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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认师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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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辈子,她和叶惊蛰打了几千年的原因,除了立场不同之外,更因为叶惊蛰曾经屠戮了灵兽宗满门。
她永远忘不了三年前的那天,她的白靴踩在粘稠潮湿的石阶。曾经一个个鲜活的人,变成一具具冰冷的尸体,在她眼前触目惊心。而那尸山人海之中,是戴着黄金鬼面的叶惊蛰,站在残骸中久久站立。
那一刻,还是叶拂衣的她,立刻愤怒地红了眼。
叶拂衣抽出问心剑,咬牙切齿道:“勿生魔尊!我要你……血债血偿!”
不管现在的叶惊蛰伪装的再温柔,他的依然沾染了无数鲜血的邪魔。
叶莲衣盯着濒死的叶惊蛰,他的脸白得像个透光的瓷人。眼角的两滴泪痣,如同星辰坠落,总让她有一种挥之不去的熟悉感。
她不由自主地想,叶惊蛰昏迷之前想对自己说什么?又为何要将那个方盒子递给自己?
可是,机不可失、失不再来。
当叶莲衣将剑尖一点点挪向叶惊蛰的胸口,打算刺入他的魔心时。她的脑袋突然一阵眩晕,耳边传来嗡嗡的响声。
她不由扶住胀痛无比的脑袋,耳边似乎听到有空灵的女声,轻轻询问道:“叶拂衣,你后悔吗?”
后悔?为何后悔?现在杀了叶惊蛰,或许有些胜之不武,但是杀一魔,便可救下千千万万人。
“我无悔。”
就在叶莲衣举剑打算刺入心脏的一刹那,谢治的冰冷声音,犹如一道惊雷炸响。
“衣衣,你在做什么?”
叶莲衣一惊,她握紧剑柄的手心,后背冒出一层层冷汗。
她不仅错失良机,还被谢治逮了个正着,若是她不给出正当的理由,恐怕下一秒就要当作仙门的奸细给处理了。
叶莲衣努力稳住神情。这些天,她为了降低良善宗魔头们的戒心,一直在努力扮演一个刚刚出世,不谙世事的莲藕小妖。
她睁着一双清澈的杏眸,嗓音软乎乎地解释道:“谢师叔,我刚刚练剑之时,真人突然晕倒了……我、想看看他的伤势,怎么样了。”
“撒谎。”
谢治眸子漆黑阴沉,仿佛洞穿了她的全部小心思。他阴沉的声音,让叶莲衣浑身的寒毛都竖起来了:“幼小的野兽试图露出自己的尖牙,想要知道自己,是否能咬断猛兽的喉咙。”
谢治目光紧咬着叶莲衣,步伐缓缓地逼近叶莲衣。他周身似乎缠绕着浓郁的黑气,强烈的压迫感让修为尚低的叶莲衣,连呼吸都变得压抑起来。
谢治冰冷无情地揭穿:“你分明……是想杀了他。”
叶莲衣这具新身躯不过刚刚化形,她修为弱到连筑基修士都打不过,而谢治早就是魔族大能修士,悬殊的修为压制,让叶莲衣连逃走的念头都生不出来。
谢治的手掌直接朝着她抓过来,只需轻轻“咔”的一声,便能扭断她纤细的脖颈。
“衣衣,你做的太好了!”
峰回路转之际,叶莲衣露出一个又傻又呆的声音:“啊?”
谢治露出来慈爱的笑容,他厚实温暖的手掌,重重地拍在叶莲衣的纤细肩膀:“咱们魔……良善宗,缺得就是你这种心狠手辣的好苗子!”
“你小小年纪就能如此歹毒,长大后,你一定是个了不得的魔……妖修。”
真不愧是普天济世,行善人间的良善宗啊……叶莲衣嘴角不由抽了抽。
若是换到仙门,她今日想要洗清嫌疑,恐怕是难上加难。结果换成魔域,哦豁,她根本不需要洗白。
不仅如此,谢治略感遗憾地看着半死不活的叶惊蛰。
“你若是贸然是出手,即便叶……良善昏迷不醒,你也会被他的修为反噬。等衣衣修为变高了,可以喊上师叔一起,师叔帮你一起杀他。”
即便嘴上这般说,谢治还是将濒死的叶惊蛰给拖回了房间。
叶莲衣刚觉得谢师叔是嘴硬心软,就见他把重伤的叶惊蛰狠狠一丢,叶惊蛰身体“砰”的一声摔在床上,本就浑身是血的叶惊蛰看起来更是奄奄一息。
谢治擦着手掌上黏腻的鲜血,蹙眉嫌弃的表情,好似刚刚碰得是什么垃圾。
叶莲衣立刻纠正不正确的想法,他们之间确实有点真情……但不多。
眼前的叶惊蛰脸色惨白,他仿佛秋末的枯叶,脆弱到仿佛叶莲衣轻轻一踩,便会化为碎片。
叶莲衣假装关切道:“谢师叔,真人为何伤得这般重?”
谢治忙着净手,房间内水声哗啦响,干净的盆中,全是叶惊蛰的鲜血。
谢治淡淡回应,并未回过头:“他去神陨秘境,找断灵草了。”
“断灵草?”叶莲衣一愣。
等净完手,谢治缓缓打开叶惊蛰带回来的方盒子,里面赫然出现了一株发光的灵草:“此乃断灵草。”
“生在上古神灵陨落后的秘境,里面充斥神君的神力,对仙魔两道都会无差别地攻击……尤其针对邪魔。”
叶莲衣自然听说过上古神君陨落时留下的秘境,哪怕是上辈子的她,也不能保证自己在神陨秘境中全身而退。
“师尊采它何用?”叶莲衣疑惑不解。
谢治奇怪的看着她,反问道:“他没告诉你吗,他想帮你洗掉三灵根。”
谢治短短一句话,让叶莲衣愣神了许久。
“你走剑修的路,本就比旁人艰难些。若你变成双灵根的话,修行之路好歹会畅通些。叶良善说你一直不愿意喊他师尊,他想做你师尊,自然得拿出点做师尊的诚意来。”
好像有一把钝刀子,轻轻地割了一下叶莲衣的心脏。叶莲衣呼吸一顿,肩头一颤,顿时说不出来话。
叶惊蛰拼死拼活的为她取来灵草,而她的第一反应却是……干掉他。
她想起来叶惊蛰临走前,竹林吹得沙沙响。他俯下身与她对视,他温柔笑道:“汗水不会负你,剑意不会负你……衣衣,师尊亦不负你。”
叶莲衣突然就懂了,谢治为何嘴上嫌弃,对叶惊蛰还是忠心耿耿。叶惊蛰虽是魔头,可他若在乎谁,竟真会把命都掏出来给你……一介魔头,比她这寡情凉薄的正道修士,还要重情重义。
叶莲衣离开的时候,身影显得沉默。
谢治将目光从少女身上收回,移向床榻之上昏迷不醒的叶惊蛰。
他一声冷笑道:“别装了。”
只见脸色苍白的叶惊蛰,缓缓睁开了眼睛。那双慵懒的桃花眸子里,完全没有半点混沌。
谢治眉宇之间带着郁气,明显的不满道:“衣衣眼眶都红了。叶惊蛰,你的心眼子未免也太多了……”
叶惊蛰咳嗽了好一会儿,才勉强撑起身子靠坐在床头。他一张脸惨白无比,嘴角却漾开一丝笑意:“不这样,衣衣怎么肯认我当师尊?”
他目光移向叶莲衣离开的方向,眼底闪过一丝疑窦。他缓缓开口道:“本尊总觉得,衣衣似乎格外讨厌我……”
谢治掀开黑绸衣摆,豪迈地坐在椅子上。他给自己倒了一碗茶水,语气不屑道:“你做了什么,你难道忘了?”
随着茶碗不断倒满,谢治滔滔不绝道:“你先骂她是个丑东西,害她被三头妖兽追着咬,还强行逼着她认你做爹……桩桩件件,令人发指!”
“若有不长眼的东西,敢对本侯做一样,呵呵。”谢治猛然捏碎茶杯,茶水四溅,身上散发出强烈的怨气,“本侯必要他挫骨扬灰!”
叶惊蛰听后呼吸一顿,头疼地揉了揉自己的眉心。
他本在莲池疗伤,见到那颗莲子吸收自己的流出的魔血,最终,水底冒出个莲藕娃娃。
大饼一样的脸,浑身光秃秃的,根本看不出来是男是女,连人形都衬得上十分勉强。他一时间恶趣味上头,故意逗弄了对方几句。
若是早知道那颗莲子,会生出衣衣这般娇娇软软的小姑娘,他也不会如此孟浪。
叶惊蛰轻轻叹了一口,早知道今日,何必当初呢。叶惊蛰他……悔不当初。
叶莲衣平时倒头就睡,今夜,不知道为何在床上辗转反侧。她猛然坐起身,看向桌面上的锁灵盒,这让她感到隐隐的烦躁。
前世,她和叶惊蛰本是死敌,这辈子意外换了一个莲藕小妖的身份,反而被叶惊蛰带回来养了。
她本想卧底魔域伺机杀了魔尊,结果还欠了敌人的人情。即便这不是她自愿的,也让她心理不太舒服。
“大不了,以后还他便是。”想明白以后,叶莲衣放下那点不属于她的负担,渐渐陷入了沉睡。
睡到深夜叶莲衣衣衫凌乱,东倒西歪。她身上的薄被踹下去了一半,一条腿放在外头,露出一截白生生的莲藕小腿。
黑暗中,叶惊蛰看到叶莲衣的睡姿,无声地轻笑了一声。
衣衣也太可爱了吧?这般乖巧可爱的一张脸,睡姿这般豪迈不拘。
叶惊蛰将被子给她盖上好后,又将她那条露出来的小腿,轻轻挪回被子里。
叶惊蛰盯了她好一会,手指虚浮地划过那几分相似的眉眼,无声道了一句:“晚安。”随后他才遁入黑暗中。
第二日,叶莲衣天不亮就开始练剑,等练完剑以后,浑身都汗涔涔。她本想换身衣服,迎面撞见谢治端着药碗。
谢治见到她后眸光一亮:“衣衣,师叔有点公务要忙,这碗药……务必,让他整碗喝下。”
他特意强调了“务必”二字。
卧室内,叶惊蛰闭着双眼,依旧昏迷不醒。叶莲衣拿药勺给叶惊蛰喂了一勺子,这一勺药却渗出来了。
叶惊蛰紧闭着双眼,睫毛不由颤了颤,心中暗骂道:谢治下手可真狠,这是在他药里放了多少黄连。
叶惊蛰正盘算着,自己得找个合适的时机醒来了。叶莲衣认真思索了一会,来之前谢师叔一直叮嘱她,务必要让叶惊蛰整碗都喝下去。
“只能先卸掉下巴了。”她小声嘟囔道。
叶莲衣打算卸掉叶惊蛰的下巴,让他保持张嘴的姿势,这样她喂药就方便多了。
昏迷不醒的叶惊蛰,突然医学奇迹般地睁开双眼。
他突然醒来,望到眼前叶莲衣,眸中露出惊诧道:“咳咳……衣衣,是你。这些天是你一直在照顾师尊吗?”
“不是,是谢师叔照顾的。”叶莲衣迅速撇清关系。
怎么办,衣衣完全不接他的茬。
叶惊蛰伸出修长的一只手,目光暗含期待,声音虚弱无比道:“咳咳……衣衣,你愿意扶我起来吗?”
叶莲衣扶着他坐起来,难得温柔地给他加了个靠枕。
叶惊蛰盯着叶莲衣,他低下头,似乎有点难以启齿:“衣衣,师尊之前骗了你。你天赋实际上是……三灵根。”
叶莲衣这眯起眼睛,心中生出一分警惕。果然,叶惊蛰早就看出来了。
“师尊托了位朋友,找来了这株断灵草,等为师为你剔除冗余的土灵根,你的修行之路,自会豁然开朗。”
托朋友?叶莲衣愣了愣,奇怪道:“可谢师叔说你去了神陨秘境。”
叶惊蛰似乎有些恼了,他有点激动一般,朗声怒斥道:“谢治怎么和你说这些?都让他保守秘密,他怎能……咳咳咳……”
叶惊蛰似乎动了很大气,开始剧烈咳嗽起来,看起来随时都能会断气。他咳得眼角泛起一抹淡淡的红晕,好似一朵剧毒的罂粟花,病态地引诱着人不由靠近。
据说,有一种美人,病得越是厉害、越是美得不可方物,叶惊蛰显然便属于这种。
叶莲衣甚至觉得叶惊蛰最美的时刻,一定是他死的时候。犹如红花飞溅白瓷,那两滴泪痣也会染上血色的靡艳。
叶惊蛰抬起水波荡漾的桃花眼,含情又带点怯,小心翼翼般,讨好问道:“衣衣……你可否愿意喊我一声师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