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燕》一诺大千金

1、第 1 章

　　“燕燕于飞，差池其羽。之子于归，远送于野。瞻望弗及，泣涕如雨。”

　　【戴妫】

　　陈文公三年，春，我作为媵妾跟随姐姐自宛丘嫁到卫国。

　　彼时，离卫庄公迎娶齐国公主姜氏不过两年。

　　卫侯夫人姜氏乃齐国太子的同胞妹妹，出身显赫，容貌不凡，侄娣如云，齐国又与众多诸侯国结有姻亲。因此，齐卫二国的联姻可谓是天作之合、强强联手的一桩美事。

　　卫候亲自求娶，万里红妆，锦绣山河，自临淄经昌城、历下、阿城一路跋涉至朝歌。浩浩荡荡、威仪凛凛的送嫁队伍穿越连绵无际的芦苇地，跨过滔滔黄河，引得路上行人乡间农夫纷纷驻足观望。

　　当送嫁队伍踏入卫国境内，朝歌城内万人空巷，百姓纷纷涌上街头，想一睹国母风采。

　　当驷马安车缓缓入城，帷幔随风飞散，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金勒银镳，羽盖华蚤。

　　高挑的佳人端坐于车内，她身着雍容华贵的嫁衣，盛妆云鬓，发冠缀有千斛明珠，珠翠玲琅环佩铿锵，风姿绰约，气韵非凡，如九天女神降临于凡间，不染尘烟。

　　素手芊芊，肌肤赛雪，嫁衣包裹住她白皙修长的脖颈。她愉快地对每一个人笑，皓齿粲烂，面如桃花，黛眉如月，眼眸似星，顾盼之间有光芒盈盈流动。

　　卫人皆失神，纷纷跪拜行礼恭祝国君大喜。他们爱极了这位尊贵又绝代的国母，洋洋洒洒写下诗篇传颂她的美丽，“手如柔荑，肤如凝脂，领如蝤蛴，齿如瓠犀，螓首蛾眉，巧笑倩兮，美目盼兮”。

　　而就是这样倾倒世人的新娘，不到两年后便失宠于卫公。

　　只因——

　　美而无子。

　　世人爱她绝美的容颜，悯她无子的悲惨命运。

　　而陈国, 十分审时而体贴地，送上两位陈国公主和一群姬妾，为卫君排忧解难。

　　无法亲临姜夫人出嫁时的空前盛况，此时此刻跪在她面前的我，却能体会到卫人初见姜夫人时心中那份难以言状的震撼。

　　她面无表情肃穆端坐正席，如一尊细细雕刻而成的九天神女像，每一寸五官都精致完美到不真实，可谓真正的仙姿神仪。我忍不住久久凝视，又自惭形秽地低下头，仿佛庸人的眼神亵渎了伟大的神明。

　　姐姐厉妫亦是远近闻名的美人，姿态楚楚，娉婷袅袅，言笑如芙蓉花开百媚生，行动间如晚风拂柳风情万种。我一向清楚她的魅力，然于姜夫人前，却不免黯然失色。

　　可惜我无法见得她如何巧笑顾盼，只可见眉宇间有化不开的愁绪和疲惫。

　　无法生育是她此生的最大遗憾吗？我垂着头默默地想，明明最大的遗憾是不能亲眼看见自己的举世无双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