不懂式。”
伍雪扉答非所问:“嗯嗯,我不明白……”
她确实不明白。她想破头也想不通为什么唐峰锐要亲她的手。她用左手抓住自己的右手,死死盯着被唐峰锐亲过的地方。那是中指和无名指指骨根部两个凸起处中间的位置,她在那里正好长着一颗淡淡的小痣。
下午活动课结束那会,唐峰锐给她讲完题放她走,她魂不守舍地站起来离开时,突然听到一句:“我刚才看到我姐亲你了。”
伍雪扉惊恐地回头,原来她刚路过李寄云的座位。那个有点冷漠的女孩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头也没抬地淡然道。
“啊,呃……我——”
李寄云抬起头,看着她手足无措的样子,对她露出一个有点怪异的微笑。
给伍雪扉八百个胆子,她也根本不敢再回忆这个尴尬的场景。倒是唐峰锐亲吻她时的触感死死地被烙在了脑海中,伍雪扉现在只要一看到自己的右手背,就能想起那温热的、柔软的、微微潮湿的……
许如筝从刚才就在观察伍雪扉,她看到伍雪扉先是半死不活地从她肩膀上起来,接着动作僵硬地抓住自己的右手,像看怪物一样看着自己的手背,然后那张表情惊恐的脸像熟了的螃蟹一样飞快烧红起来,速度肉眼可见,非常明显。
她十分担忧:“飞,你怎么了?”
伍雪扉的反应极大,她“噌”地一下站起来,飞快地甩开自己的右手,还不小心把放在桌角的水杯碰倒了:“没没没没关系的,我……哈哈,我手被书划了一下,好疼啊呵呵呵呵呵……”
许如筝看着伍雪扉捡起水杯,左脚绊右脚跑出班去,还是没明白为什么划到手要脸红。
这件事导致伍雪扉当天晚上失眠到十二点半,第二天不出所料地起晚了,没有吃上早饭。福无双至祸不单行,在从宿舍去教室的路上,她还不幸被石子绊到,崴了一下脚。
她没空管太多,继续风风火火地狂奔,最终卡着早自习铃声闯进班里,觉得有人在看自己,一抬头看见了讲台上严肃的班主任。她在班主任的死亡凝视下,夹着尾巴狼狈地回到座位上。
她本来没把早上崴脚的那一下放在心上,觉得只是轻轻崴了一下,也没影响她到班;可是上午大课间跑操时,她明显感觉不太对——脚腕越来越疼,跑完操去音乐课的路上,她已经成了一个标准的瘸子。
江元戎过来搀她,问她怎么了,她急着去上音乐课,只是摇摇头,不想小题大做。
不巧音乐老师有事,给学生们放了电影版《歌剧魅影》就离开了。这部音乐剧伍雪扉看过很多遍,在关掉灯昏暗的音乐教室里,她多少有些兴致缺缺。就在这时,她前面的人向后一靠,对她眨了眨眼睛——伍雪扉才发现,唐峰锐又坐在了她的前面。
伍雪扉马上就对前方多媒体屏幕上放映的《歌剧魅影》产生了兴趣,她发现字幕很小,就使劲往前蹭,眯着眼睛想去看字幕,实际要干什么她自己心知肚明。
伍雪扉向前伸的头和唐峰锐向后靠的头挨得很近,她甚至可以把下巴靠在唐峰锐肩头,还能闻到她头发上独特的香味。这个味道很难形容,不像任何一种香水,似乎是被她的身体自然地散发出来,再别有用心地钻进伍雪扉的鼻腔。
闻到班长身上的香味已经够变态了,她当然不敢再主动去靠班长的肩,只敢保持着这个向前凑的动作,和唐峰锐维持一个近又不会太近的距离。唐峰锐的体温很高,伍雪扉感受到她身上温暖的气息,在心里默默祈祷她不要坐直起来,拉开她们之间的距离。
电影放映到那首优美动听的Think of me,悠扬的旋律回荡在音乐教室,舞台上的克莉丝汀闪闪发光。
When you find, that once again you long to take your heart back and be free…
If you ever find a moment, spare a thought for me.
这是整个音乐剧里伍雪扉除了Angel of music之外最喜欢的歌曲,每次听到这熟悉的旋律,看到光彩夺目的克莉丝汀,她的心都会满溢着无可比拟的向往。
……Recall those days, look back on all those times, think of the things we’ll never do——
There will never be a day, when I won’t think of you……
听到这里的歌词,伍雪扉不知为何突然涌上一股落泪的冲动。她一向感性,听到好听的歌时总是会热泪盈眶,可是这次仿佛有所不同——好像是歌词比旋律更深地触及了她的心,有那么一瞬间她甚至觉得,这些词句甚至像是某种哀伤的谶语——
她不由自主地转头,想要偷偷看一眼唐峰锐近在咫尺的侧脸,可是当她在昏暗的教室里悄悄投去一瞥的那一刻,她惊愕地发现,唐峰锐深深的目光早已停留在了她这里,不知道持续了多久。
她的心剧烈地跳动起来,震耳欲聋。
教室里只有克莉丝汀的歌声在回荡,伍雪扉和唐峰锐就这样看着彼此,仿佛谁也不舍得先移开视线。
物理老师有事出差,下节物理课改成了自习,所以下课后大家没有急着离开,有几个同学排着队去弹音乐教室里的钢琴。伍雪扉倒是迷迷糊糊地跟着唐峰锐回班去了,路上唐峰锐注意到伍雪扉的走姿,才问出她们今天的第一句话:“你的脚怎么了?”
“……没事,今天早上来教室的路上跑得太着急,崴了一下。”
“今天为什么来晚了?”
“我昨天晚上有点失眠……”
“失眠了啊,怎么回事?”
在唐峰锐的视角下,伍雪扉本来处在一个有点迷离的状态,听到这句话后稍微反应了一会,愣住了,接着她的睫毛轻轻颤抖起来,就像突然想到什么一样缄口不言。
既然不愿意说,那唐峰锐自然也不会再追问。她情商高得异于常人,所以经常表现得十分善解人意,像是能读懂人心般体贴。可是此刻,她心头莫名其妙有点小小的怒意——不知道为什么,她特别特别不喜欢伍雪扉对自己有所隐瞒的样子。
今天是周五,又是回家的日子。放学前,班主任告诉他们下周三期中考试,希望大家周末好好复习。
伍雪扉十分绝望,她明明感觉第一次月考刚过去没多久,结果这么快就又要考试:“简直是不给人喘口气的机会!”
高中的考试就是这样的,一场接着一场,考到麻木为止。一回生二回熟,这次伍雪扉已经适应了许多,两场考试之间她会和付君皓在楼道里互相提问,她提问付君皓英语单词,付君皓教她数学例题。
“这道题,前几天艾百舸告诉我的,a的绝对值分之一加b+1分之a的绝对值,你看看?我觉得这玩意还是得用基本不等式……”
伍雪扉没来得及细看例题下面的解题步骤,老师就开始催考生进考场,于是她问付君皓:“答案是多少?虽然我可能看了步骤也不会做,但是记个答案还是记得住的。万一考原题……”
“四分之三。”付君皓酷酷地对她一个wink。
当伍雪扉翻开数学试卷最后一道题,真的在题干里看到熟悉的“a的绝对值分之一加b+1分之a的绝对值”时,她前所未有地傻眼了。没想到人生第一次碰见考原题的情况,竟然是在高一上学期期中考试。
她开始悔恨自己没有提前看看这道题的解题步骤,至少能记住一点是一点。显然,这题根本就不属于她能独立思考解出来的范畴,所以她认命地把四分之三写上去,还把笔迹伪装成来不及写过程所以只匆匆写下最终答案的样子,希望阅卷老师能大发慈悲给个一两分。
考完试的晚自习课间,整个三楼像一锅沸腾的开水,十五六岁的猴子们在楼道上蹿下跳,没人能管得住。一中的惯例是考完试就把能给的答案都给学生,让他们提前对答案估分,伍雪扉刚对完化学答案,喜提94高分,所以此刻心情颇好,伙同许如筝“里应外合”地在前门给周采春表演“气功开门”,看到唐峰锐路过,她果断地丢下许如筝,亲亲热热地搂住班长的脖子:“班长,化学咋样?”
伍雪扉看不下去自己对唐峰锐的肢体接触应激的那副没出息样儿,于是决定多主动接触接触她,给自己脱敏。
唐峰锐笑眯眯地往自己脖子上搂着的那双手臂摸去,她把伍雪扉的胳膊带下来,再顺着摸到伍雪扉的手,把那双手温柔又有力地握在手心。
“还行,95。”她又自嘲地补了一句,“不过这次我数学是真完蛋了,年排估计也会非常难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