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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暗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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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这之后,伍雪扉对唐峰锐的头发越来越情有独钟。方队训练时,她经常情不自禁地向唐峰锐的方向转头,看她迷彩帽下卷翘着的短发,那些深棕色的头发鬈曲的弧度那样优美自然,无论是在理发店还是外国人之中,她都没有见过这样特别的头发。
一次午饭过后,318宿舍的八个女生一起坐在宿舍中央的空地上闲聊,唐峰锐坐在马扎上,伍雪扉抱着膝坐在她脚边的地上,抬头看着她鬓边的鬈发。似是感受到了她的注视,唐峰锐在其他人的谈笑声中低下头,悄悄对她说:“你好像很喜欢我的头发。”
伍雪扉努力控制自己不要慌乱地顾左右而言他:“是,我可以给你编头发吗?”
她们找了个下铺坐下,伍雪扉跃跃欲试地勾起她右侧的一缕头发,手指打架地编了一个细细的麻花辫出来,发尾用自己手腕上的蓝色发绳扎上。唐峰锐晃晃脑袋,摸了摸自己的新发型:“等最后汇演的那天,也帮我编一下吧?”
伍雪扉兴高采烈地应下,突然传来轻轻的叩门声,王家玥打开门,露出江元戎笑呵呵打招呼的脸,她身后半步站着不苟言笑的戴其苍。
“小五同学忙不?老戴找你有点事,出来说?”
伍雪扉的心不知为何猛跳了一下,她心事重重地站起来走向门口,身后的唐峰锐目送着她的背影,轻轻眨了眨眼。
叫出了伍雪扉,江元戎脚底抹油溜了,戴其苍犹豫了一下,拉起伍雪扉的手,往她的手心里放了一个什么东西,然后将她的手握成拳包住。
伍雪扉不解地望向她。
“回去再看。”一向惜字如金的戴其苍指示道,“听说你犯鼻炎,严重吗?”
“啊…没事,我带了药,按时吃就能好很多。”
戴其苍点了点头,似乎想探头往她们宿舍里看一眼,但最后还是揽过她的肩,轻轻把她推了回去。进门后,伍雪扉疑惑地打开手掌——掌心里躺着一个毛线编的小猫钥匙扣。
戴其苍有做手工的爱好,伍雪扉之前只知道她喜欢戳羊毛毡,没想到还会用毛线编这样的小挂件。小黄猫的两颗黑豆眼呆呆地看着她,她笑着叹了口气,心里五味杂陈。
“刚才那个也是你的初中同学吗?”唐峰锐要出门打水,路过伍雪扉的时候问。
“……是的,我、江元戎和她是班里唯三来一中的。”
“你们关系不错啊?”唐峰锐笑起来,“我刚才没看清她的脸,下次再见到她,你指给我看看。”
午休时间,老师硬性要求她们躺在床上休息。伍雪扉有些食困,但她握着手里的小猫挂件心乱如麻,难得地睡不着了。她敏锐地注意到了戴其苍刚才想要往她们宿舍里看的目光,也意识到刚才戴其苍来找她,打开门时她正在给唐峰锐编头发。
不知道戴其苍到底怎么看她——她最痛恨自己总是多想的习惯,但是此时此刻她无法抑制地发散着思维,想来想去,没有一个好结果。
军训的日子过了一个星期,终于到了结营汇演的时候。有些被特殊选出来的同学表演了旗舞和军体拳,伍雪扉她们的方队就只是平凡地列队走过主席台,请领导们检阅。踢正步时,伍雪扉悄悄看着唐峰锐——她头上两侧一边一个麻花辫,细一点的那个是她自己编的,粗一点的是伍雪扉编的。虽然被压在了迷彩帽下,可是看着辫尾露出来的蓝色头绳,伍雪扉还是非常心满意足。
结营仪式后,13班在操场上集合拍合照。江元戎没和伍雪扉分到一个宿舍,这几天分外想念,一见到伍雪扉就一把搂过去,勾肩搭背地摆好拍照姿势。伍雪扉右侧是搂着她的江元戎,她用余光看到唐峰锐在她左边半人间隔的地方,和她的同桌付君皓挨着站。
咔嚓一声,伍雪扉想,这好像是我和班长的第一张合照。
她们回去收拾行李,准备离开军训基地。伍雪扉推开宿舍门,看到八个人里最害羞少言的郑葵毓对萧娅附耳说着什么,然后萧娅了然地拍拍手,大声道:“朋友们,都给我留个联系方式吧,咱们是不是还有些人没加上微信呢?国庆放假回去我拉个群,正好加一下。”
她撕了张便利贴,大家都把自己的手机号写了上去。
大包小包的同学们排队准备上车,唐峰锐不知道什么时候又出现在伍雪扉身旁,伍雪扉一回头,手里被塞了张折起来的便利贴——蓝绿色的,和萧娅刚才用的不一样。
伍雪扉狐疑地打开,上面是一串手机号码,号码下面赫然写着一句:call me maybe?
伍雪扉脑海里轰的一声,她感觉自己语无伦次脸颊发烫,幸亏她现在戴着口罩,应该不会被看见红透了的脸:“刚…刚才萧娅不是说她要拉个群……”
“万一她忘了呢?”唐峰锐笑眯眯的,拍了一下她拿着便利贴的手,留下一句话就潇洒地上车去了,“你别忘了就行。”
大巴车到了学校之后,大家各自回家,伍雪扉一拿到手机就立刻搜索那串手机号,唐峰锐的微信账号弹出来,头像是一个眼神犀利的哈士奇大头。
她被哈士奇特有的呆傻表情逗笑,犹豫了一下,还是决定现在就点击添加到通讯录。
加上唐峰锐后,她们并没有说几句话,伍雪扉记得军训时班长说过她家教很严,平常没有什么机会碰手机,家长还会翻她的聊天记录,删她的好友。伍雪扉为了防止被删,也没有再主动去和唐峰锐聊天。反正开学后天天都能见到,不差这一时。
十一长假在伍雪扉焦头烂额的复习中像水一样流走,返校的路上她苦涩地想,到底是哪个天才发明的军训七天放假七天回学校马上月考?珍贵的十一假期,她想玩不敢玩想学学不进去,玩也没玩舒坦学也没学会,简直是罪过。
在这种罪过罪过的情绪笼罩下,她兵荒马乱地经历了高中第一次月考。整整九科,天亮考到天黑,满满当当考了两天,重点高中的阅卷效率没得说,第二天的晚自习就已经出了语文分数。伍雪扉捧着那张鲜红的101,隐约觉得有些不妙。
事实证明确实大事不妙。语文满分120她考101,这算她考得不错的一科了。数学和物理砸得惨不忍睹,历史和地理烂得别出心裁,最后九科加起来,伍雪扉被狠狠扣掉120多分,成功考出历史最低成绩。
她在初中算是数一数二的好学生,不出意外班级第一年级前五十是差不多的,结果高中的第一次大考她就排到年级150开外,去班主任那里看排名时,她都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出排名的那个晚自习结束后,回宿舍的路上,她有点木木的,与她同行的戴其苍皱了皱眉,还是开口问道:“怎么了?是没考好吗?”
伍雪扉的脑子一团糟,她不太清楚自己回答了什么,再回过神来,她发现自己正站在女生宿舍楼东侧那个没什么人走的楼梯间里,感觉到戴其苍正双手捧着她的脸,用手抹去她脸上的泪水。
楼梯间很昏暗,她只能透过模糊的泪眼隐隐看到戴其苍皱着眉,乌黑的眉眼间全是担忧的神色。
她慢半拍地意识到自己好像在哭,而戴其苍,好像是除了妈妈之外第一个直接用手给她擦眼泪的人。
升入高中以来这混乱的一个月,她始终在担心自己的学习方法是否出了问题,为什么笔记记不过来,为什么作业写不完,为什么复习没有章法,我到底该如何改进,如何克服?我会不会考砸,如果考砸了怎么跟家长交代?她害怕爸爸的愤怒,更害怕妈妈的失望和姐姐的沉默,从前她是个聪明的好学生,靠着机灵的脑袋和一些投机取巧,在学业方面混得如鱼得水,如今她所有的担忧都变成了现实,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度过了这个晚自习,直到此刻,她才发觉一切好像都要完蛋了。
她带着哭腔,抓住戴其苍捧着她脸的手:“我……我好像完蛋了,从来没有考成这样过,我……”
戴其苍深深皱着眉。
“这样……这样我这周怎么回家?我怎么……我怎么这么没用……”
“……不要这么说自己。”
戴其苍深吸一口气:“你听我说,这毕竟是第一次月考,你也许还没有适应高中的考试方式,也许一下学九科太累了,也许还没有找到自己的学习方法……原因有很多,但绝对不是你没用,你也绝对不会因为一次考试就完蛋,打起精神来继续努力,没有什么能打倒你——你那么聪明,那么耀眼,我一直以来都……”
“……都很羡慕你。”
看到伍雪扉愣住的表情,戴其苍叹了口气。她用大拇指摩挲着伍雪扉的脸颊,然后慢慢低下头,很轻很轻地在她被泪水浸湿的、冰凉的脸颊上留下了一个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