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6、暗流 ...


  •   此时云府内已经乱作一团。

      上到管家婆子、有头脸的丫鬟小厮,下到府内的杂役、洒扫丫头,除了留守看门的,其他所有人都被叫到了一个院子里,为今晚小姐的失踪挨个接受问话。

      纵然是柳氏这样在主子里算是脾性顶好的,此刻也黑着一张脸,厉声训斥,看谁都不顺眼,恨不得把在场的每一个人撕碎。

      “我看你们是平时日子过得太舒坦了!一个个的,光天化日之下,竟然能让小姐一个大活人凭空消失,没有一个人知道她去了哪里?!”

      柳氏执掌云府这么多年,温柔和顺是出了名的,还从未如此动怒过。

      下人们全都噤若寒蝉,连大气都不敢出,谁也不想在这时候出声触了主子霉头。

      见没人吱声,柳氏更是气不过,索性更加严厉地训斥。

      “没人说话是吧?”她冷笑两声,又道,“就算是只鸟,飞出了这院子,好歹也会留下根羽毛,你们呢,只说没见到人。今日没见到不要紧,待明日传到外头去,传到皇上耳朵里,别说是你们了,我们云府上上下下,一个都别想活!”

      她的声音极其有威慑力,一改平日里的和善模样。

      流霜和汀雪作为云昭昭的贴身丫鬟,也是府里最风光的,下人们谁都要给她俩三分面子,此刻两人像两只被遗弃的狗儿一样,跪在柳氏脚边,承接着柳氏的滔天怒火,只等着听候发落。

      流霜到底年纪大些,还能勉强保持镇定,汀雪早已吓得魂不附体,身子摇摇欲坠。

      没有得到其他人的回应,柳氏立刻把矛头转向了她们俩,“流霜、汀雪,我自问待你们两个丫头不薄,你们又是怎么照顾小姐的?!连她人什么时候不见了都不知道!”

      她越说越气得不行,索性命令道:“王良家的!”

      王良家的上前一步,颤颤巍巍应道:“老奴在。”

      “等下把这两个丫头给拖出去,每个人打六十大板,关到柴房去面壁!”

      “是,夫人。”王良家的小声应着,退到了一边。

      其余人以为这样便结束了,不少人明显松了口气。

      然而柳氏却横扫了一眼院内跪着的一众人,又说:“其余人,每人领四十大板,给我狠狠地打,直到有人知道小姐去了哪里为止!”

      她话音刚落,后面角落里跪着的一名洒扫丫头站出来,小声地说:“夫、夫人,奴婢……奴婢今晚回房时,好像、好像看到了一个有点像小姐的人……”

      “那你怎么不早说?!”柳氏喝道。

      那丫头吓得一张脸皱成一团,哭着解释:“回夫人,那人穿着一身小厮的脏衣服,奴婢、奴婢也不敢确定那是小姐啊……只是夫人问话,奴婢不敢有所隐瞒,奴婢当时只是与那人擦肩而过,觉得有点像是小姐……”

      她说完之后不久,又有一名婆子和一名丫鬟站出来跟着附和,称也看到了一个这样的人。

      柳氏心里立马有了计较,刚要发作,心口却一阵抽搐,只嗳哟一声。竟是被气得心疾犯了。

      然而在场的下人们都心存畏惧,没一个敢上去搀扶一把的,就连王良家的都跪在地上,不敢动作。

      柳氏怒不可遏,揉着心口连说了三个“好”字。

      好在这时云琛风尘仆仆地走进院子,见状连忙搂住夫人,温声安慰,称自己已派人连夜在城中寻找云昭昭的下落。

      柳氏这才缓过气儿来,但她绝不肯就这样罢休,又问其他人:“你们还有谁看到了小姐的?”说着她将刀子一样的目光投向门房。

      门房见状,连滚带爬地到了云琛和柳氏跟前,大声哭喊道:“夫人饶命,老爷饶命!是小的,是小的今晚把小姐放出府的!但是当时,小的根本不知道那是小姐啊。”

      他边说边有些顾虑地看了一眼在一旁站着的王良家的,声音越来越小:“小姐当时手里拿的酒壶是管家的,小的没细看,只当那是替王管家跑腿的小厮……”

      “你血口喷人!”王良家的脸色一变,扑通一下跪在柳氏脚边诉苦。

      “夫人,冤枉啊,老奴的夫君平日都歇得早,怎会让人替他跑腿……这门子之前就嫌月钱少,私下找夫君闹过几回,要给他多结些月钱,但月钱那都是老爷夫人定好了的,哪能乱来?这门子也忒阴毒了,他肯定是因为这事才记恨上了我们。”

      那门子听罢,匍匐着上前,哭嚷着要讨个公道:“老爷,夫人,冤枉啊!管家每日夜里都要差人去外面卖酒,这是府里人尽皆知的事情。况且,况且……”

      说到这里,他欲言又止,有些犹豫地看向王良家的,结果对上的是王良家的阴冷的眼神,仿佛淬着毒一般,恨不得将他吞下肚去。

      门子吓得一哆嗦,索性破罐子破摔,将那王良在府中的斑斑劣迹,一股脑地抖了出来。

      “况且大伙儿平时夜里吃酒玩乐,都是向王管家交了头钱的,有时候大伙儿手头没银子,就说好了从月钱里扣……”

      “你!你!你!”王良家的气得发抖,满脸褶子都在颤抖,“血口喷人!妖言惑众!”

      她抱紧柳氏的腿,大喊道:“夫人,您嫁与老爷那年奴婢就跟随在您身边,我们夫妇二人在府中侍奉二十年了,怎么可能会做此等腌臜事?”

      “老爷夫人明察啊!”门子也不甘示弱道,“小人所说句句都是真的,不信可以问问大伙儿!”

      他说着看向下面乌压压的人群。

      可众人都迫于管家王良的威压,又怕自己半夜在府中聚众吃酒赌钱的事儿被捅出去领罚,竟像约定好了似的,半晌都没有一个人站出来。

      王良家的见状,便越发伤心地哭了起来,说应该严惩那门子,弄得柳氏面上尴尬不已,十分下不来台。

      最后还是云琛发现了症结所在,他单刀直入地问道:“王良呢?”

      他这话一说,顿时鸦雀无声,众人面面相觑,大家都不约而同地发现,管家王良并未出现在他们的队列中。

      王良家的立马止住了哭,心道不好。她面色灰白地解释道:“夫人,老奴夫君已经睡下了……老奴一时糊涂,便没忍心叫他起来。”

      柳氏不为所动,居高临下地看着她,面露失望之色。

      而云琛则点了两个小厮,差他们去把王良叫来问话。

      待王良被两名小厮架过来时,他已喝得酩酊大醉,不省人事,进到院内嘴里还骂骂咧咧,称自己是天王老子,说着“再来半斤酒”之类的胡话。

      云琛只得又命人架住他,往他脸上破了几盆凉水。

      王良这才清醒过来,弄清来龙去脉后,方才意识到自己闯了大祸,连忙跪地啪啪掴着自己的嘴,哭喊着要领罚。

      王良家的也在一旁跟着,替自己夫君求情,场面一时混乱不堪。

      这时,外面一个留守看门的小丫头进来禀告,说是武安侯周徵在门口求见。

      云琛一听这名字就觉得烦躁,这人常年在皇帝跟前,不认理,只认皇命,仿佛是赵昶身边一条忠心的看门狗。凡他主动找上门来,准没什么好事。

      当下府中已是乱得不行,云琛已无暇分身接待这尊“大佛”,只冲那丫头摆了摆手说:“我没空见他,让他有什么事,明日早朝时再说吧。”

      结果那丫头离开后不久,又折返回来,怯怯地说:“老爷,武安侯说……说他今晚捉了一个女贼,请老爷务必前去看看,您若不去,他只能将人带回诏狱。”

      众人一听“女贼”二字,便立马明白是怎么回事,都不敢说话。云琛面色一沉,赶紧吩咐了柳氏几句,匆匆往前厅赶去。

      ·

      另一头,周徵带着云昭昭到了云府,却不想叩门半天不应。

      他在门口站了好一会儿,才有个丫鬟出来开门,看来瘦瘦小小的,身高不及周徵胸口,脸上带着稚气,还是个半大的孩子。

      她根本不认得周徵,只是看衣服知道他是个当官的,便将他与其他当官的一视同仁——反正官位都不如自家老爷大。

      所以那丫鬟并未将他当回事儿,只问了他是谁,便让他在门口干等着。

      周徵也不好意思同她争辩,只好在原地等着,跟被堵着嘴的云昭昭大眼瞪小眼,相看两厌,也越等越烦躁。

      等了好一会儿那丫鬟才回来,说是老爷夫人都正忙着,没空见他。周徵忍着一肚子气,却也不好冲她一个小姑娘发,只能让她再去传话。如此来回两次,等到被请进府中时,他的耐心也已彻底耗尽。

      这般受辱,被怠慢吃闭门羹的事,自他成年后还从未发生过。周徵冷冷地瞥了一眼被自己羁押之人的背影,将一肚子气都算在了她的头上。

      不过他很快就顾不上生气了。

      因为他发现,这云府里好像不太对劲。

      周徵平素虽不喜云琛为人,却也清楚他为人精明圆滑,心思极深,喜怒不形于色,无论他对谁有多少不满,表面也总是一副慈祥和气的模样。

      因此,就算他再对自己不满,也绝不可能在待客这种小事上给自己眼色瞧,唯一的可能就是他真的被什么事绊住了。

      而且周徵发现,他进门后这一路上,偌大的云府,竟连一个人影儿都没有,下人们都不知哪儿去了。

      如果只是像这个女人说的一样,府里小姐丢了几样首饰,又何必大费周章地将全部下人都召集在一处?如果不是,那这个女人出逃的时机未免也过于巧合?

      周徵思索着,不得不重新审视被自己“抓获”的这个女人。

      只见她涂脏的脸上没有一丝怯意,也并不像寻常丫鬟那样,巴不得永远眼睛朝着地面,反而抬着晶亮的眸子,直直地迎着自己的目光,里面是不加掩饰的恨意。

      借着云府中的灯光,周徵注意到,刚才被自己用来堵她嘴的那方帕子,被她用牙齿来回咬着,已经破了一个洞,仿佛被她死咬着的,不是帕子,而是令她恨得牙痒痒的,别的什么。

      周徵忽然觉得自己手上的那道牙印火辣辣地疼。

      一股无名之火没来由地从心里某个地方窜了上来,他练武多年,这是头一次栽在了一个女人身上。

      他再也不看云昭昭,只一言不发地将她拖到了前厅,扔在门外地砖上,自己先进去会云琛那老狐狸。

      厅内,云琛已整装等候在那里,见周徵进来,同他点了点头,笑呵呵地赔礼道:“承蒙侯爷大驾光临,老夫实在忙得抽不开身,有所怠慢,改日得了空,一定亲自登门,同侯爷赔不是。”

      “不敢当。”周徵说,“此等小事岂敢令阁老挂怀,阁老日理万机,忙到深夜是自然的,只是我方才一路进来,见贵府冷清,不知今夜出了何事?可需要锦衣卫协助?”

      他话里有话,云琛听了也不恼,只是含笑轻轻揭过道:

      “府中内事,老夫同夫人正管教着下人们呢,侯爷见笑了。倒是侯爷统领锦衣卫,不仅要忙着侦察审讯,深夜还要亲自外出巡查,为了京中治安如此奔波,实在是辛苦啊。”

      “不辛苦。”周徵说,“左右不过是为了陛下的安危罢了。毕竟日防夜防,家贼难防。”

      云琛点头附和道:“侯爷说的是,只不过侯爷还年轻,又常年在锦衣卫,身边人少,还未曾体会过这家里人一多了,难免百密一疏,一味严防死守,总归不是长久之计。”

      “哦?那阁老有何高见?”

      云琛摇摇头,也不回答,只问道:“听闻侯爷今夜捉了一个贼人,不知那贼人现在何处?”说着他看向门外的地砖上映出的那道人影。

      周徵不愿再同他打哑谜,他径直将云昭昭带了进来,捏住他的下巴逼她抬头。

      “云阁老可认得此人?”

      “唔——”云昭昭咬着帕子,求助地看向云琛。

      云琛只是看了她一眼,面不改色,同周徵道谢:“多谢侯爷,此人确实是我府中之人。”

      周徵冷笑一声说:“阁老好生了得,不仅连哪个衙门里多了一个司务都了如指掌,还能把家里下人的脸记得一清二楚。”

      云琛对他话里的讥讽一点儿都不生气,反而微笑抚须,说道:“侯爷这是埋汰老夫呢,打理好六部既是老夫分内之事,也是替陛下分忧,而家中下人再是下人,也是家人,老夫若不清楚,难道还让外人清楚了去?”

      “阁老可真是操心。”周徵点评道,毫不掩眼中的厌恶。

      他再也懒得和云琛拉扯,直截了当地说:“我抓住这女贼时,她正偷了东西准备销赃,想来偷的便是贵府之物,只是我想不明白,一个邋遢的下人,阁老今夜何必为她如此大动干戈?”

      面对他穷追猛打的追问,云琛也倍感疲惫,“侯爷多虑了,今日府中另有他事。”

      不等周徵再开口,云琛便下了“逐客令”:“夜已深,老夫就不留侯爷了,改日再好好登门道谢,烦请侯爷解开这丫头的穴位,老夫好仔细盘问。”

      周徵轻哼一声,在心里暗骂了一句老狐狸,随手扣住云昭昭的手脚,解开她的封穴,却没有取走她嘴里那方已被咬得破破烂烂的帕子。

      “穴位已解,只是这嘴里的东西最好还是留着。”

      周徵说着抬起自己受伤的手臂,冷笑道:“阁老仔细着点,这丫头疯起来可是会咬人的,还望贵府以后栓好了,别随意放到外面,影响京城治安。”

      他说完不等云琛命人来送,像是生怕再多呆一刻似的,头也不回地转身,消失在薄雾迷蒙的夜色中。

      云琛一直看着他离开,又找来守门那丫头问话,确认他确实从正门出去了,方才重重地松了口气,瘫坐在主位的太师椅上,揉着额角。

      他用余光瞄见跌坐在地上的云昭昭,立刻面色阴沉,恨铁不成钢地命令道:

      “哼,自己把嘴里的东西拿出来,好好跪着罢!”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6章 暗流

  • 本文当前霸王票全站排行,还差 颗地雷就可以前进一名。[我要投霸王票]
  • [灌溉营养液]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
    作者公告
    修正了一点点与剧情无关的细节设定bug
    ……(全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