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树林》灰夜雪

14、佳音

　　“好像出事了……”

　　周日晚上返校，付君皓一到班就看到伍雪扉半死不活地趴在讲台上，手里攥着有线鼠标放在耳边当作听筒，绝望地、怨念地、神经质地注视着电脑，嘴里还念念有词。

　　付君皓凑上前听，发现伍雪扉似乎在“打电话”：“喂，皓哥吗？皓哥在不？”

　　“喂，是我，咋了飞？”付君皓看着她空洞的双眼，觉得她现在的状态很好笑，颇为感兴趣地接上她的话。

　　“不好了……片头的3D动画播放不了……明明在家里都好好的，现在死活放不出来了！哥你快来学校一趟吧，看看到底为什么，好了，挂了嗷……”

　　付君皓大骇，忙活了一个周末、熬了两个大夜的得意之作还是不幸出了问题，她一拍脑门，干脆也半死不活地扑到伍雪扉身上，两个人一个压着一个，以无力的叠罗汉形态在讲台上摊成两片不明物体。

　　付君皓刚从外面进来，她将头埋在伍雪扉颈窝里，脸和手都很凉，成功把伍雪扉冰得一激灵。最后还是付君皓先诈尸，她接过伍雪扉手里的鼠标，念念叨叨地检查起ppt来。伍雪扉歪在讲台上神游天外，又没出息地想起刚才班长来问候她。

　　这个下午伍雪扉早早就到了班，正在讲台上用电脑时，唐峰锐背着书包走了进来。她进班的第一件事就是走上讲台，笑眯眯地对伍雪扉说：“飞，辛苦了。那个开头很酷……”

　　说话间，她顺手就把伍雪扉的手握在手中，温柔地摩挲着。伍雪扉发现唐峰锐总是对她这样做，好好说话还不够，一定要有一些肢体接触，问题是她的所有动作都主动又自然，就好像完全是顺手为之，伍雪扉有些不好意思，但总体上还是非常受用。

　　唐峰锐轻声和她聊着，她表面上在听，大脑却把全部注意力放在了唐峰锐双手的触感上。唐峰锐刚从外面进班，双手冰凉干燥，她不爱涂护手霜，所以手上的皮肤总是略微粗糙；她手指修长，骨节有力，每次握住伍雪扉的手，都会使她无比熨帖安心。

　　“……你的手好暖和。”

　　“啊？”

　　伍雪扉猛地回过神来，她不确定自己是否听错了，惊疑地抬起头，却没有像往常一样落入唐峰锐漆黑的双眸中——

　　唐峰锐垂着眼帘，轻轻别过目光，没有看她的眼睛。

　　似乎是被唐峰锐这句话和罕见的神态吓了一跳，从这之后伍雪扉就保持一种灵魂出走的状态，以至于后来唐峰锐恢复那副好班长的样子，看了看ppt，拍拍她的肩后回了自己的座位，她都没能做出正确的反应，而是有些呆呆的。

　　不过后来，她被无法正常播放的片头重新吓清醒了。

　　“怎么回事呢……”付君皓焦头烂额地试图用另外的手段播放片头动画，这时距离晚自习开始还有一小段时间，唐峰锐又一次走上了讲台。

　　“这是怎么了？”她首先看到了倒在讲台上的伍雪扉，后者有气无力地对她说明情况，随后颤颤巍巍地爬起来，三个人一起凑到电脑屏幕前。

　　“明明在你家的笔记本和台式电脑上都是好的……”付君皓对唐峰锐说。

　　“明天上午大课间你们抽空去音乐办公室找一趟周老师吧，这活就是她派给咱们的，给她看看半成品。”

　　她们低声交谈着，伍雪扉继续发呆，突然听到唐峰锐对她说：“飞，哪个周末别回北京了，来我家住住呗？这次付君皓来，我可是好好招待了，你说是不？”她向付君皓扬扬下巴。

　　付君皓浅翻了个白眼：“嗯对对对，绝对是款待，绝对无微不至、宾至如归。”

　　两个人都被付君皓灵活的眼珠子逗笑了，唐峰锐煞有介事地对笑呵呵的伍雪扉说：“我强调一下，我俩可没睡一屋啊……”

　　三个人最后商议好去老师办公室再试试，可能是因为班里的电脑太过陈旧，换一个也许就能解决这个问题。

　　第二天上午大课间，她们找到了周老师，才知道元旦ppt不止有她们在做，老师还找了一个高二学长，现在相当于是他们两拨人在竞争，最后只会采取一个成品。她们的开头动画在老师的电脑上终于争气了一回，老师对此比较满意，但是又说高二学长的主体内容更好。

　　离开音乐办公室，付君皓十分气愤：“合着咱们只是plan B，当初为什么不说明白？我跟飞忙活了一个周末，数学作业都没写完，现在告诉我可能不要你们的，把我们当什么了？我们的时间不是时间？”

　　接下来的几天，她们几乎是天天往音乐办公室跑。周老师反复要求她们修改ppt内容，改来改去，一直也不给个准信。就连唐峰锐也有点生气了，她为了安慰愁眉苦脸的二人，决定发扬骨子里的□□精神，扬言要去找一帮人跟那个高二的理工男打群架。

　　忙忙碌碌的学校生活从来都不会停下脚步，伍雪扉和付君皓每天除了上课写作业还要忙这件事，逐渐充满了怨念，晚自习时两个人为了发泄这无处可去的怨念，开始神经兮兮地传纸条，一半是讨论ppt怎么完善，一半是用狂草写下各种驴话，表达对周老师和高二理工男的不满。

　　又一次铩羽而归，伍雪扉和付君皓都很累，两个人随身带着地理练习册，垂头丧气地往回走。

　　“烦死了，磨磨蹭蹭让咱俩等那么久，幸好带了作业。”伍雪扉嘟囔道。

　　付君皓一向不喜欢沉闷烦躁的气氛，她灵光一现，突然兴奋：“飞你听我说，我前几天发现这儿有块骨头，压低声音说话的时候会压下去。”

　　付君皓会伪音，她示意伍雪扉摸自己的脖子，中央确实有一块可以上下滑动的软骨。

　　“哎，皓哥你能给我表演一下那个吗？就那个。”伍雪扉激动地对付君皓挤眉弄眼，翻开手里的地理练习册，“来来来我给你找句话，念一下这句，来。”

　　付君皓扭扭捏捏，清了半天的嗓子，起了半天的范儿，最终努力用性感气泡音读出了……一个字。

　　伍雪扉在一边几乎笑倒，付君皓自嘲道：“感觉我这样的声音像深夜电台男主播。”

　　两个人打打闹闹，各自摸着喉间的那块软骨，到了班里，许如筝看着疯疯癫癫掐脖子的二人，好奇地问她们在干什么。

　　“皓哥会深夜电台男主播声线，来给我们筝筝表演一下！”伍雪扉拽着付君皓的袖子把她往前拖，付君皓作势要打人，许如筝憨憨地笑，声音又引来了王家玥、江元戎、艾百舸、李寄云……

　　几个人乐成一团，而伍雪扉还是摸着自己的脖子，试图再多感受感受那块骨头。唐峰锐看到这一幕也走过来，她伸手摸上伍雪扉的脖子，试探地轻轻掐了一下，然后才问这帮人：“你们在说什么？”

　　课间结束，这节是自习课，大家各自回到座位，伍雪扉掏出没写完的地理练习册，同桌许如筝打量了她一会，疑惑道：“飞飞，你怎么了？是暖气开太大热着了吗？”

　　“……嗯？”伍雪扉看起来晕乎乎的。

　　“我说，你脸和脖子怎么这么红？用不用我去把窗户打开？”

　　“嗯？啊，哦……没事没事，我没事，呵呵……不用不用。”伍雪扉不知今夕何夕，她感觉脖子发烫，这是第一次被班长掐脖子哎，虽然不知道班长为什么要掐我一下……

　　此人一向都是这样痴痴傻傻，还十分没出息，许如筝已经有点了解伍雪扉了，但是她不是八卦的人，于是只是无奈地笑笑，一巴掌把自己刚洗完的冰手招呼到伍雪扉脖子上。

　　“啊！筝筝你干什么，你跟付君皓学坏了……”

　　伍雪扉忿忿地用头撞许如筝，许如筝也不甘示弱，顺势要锁她的喉，伍雪扉努力挣扎着去挠许如筝的肋下，一抬头，看见前面不远处唐峰锐回过头来在看她们。迎着伍雪扉的目光，唐峰锐绷不住笑了起来，笑完还给伍雪扉一个wink，颇为帅气，颇具“班长风范”。

　　伍雪扉又不知天上宫阙今夕是何年了，许如筝见状，立刻抓住机会制服了她。

　　一天天校园生活像水一样流走，很快，在寒冷的冬风里，圣诞节到了。这天一大早，付君皓就给了伍雪扉一个惊喜圣诞礼物：圣诞树形状的金属书签。伍雪扉视若珍宝，高高兴兴地把它夹在自己日记本的扉页。

　　接着，她们又迎来了第二个惊喜圣诞礼物——周老师终于决定采纳她们的ppt，在无数次调整完善后，这份元旦ppt已经“尽善尽美”，开头高b格的3D动画更是画龙点睛，完爆高二理工男，听到这个消息，两个人刚走出办公室就再也按捺不住，像两个憨批一样一蹦三尺高，恨不得翻着跟头回班。

　　看到她们喜笑颜开的样子，唐峰锐马上就明白这件事办成了。三个人在接下来的物理课上愉快地传纸条，付君皓锐评周老师的“鸡酱法”，“没有严厉督促就不会有更完美的作品”；伍雪扉回了一段阅读理解式文字，高度赞扬付君皓的责任心以及精益求精的美好品质；唐峰锐在纸条角落欠嗖嗖地写：“你俩之前传的纸条我全都看了哦～”，直接把伍雪扉牢牢控住——她以为只有付君皓会看，于是写了无数的驴话……

　　没有白雪飘飘，没有圣诞假期，但是在伍雪扉看来，这是一个再好不过的圣诞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