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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4、纸牌的秘密 ...
康烁影直到放学也没有回来,老师派人去厕所看了一圈也没找着她。刘征兰趁着这阵小小的骚乱多看了几页书,直到下课铃打响,她才后知后觉地把手机振动声和康烁影的失踪联系到一起。
康烁影是不是被律易棋叫走了啊?
刘征兰靠在椅背上思索了一阵,觉得应该帮康烁影遮掩一下,以防她被发到群里批评。
有什么理由呢……
她想了半天,本来想把颜阎拉过来一块儿想,结果四班这节体育课,她早跑得没影了。
刘征兰把书包抱在怀里,扒开试卷和英语报纸,企图寻找一些能带给灵感的东西。教科书、《宇宙的琴弦》、《地球尽头的温室》、一些安德烈纪德、隔壁班女生随手送的叶脉书签、录音笔、福克尼文、她弟弟塞进去的玩具残骸,果然是他小子自己弄坏的、家门钥匙、卫生巾……
卫生巾。
好,下面就用颜阎逃跑操最常用理由:来月经。只要说康烁影来月经了蹲在厕所不敢出来就行了。
刘征兰欢乐地走出教室。
刘征兰不乐地退回教室。
说实话,她不想跟老师交流,更何况还是在说谎。她一点也不喜欢自己的老师,但不得不毕恭毕敬,仿佛露出一丝厌烦就像犯了天大的罪过。她浑身难受,想立刻把颜阎叫来,替她说些甜言蜜语。
刘征兰一咬牙,闷头闯进老师办公室。心里默念:康烁影啊康烁影,你最好真的是办正事去了!
她站在门口的时候,数学老师正边关电脑,边和办公室里其他几个老师抱怨:“对,就是二班。我就不明白了,一个重点班哪有这么多事?以前的学生,普通班都老老实实的,哪有当众逃课的?”
化学老师安慰她:“康烁影就是那样,她们那一圈都不听老师话的。”
她们班的语文老师躺在转椅上,一蹬桌子滑到两人之间:“她平时也就画画脸,没怎么爱顶嘴吧?”
“难说。”数学老师凉凉的,“我最近总是看见她和颜阎凑一块儿。应该是传染了。”
语文老师笑得直拍手,鞋子差点从脚尖上滑下来。
而一旁没有说话的周天子脸色发青,天生向下的嘴角快要耷拉到下巴上。一双手哒哒哒地敲着手机屏幕,疑似在家长群里编辑告状短信。
如果来人是个普通学生,可能会犹豫要不要等数学老师或周天子出来再和她单独说。可惜来的是刘征兰。
她的情商和颜阎不相上下,甚至没有颜阎的花言巧语加成,只不过因为她的寡言,大家一直没能揭穿她的真实面目,只把她当作普通的酷姐,根本没想过她只是情商低。
所以她一脚踏进办公室:“报告。”
数学老师抬头,对她手下的理科第一猛将露出一种难以抑制的喜爱:“征兰,你来做什么?”
“我来替康烁影请假。”刘征兰事先在心里偷偷排练过一遍,此时正努力使自己自然一点,“她来月经了,出不来厕所。”
数学老师怀疑的眼神打量着她:“为什么要你来说?她自己不能说吗?”
“呃……她……”刘征兰的脑子飞速旋转,“她……她还没出来,她没有卫生巾,还在蹲厕所。我来就是借卫生巾的。”
几个老师都笑了。
“你来找我们借卫生巾啊?”语文老师还在转椅子,“我们都绝经啦!你要不找小周问问?”
周天子冷着脸从柜子里拿出一片夜用型卫生巾塞给她,塞完还不忘不轻不重地在她肩膀上来一下:“下次偷偷说就行,不用这么大张旗鼓的。”
“……哦。”
数学老师漫不经心地随口问道:“我让卫絮去找她的时候怎么没看到她?”
“呃……”刘征兰想不出来理由了,“这个……”
“她跑行政楼上厕所了。”门外一道声音传来,“那边干净,教学楼的厕所她嫌脏。”
一个厚背宽肩,身材略圆的女生从门外进来,进门先跟一圈老师打招呼,然后指着刘征兰乐:“她半天不回来,康烁影腿麻得直哭,让我来问一问。”
看到班长,数学老师放心了一点:“她还嫌教学楼的厕所不干净?有的上就不错了!我们以前都是去外面上的。”
女生笑嘻嘻:“可不是嘛?她描眉画眼的,娇气惯了。这几年一向是去行政楼上厕所,怕老师知道都偷偷摸摸的。结果来月经了找不到人帮忙,在蹲坑里抽抽搭搭呢。”
周天子啪啪啪地删了短信,脸色好了不少:“行了行了,出去吧。要外套给她遮一下吗?”
“不用不用,我有外套。我骑车带她回家。”
“那行,去吧。”
刘征兰感觉身体都不是自己的了。进出一趟办公室,人能老好几岁。班长站在旁边,看着她从一根水润的青菜叶变成酸菜叶,无声狂笑。
“谢谢你啊,燕子。”刘征兰有气无力,“没有你,我和康烁影就都栽在这儿了。”
张燕之一挥手:“你该谢的。回来记得提醒康烁影请我喝可乐。”
“我一定提醒。”
张燕之进门前特地把书包放在办公室外,出门就抓着背带把书包拎起来拍灰:“我下楼碰见你的两个小伙伴了,她俩让我上楼跟你说一声,让你去篮球场跟她们会和。”
“我一定去。”
刘征兰三两步走下楼梯。通往操场的门正对着西方,天空呈现出一种蒲公英花的颜色,仿佛是春天的呼唤。
她到的时候,颜阎已经跑了。她去外面吃饭都得提前一两天打报告,没有她家里的菜肯定会剩下,她妈妈又舌头敏感,吃不了剩菜,所以她参加不了任何临时聚餐。
走之前她留下了绿书包,让这两个人给她带点零食饮料。
三个人一头钻进呼叫中心,直奔庆州去吃甜品。律易棋估计惦记好久了,一开门直奔大树头甜品店。
三个人头靠头对着菜单一阵研究,点了蒜香炸鸡翼、炸豆腐、西多士、煎饺子。然后一人又来了一碗糖水。
律易棋死活要吃海带绿豆沙,康烁影说不给她买芝麻糊她就离家出走。拿着菜单的刘征兰莫名其妙担任起了家长的责任。
她对着一个开着折射影像也比她高一点的成年男性,和打扮无限接近于都市丽人的青少年女性,感到十分疑惑:“我们只A甜点,糖水你们还想A?张晓怡上身吧?”
炸鸡翼的外壳脆且薄,肉汁鲜味扑鼻,不用蘸酱滚粉也能满口生香。豆腐滤得细腻,外壳酥脆,内陷软嫩又温热,酱料咸甜,像是自己家用调出来的,没有工业的味道。西多士香香脆脆,是黄油和一点盐烤出来的外壳,里面是花生酱和炼乳的绝妙搭配,咸和甜的绝妙融合在口中奏起交响乐。煎饺子就比较一般了,但聊得来的朋友们聚在一起,吃什么都很开心。
刘征兰感觉味蕾被糖暴打了一顿,她吃不了太甜的,西多士吃得她不停喝水。还好她点的双皮奶奶味浓郁,甜味淡淡的。不然她必然在甜品店里煞风景地喝东方树叶。
“所以你们俩在平行世界跟人打桥牌,律易棋百无一用,康烁影靠现充属性力挽狂澜,拯救世界?”刘征兰道,“还不错,不枉我给你找借口。回去记得跟数学老师道歉,再感谢一下燕子。”
康烁影骄傲地点头。律易棋觉得自己被攻击了,很生气,转头多拿了一个没用过的勺子,从康烁影碗里舀了一勺黑芝麻糊。
他舀完那一勺,和刘征兰充满怜爱、像看玩自己尾巴结果撞上马路牙子的猫猫狗狗一样的眼神对上了。
“干嘛?”他警觉。
“你有没有想过一个问题。”她说,“当事人,造成这件事的那两位,现在去哪了呢?”
律易棋真没忘:“她俩去了哪里其实无所谓。”他说,“我把那个跳格子擦了,她俩要考虑的只有如何说服自己。”
“这么草率?不会泄密吗?”
“不怎么会。我们的文明里有一个社会学词汇,你们地球的一位科幻小说大师也提出过类似的解释。好像叫Sep,意思是Somebody else's problem,别人的问题。就是我们的大脑会自动过滤掉的,让我们视而不见的问题。因为对我们的生活没什么影响,所以我们也不怎么在意,最后就会成为一个盲点,或者被自动补全。”
“真的?”刘征兰觉得这个风格不太对。
“真的。”律易棋神秘一笑,“至少科幻小说那部分是真的。总而言之,她们会自己找到解释的。”
此时此刻,“她们”,溜进旧楼,偷走了器材室老师的钥匙,钻进桥牌室,打起了桥牌。对之前发生的一切全然没有悔意,可谓是各种意义上的死性不改。
宋玉芳兴致勃勃,一边打牌,一边嘎吱嘎吱嚼着年轻人的小糖球。她的味蕾老化了,早已不像年轻时那样敏感,做饭加的盐往往比年轻时多小半勺。甜味却比咸味更能刺激她,牙神经的疼痛自会提醒她一切。
“好久没有一起打牌了。”她欢快地说,“你说,我们怎么没有约着一起打牌呢?”
“我不上班?不赚钱?”孙家二的白眼都快翻到天上去了。
宋玉芳的手停住了。她用钝刀般的眼仁看着孙家二皮肤松弛的脸,牌的边缘割过她的指尖,最后也只能在她粗糙的指腹上留下浅浅的划痕。
“真的一点时间都没有吗?”她说,“我生过女儿,我也上过班。我不是每天都拖地,家里轮流洗碗,饭菜在电饭煲里热着就行,经常是我回家了,女儿早就吃完饭了。那个时候榕城还向好,总是有很多人。晚上我出去扭秧歌、跳舞、带着我女儿去逛公园。但是我怎么没有想到要和你们见面呢?”
孙家二惊诧地打量她:“你神经病吧!”她说,“有时间和老公小孩在一起,谁和初中同学出来打牌啊!”
宋玉芳没有回答。她总是慢吞吞,话少,但每天脑子里的话能填满十卷磁带:“你初中毕业后不是去做诈骗了吗?现在还做吗?”
“卖盗版光碟怎么就叫诈骗了!我那叫重创资本主义!”孙家二颇为得意地挥舞着左手,“后来还有自印明星海报,倒卖纸壳箱,代签字,躲着城管卖自己家做的淀粉肠和跳大神。”
……听起来全都离诈骗不远。宋玉芳甚至猜测她的淀粉肠用的是最便宜的原料。
孙家二理直气壮,“我卖明星海报都比市场价便宜,跳大神也不喂乱七八糟的草药和土方子,有客户才有我的行业!我只拿钱,又不欺负人。没有我,那些小孩儿只会更惨。”
宋玉芳懒得回复她的歪理邪说,她把牌倒扣过来,双手掌心贴近,比划出一个小小的缝隙:“你一点点空闲都没有?”
“谁跟你一样闲。”
宋玉芳把手又贴近了些许,强调那个“一点点”。
“……好吧。我儿子有时候去朋友家玩,那个时候我能出去跟老太太们扇扇子。”
“为什么我们没想过出来打牌?大家可能时间对不上,但我们怎么连试都没试过?怎么没有一个人想过?”
孙家二没有想过这个问题。即使上学时大家紧密得仿佛一个人身体里的细胞,但所有人都默认,初中毕业后,大家就会分开了。大家会是见面了叙旧的关系,会是给孩子的怀旧故事里的角色,会是老了之后的一通电话。唯独不是出来打牌的关系。
为什么?为什么没有一个人想到要一起打牌呢?难道大家在桌子上玩那一副牌的时光里,有人出了千吗?有人没付出真心吗?有人自始至终都没有理解规则吗?
还是因为,我们那个时候都太年轻了。年轻得没有重量,年轻得可以轻松地跳格子,年轻得以为研究透桥牌,就研究透了世界的秘密。
但是很快,孙家二想通了。这个人生里,只有婚姻、工作和孩子才是真正的牌局,其他的东西都是桌布上的褶皱。友情啊,桥牌啊,都是奢侈的东西,它们比金条还稀有,比太阳还遥远。拥有它们的只会是住在别墅里的富人和远离地球、住在太空站里的天人。
她把这些告诉了宋玉芳。她多年前的朋友看着她,脸上有很多脂肪流失的痕迹,这让她显得沉重,老迈,不轻盈。
“这是一种不现实的东西!”孙家二絮絮叨叨地说,手上不停地出牌,“大家都有自己的事要忙!明知道聚不起来,为啥还要聚呢?”
宋玉芳没有说话。
“大家差得够远啦。我是个搞诈骗的……不对!我是搞心理咨询的!你是个扫大街的。有些人是收租的,还有些人是老公养着的。我们哪里能聊到一起去。”
孙家二是这么说的,但她也明白这里有一个小小的漏洞。打牌的时候,是可以不说话的。只要看着牌就好,只要揣摩队友的行动就好。做什么工作,找了什么样的对象,孩子的成绩如何,这些都是无关紧要的,无需猜测的。
要猜测的,只有手里这一副纸牌。
“其实我想了想,不知道对不对。”宋玉芳说,“桥牌是有规则的,生活肯定也有,但没人告诉我们。在这个规则里,结婚,生小孩,大概是黑桃,有钱是黑桃A。其他的东西各有各的等级。友情和桥牌大概是红心或者草花吧。”
“你想说什么?”
“我是想说,不止黑桃能赢。偶尔也有红心和草花作为将牌的情况。黑桃也不是最大的,黑桃上面还有无将。”宋玉芳摊开手里的牌,大方地展示给孙家二看。她手里没有黑桃,最大的牌不过是草花K,“而且,没有方片,红心和草花,要怎么组成一副牌呢?”
世界的规则就是这么简单。它不在老人的经验里,不在孩子的哭声里,不在亮闪闪的硬币里。从头到尾,它都在纸牌里。
很多东西都有了解释。原来家人和金钱让她感觉单调、不足够,是因为它们是骗局。满手的黑桃是组不成一套牌的。
孙家二用了六十多年构建起来的世界,用老人们的经验,用同龄人们的语言,用古人们的价值所构建出的铜墙铁壁下,掩埋地基的土缓缓滑落了。
她感到一股前所未有的愤怒:这难道是她的错吗?没能成为一个正直的人,没能有体面的人生,没能坦诚地面对自己,这难道是她的错吗?人们都是这么迎来老年的,人们都是这么度过人生的,难道所有人都是错的吗?难道世界上所有的人都在害她吗?
投奔多数远比坚守自己的内心要容易。孙家二豁然起身,用嘶哑的方言痛骂道:“你嫩娘说的什么晃子嘞,害是俺的错嘞?嫩凭啥就觉着俺稀得跟嫩玩?打个牌嫩娘的值几个钱内?”
被方言劈头盖脸一通骂的宋玉芳却嘻嘻笑起来,熟悉的乡音从她舌尖蹦出:“嫩要是不稀得,留在那边当桥牌王干什么嘞?”
孙家二说不出话了。她已经很难轻松地哭出来了,她的鼻子堵塞,鼻炎药常年揣在兜里。可是此时,眼泪还是沿着她她粗糙的皮肤褶皱,爬满整张脸。
神婆和保洁对视了。两人看着彼此的眼睛。
孙家二和宋玉芳对视了。两人回到了初中的课堂,那个在课桌下,和前桌的老谢、小杨,旁边的白小姐、老李,还有后桌的玉儿、小金,一起打桥牌的日子。
那个时候,只要有空,他们就争先恐后打桥牌,记录胜负的纸张,一天能用两面。大家尽量不发出声音,只能用草稿纸对话。要是老师的眼睛投过来,他们就会装作无事发生。
只要任何两个人对视上了,那可就完了。越严肃的场合越憋不住笑,那两个人就会骤然开始狂笑,笑到空气从肺里溜走,笑到肩膀开始抽动,笑到眼泪模糊视线,笑到脖颈伸直脸庞高扬。
孙家二和宋玉芳再次发出了那样透彻、欢快的笑声,她们已经几十年没有这样放声大笑了。她们年轻的灵魂仿佛跨越了时空,回到了这张牌桌前,但是中间那没有相见的几十年,还是清晰地横亘在她们中间。
笑声渐渐停歇,孙家二跌在椅背里,揉弄着脸上僵硬的肌肉。她的声音轻轻的,仿佛是从很远很远的过去传来:
“我十五岁的时候,以为自己能玩一辈子桥牌……”
她的话音落下,这把牌便结束了。
SEP是《银河系漫游指南》的梗,谢谢你道格拉斯亚当斯。
简介截取自《布宜诺斯艾利斯激情》,也谢谢你博尔赫斯。
写之前我跟家里的老人交流时总在想一个问题,老人是如何变成“老人”的,总不能从小就摇着扇子坐在路边吧!于是就有了最后宋玉芳和孙家二的对话。我本来想尽量写得乡土一点,但最后还是太文艺了,但写都写出来了就这样吧。(顺带一提,孙家二骂脏话了,那是因为她没啥文化,不要和她计较)
桥牌的部分,献给我的爷爷奶奶!宋玉芳和孙家二的同学里也有他们的出场。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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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章 纸牌的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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