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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第 9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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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季菲抬眼看了看表情和口气都比较正常了的他,这时的他,倒更像是第一次采访时坐在远处的那个大明星,当然除了他刚才抠脑袋的动作:“行,不过,飞扬先生,您这样要求,确实很考验我的临场记忆能力。”孟季菲直接阖起了笔记本,莞尔一笑,露出嘴角的两颗酒窝。其实,她对自己的记忆力还是非常有信心的。
看着孟季菲客气的笑容,飞扬突然站了起来,只一秒不到的停滞以后,他转身去餐厅方向的长餐台上拿回了一叠纸。走到孟季菲身边递了过去:“这叠纸里有我非常多的信息,包括我一贯非常敏感的隐私之类的都有。我想,这些不要说一次专访,以你的文笔和能力,造出十篇专访稿也不成问题。我允许你在这些信息里适当的加油添醋、也允许你选择任何你认为可以公之于众的内容组稿。唯一和上一次一样的要求就是只可以是文字稿,不要附带任何我的照片。”
孟季菲茫然的接过那叠纸:“飞扬先生,您的意思是,我现在立刻可以走了?”
飞扬俯下头看着她:“你就这么以为我的吗?”
又来了,又是那两个关键词,孟季菲不知道自己今天是怎么了,难道这就是所谓的明星光环?镇定了一下情绪:“那您的意思,让我在这里自学?不懂就问?”
扑哧的笑了一声,飞扬的表情越发像个不设防的孩子,他摊摊手、耸耸肩,在刚才坐的地方重新坐下:“你自学能力这么差吗?还需要我现场辅导答疑?带回去再看。现在,咱们随便聊聊天吧。”
“随便聊聊天?”还是那两个关键词在脑子里跳来跳去,孟季菲的心跳又开始不正常了,她是不是可以就此判断自己是疯了?真不知道许韵一贯采访明星是怎么活过来的?她怎么才刚采访了一个半,就快迷失在他的声音和眼神里了。
“怎么了?”飞扬稍微倾了倾身体,让自己离她更近一点,“你这是又要拒绝的意思?”
“不是啊,”孟季菲立即否认这完全没有的推测,他是打算绕着圈子追究上次的事情吗?算了,这一刀,还是自己来,“那个……咱们打开天窗说亮话,我先跟您道个歉啊。飞扬先生,上次没有用我的真名采访您,真的非常抱歉。我不是故意想骗您……”
飞扬微微皱了皱眉,用什么名字很重要吗?她那脑袋里在惦记这事吗?她怎么比自己还耿耿于怀?很快,他截断了她的道歉:“没事的,这事我根本就不介意。”
“肯定不能真不介意?您怎么能轻易原谅这么大的错误呢,我知道您很生气,”孟季菲努力让自己的道歉听起来更诚恳一些,“一个人犯了错,总是要勇于承认取得谅解的,不是吗?当然,如果您不能谅解,那就多道歉几次。直到您真的原谅。”
舔舔自己的智齿,飞扬再次说:“我真的没有生气,这件事只导致……”犹豫了一下,他还是说完了这句话,“你的名字比你的人稍微晚了一点抵达而已。”
“您这是……”不知道是不是始终都在的那两个关键词给了孟季菲职业以外的勇气,“坚持不肯原谅的态度吗?”
飞扬愣了愣,她怎么会这么以为?以为自己在客套吗?带着疑惑:“莫非,你遇到别人犯错的时候,会用这种王顾左右而言他的方式表达不肯谅解?”
完全不做思考的,孟季菲接口道:“当然有可能啊。”
飞扬的脸色一变,他随意搭在沙发上的手指稍微有些发抖,然而只是瞬间,他就完美的控制了自己的状态:“是吗?好吧,那我明确的告诉你,那事真的是小事,真不值得为了不接受人家的道歉就连自己生气都不承认了。”
听着他突然收敛了温柔和宠溺,变得郑重其事的口气,孟季菲长吁了一口气,看来,他是真没把这事放在心上:“那,谢谢您,大人大量。”
飞扬扑的又笑了出来:“你这口气,真是——行了,我31岁,你多大?看起来差不多?”
“啊?好巧,我也31岁。”孟季菲下意识的跟上飞扬的思路。
“那就是说咱们同龄,你下次能不能不要对着我喊先生、称呼您?”
“下次?这还有下次?”孟季菲在心里嘀咕,看来他是真没生气:“那我该怎么称呼您?”
“又是您?”飞扬奇怪自己居然会有想伸手去揉揉她的脑袋,让她清醒一下的冲动,动了动手指,换了个坐姿,靠进沙发里,“你可以直接叫我的名字。交换一下,我能不能叫你……季菲?”
“可以、可以,您随便叫我啥都行。”意识到自己又用了您,孟季菲下意识吐吐舌头,跨过了欺骗这个坎,他们俩的相处又重新回到了之前的状态。
飞扬失笑起来:“你,一个记者的文字这么匮乏吗?从您换你,这么费事?上学时看来成绩不佳。”
“谁说的啊?我学霸一路上来的好不好。”孟季菲马上纠正,他怎么能歪曲她最辉煌的人生阶段。
“是吗?”
“你别轻飘飘表示怀疑啊,”孟季菲一着急果然就顺溜的把您改成了你,“我可是A大金融学的本硕哦。突然脑残不想混迹于金融江湖了去读了A大的新闻博士。”
飞扬站了起来,为自己去拿了一瓶水,就站在冰箱旁边喝了起来,“A大的博士啊。那我是不是在你眼里是文盲的样子?我在你眼里会不会没跟你在同一档次的学校平台上啊?”
“如果文盲都能写出你那样的词曲,文盲就文盲吧。至于母校同不同档次,这事有什么重要吗?”这话倒不是恭维,孟季菲是由衷的这么觉得。虽然她不知道他的教育背景,但是在西方的教育中成长的他,能够写出古风十足的词,那强大的文字驾驭能力还真不是随便谁都能达到的境界。
“哈,你这话,我能当真心赞扬而不是吹捧来听吗?”飞扬喝着水走过来,微笑的样子很是随意,仿佛二人是认识多年的旧友。
“必须啊,本来就是真心赞扬,”孟季菲也笑了,“不过,话说你刚才说要聊什么天?”
飞扬的脚步顿了顿,调侃道:“谁聊天是从设定一个话题开始聊的啊?莫非,你们记者是这样的?”
孟季菲被他反问得有点汗颜,确实是他说的这样,不是吗?问题是,和几乎称得上是陌生人的他,又是一个高高在上的歌星,再加上那个欺骗被拆穿,要怎么才能自然的开始聊天?
看得出孟季菲的沉默,飞扬暗地里叹了口气,只能自己找话题:“你猜我是不是学音乐的?”
“怎么可能,”孟季菲立即回他,“你在美国要是学音乐的话,才不会回来唱流行歌曲。”
“哈,你这会儿倒是真的有学霸的智商。之前一直没看出来,”飞扬笑了笑,“我确实是半路出家。唱歌,应该也不会是我终生想要做的事业。我一直是有一个明确目标的人,我以往的一切,似乎都是为了同一个目标。”
他,这是在自曝隐私吗?他,是忘了坐在旁边的是来二次采访的记者吗?孟季菲有些诧异,忍了忍没忍住:“你不是不接受采访时涉及隐私吗?你刚才说的这些不会是打算让我写……”
飞扬像没听到一样继续说下去:“我出国以前就在A市长大,高中才出国。之后没有回来过。一年多以前回来,A市变化大到我完全不认识。这个城市不再有任何我曾经停留过的痕迹。这是一件让人很伤感的事,你说,我如果想在一个曾经熟悉而现在完全是陌生的……地方,留下我的痕迹,会不会很难?”他的声音越说越轻,直到像是低喃,“但是我真的很想、很想它,好想拥抱它。”
孟季菲彻底闭了嘴,讶异他会用这样的方式聊天,这一刻,似乎,她只有当听众的可能,无论做什么,都会显得画蛇添足。
“我记得你上次说你一直在A市生活,那么应该没有我这种生离的痛吧。”飞扬的自语用了一个非常巧妙的方式转移到了孟季菲的身上,让她不得不开口与之对话。
“怎么可能?人这辈子,谁还没有生离之痛啊?”孟季菲想了想,还是吞掉了后半句话,吞掉了自己对爸爸的想念和怨念夹杂的感情。一句感叹因为后半句的失踪而显得苍白而无力,很像是应付提问题的人的样子。
果然,飞扬凝视着她,表情稍微有些变凉,也许就是因为她听上去不太诚恳的回应。
孟季菲只能再补了半句话,虽然她也知道对她,是诚意满满的对话,但是,她怕对不知道来龙去脉的听者,依然显得很应付:“你知道吗?我以前叫季菲,高二加了个孟字,跟妈妈姓。申明一下,上次你凑巧问我有没改过名字,名字是真没改过,改过姓。这个不算骗你啊。”
飞扬并没有出现她意料之中凉淡的表情,而是略有动容的坐正了身体,认真的说:“好像孟季菲更好听。”他的声音又带上了那种显而易见的温柔。
“是吗?谢谢啊。”孟季菲笑了笑,这次,真的是应付,因为关于改名字的话题背后有她无法出口的理由。
“回来的这一年多,有的时候,我会突然想如果当年我没有离开,会怎样?那……A市,会不会很亲密而不是现在这种陌生到完全无法融合的样子?”飞扬又继续开始他的低喃。
孟季菲实在无法理解他怎么会对一个城市有这么深的执念,执念到像对着失去的爱人:“飞扬,你怎么会爱一个城市像爱一个人一样深情啊?”
飞扬专注的看着她:“也许是因为我在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情深的时候不得不离开,留下太多没来得及实现的心愿在这些年里生根发芽,长成参天大树?”
孟季菲发现自己敏锐的反应能力居然被他黑亮、深邃的眸子瞅得词穷:“你这可以称作是歌者异于常人的感知和灵性吗?”
飞扬摇了摇头:“我没有那种灵性和感知,我从来都只是在诉说着同一份心情,无非表达方式不同。你,有听过我的专辑吗?”
“必须听啊,我多敬业的一个人,这次来采访你之前,把你所有的专辑匆匆撸了一遍。”
“你听是为了工作?”
“一开始确实是,”不知道为什么,孟季菲愿意告诉他真实的情况,而非职业性的冠冕堂皇,“第一次来之前,匆匆忙忙的我只来得及把第一张专辑听了一遍。但是,那天采访完了以后,你第一张专辑我去买了张碟,开车的时候偶尔会听。我很喜欢你唱歌的那个声线和你的清淡带点古韵的曲风。这种风格好像第一张专辑特别明显。”
“歌词呢?”飞扬再追问了一句。
“歌词很美,意境也很好。”孟季菲觉得自己的评价真心而诚恳。
“是吗?仅此?”
“不然呢?”
“那下次开车的时候,下下次开车的时候,以后开车的时候顺便也好好听听歌词吧。每一个词作者都是用歌词在跟世界对话。”飞扬的口气里有点轻微的、不知从何而来的疲惫。
没来由的,孟季菲感觉聊天的画风有点转变,从融洽转向冷淡,她再次扯起了刚才的玩笑:“飞扬你说了半天的应该都是隐私,你就不怕我给写进专访吗?”
飞扬看着她,沉默了几秒钟以后,缓缓开口:“那叠资料,你先看完,然后决定用什么素材组织今天的专访稿。我……一切都随你,如果你决定用我们刚才聊天里的话做专访稿,可以。甚至加上点你在听众的角度得到的主观看法,也可以。我保证,即使那样,我也不会生气,即使是我不希望看到的内容,那也努力理解你就是了。所以,别有压力,在我这里,一切你都可以随意。”
“其实,你不希望我写进去的,对不?”孟季菲不放松的再问了一句,虽然她清楚的知道自己即便不看那叠资料也绝不会把今天闲聊的内容写进去一个字。虽然她知道即使今天就只是这样闲聊而没有资料,她也可以应付老头子说谈崩了,没有专访可写。
飞扬坚定的看着她:“不是,如果你真的想写,就写。”
送她出门,飞扬回身关了门,看到李哥正从楼上走下来:“我真搞不懂你,认识没多久的记者,没错,我承认,孟季菲的确是很漂亮也很有魅力。但也不至于让你给她那么一堆资料任她写啊,资料给了也就算了,这还聊了半天,虽然不知道你们聊了啥,不可能完全不牵扯个人吧?这要她瞎写、夸大其词啥的,那你出道时坚持的私人生活与圈子不存在交集还怎么做到?不是全都得给曝光了。这一次采访约的,还真不是你的风格。”
飞扬淡然地拿起水瓶,一口气喝掉了剩下的小半瓶水:“无所谓,随她怎么做,都是我命,我认。”
“你说什么?”李哥的声音一下子大了起来,“你这个口气,不会是对人家一见钟情了吧?这才会几次三番的,又是酒会邀请,又是辛苦的用了将近一个月,恨不得通宵去翻找孟季菲和许韵的专题报道,去按脸索骥配合按名字索骥,这才确认出人家的名字,我一开始还以为你打算改行福尔摩斯。结果,确认了名字还让我接着去查她的家庭状况?再找理由约今天的采访?下一次呢?知道人家是单身,不会让我准备玫瑰直接送去台里吧?我需要一个合理的解释。”
“一见钟情?谈何容易?”飞扬一边转身上楼,一边继续淡然的回答,“如果我是那种能一见钟情的人,我就活得轻松多了。啊,顺便补充一下,之前那个我不是福尔摩斯探案,我只是证实一下我的推测是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