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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回归 ...

  •   两个借着上厕所偷跑出来的家伙来到了那个地方,同样的灯光相同的人,柏钦沨和陆黎又一次站在天台,今天没有下雪,天台是干爽的,风里还是熟悉的冷意,电影拍的时间并不长,却让他们都有一种恍如隔世的错觉,陆黎下意识摸了摸衣服兜,指尖却没有触碰到那个盒装的物件,自从烦扰的消散,他似乎已经很久不再用过了它了,也没喝多少酒,好像一个柏钦沨就抵得上这些东西了,陆黎慨叹了一下,他在混黄的灯光下回头冲着柏钦沨懒懒的笑着,骨节分明的手对着他勾了勾,颀长的男人站在光影交错的地方,却是触手可得。
      于是柏钦沨淡漠的脸上也浮现出了极浅的笑意。
      后来柏钦沨每每再想起这一切都会觉得踏实,就像陆黎会梦见他一般,他的梦里更是时常出现陆黎,刚开始是一些上不得台面的绮梦,后来在他彻底消失后变成了虚妄,触手而不可得的妄念。
      柏钦沨从小就知道自己是不一样的,却不是养父母的态度给了他这种感觉,很小的时候他就走丢了,幼小的他并不能记住很多的事情,他对他的亲生父母几乎是没有印象的,养父母也一直是像对待一个正常的孩子一样对他,但是他没有办法表达和感知情感。
      那些东西就像是漂浮在水面上的阳光,他能够看的见,却在他伸手想要打捞的时候碎成金色的碎波,他能够像所有同龄的孩子一样用各种修辞形容对父母的感情,却始终摸不到实感,或者说他觉得他根本就不觉得他对父母有这样的感情,他只是个可耻的抄袭者,拙劣的模仿着他人的言辞,装点着空无的内心。
      就好像,他是个没有感情的怪物一样。
      或许那些孩子骂的并不是完全没有道理,柏钦沨有的时候也会这样想。人们总是习惯性的排异,与他们不一样的柏钦沨很容易就成为排挤的对象,起初只是嘲笑,后来演变为了肢体上的暴力,大人们并不能时时刻刻关注到这些问题,关注到了也只会不痛不痒的说上两句,渐渐的柏钦沨就疏远了小镇上的孩子,他常常一个人窝在角落里看着天,数着天上闪烁着的星辰。
      这样的生活一直持续着,养父母并没有因为他的问题而放弃他,哪怕要了妹妹也是一样,养母虽然温和却也有些强势,她总是告诉柏钦沨他只是病了,并不是个坏孩子,柏钦沨装作信了她的坚持。
      他从来不是一个上帝抛弃的残次品。
      其实有的时候他自己也觉得这样也不错,他从来不会因为被排斥而伤心,也不需要陪伴,这样一辈子他也不会难过。
      而后他上学了,因为出色的外表和悟性,陆陆续续有女孩子向他表白,他总是虔诚的问每一个来表白的女孩子什么是喜欢,有些女孩会红着脸告诉他,连耳朵尖都是红的。
      柏钦沨对她们老套的爱语并不感兴趣,他想喜欢大概就是见到那个人会脸红吧。
      他浑浑噩噩的过了十几年,每当各色认识的不认识的长辈打趣一样问他有没有中意的姑娘,他总是扯出一个很僵硬的笑,仿佛这样就能抵御住来自世界的窥探一般。
      后来陆黎闯进了他的故事里,像是一个突然出现的破折号,在他蔓长的人生里做到了让他忍不住顿住了步伐查探,他没见过这样的人,陆黎的长相确实是他喜欢的,可更难得的是他从他身上读到的,来自同类的气息,一个和他一样孤独的气息。
      于是他被吸引了,像条小尾巴一样黏糊糊的跟在他后头,期待着一个回眸,他每天都去那里,被那双透亮的琥珀色眼瞳注视的时候耳朵尖微微发烫,柏钦沨想,那是喜欢。
      他喜欢陆黎读的诗作话剧,喜欢他旁若无人的表演,欣赏没有人发现的,他的才情,他喜欢陆黎的一切,因为陆黎本人,那一刻柏钦沨理解了那些给他表白的女生,他想,他是喜欢陆黎的。
      会一直喜欢的。
      他想起年幼时的祈愿,天上的星星有一天会为他停留,而现在这个星星落了下来,给他照明了前进的路。
      他从来不知道会被陆黎看到狼狈的样子,那天那些总喜欢欺负他的男孩子聚在一起,他们之间的恩怨原本早就止于很久之前的幼崽阶段,后来不知怎么的,那几个领头的翘课打架抽烟,被学校退学了,现在在家里帮忙。
      那又怎么会演变成这样呢?柏钦沨漆黑色的眸子盯着从远处走过来的陆黎,钳制着人的手不自觉放轻了,被压制在墙上的年轻人剧烈的挣扎起来。
      哦,是了,那人苦苦追求的女生喜欢上了他,放假前还试图约他一块儿出门……嫉妒么?
      都是情窦初开的年纪,有这样的心思似乎也不算得什么。
      他想起那个在夜晚突然出现的人,他放飞了陆黎的梦想,他会带走陆黎,浓重的不可辩识的情感涌上心头,柏钦沨的手指又不自觉的收缩,他不得不承认陆黎从来不是不能融入那个五光十色的地方,不能的只有他,只有他永远还呆在原地等待着那人的回头。
      他真的不高兴,真的很不高兴,力道渐渐加重,手底下那人疯狂的挣扎,柏钦沨却没有管他的意思,在陆黎的注视下最终还是放下了那人,开始他还会被欺负,后来他渐渐的有了经验,这样的事情已经不是第一次发生了,柏钦沨瞥了眼像死狗一样躺在地上的人,撇了撇嘴。
      那人扯着嘶哑的嗓音骂了句“疯狗”便带着人走了,柏钦沨却没动,他站在那里,罕见的产生了些窘迫的感觉,他的嘴角还是破的,手上也有些擦伤,他不自觉的抿抿唇,和面对那些色厉内荏的人相比,他更害怕和此时的陆黎相处,视线相交,胸口堵意蔓长,随着心跳拨动,像是来自灵魂深处的,最后的震颤。
      那个时候他有多害怕陆黎的离开,他会不会相信那些人的话,认为他是个彻头彻尾、冷心冷情的怪胎,柏钦沨不敢赌,就在对视的那一刻,来自本能的逃跑欲望几乎要占据上风。
      但陆黎走上前抓住了他。
      大手抚过他的发顶,陆黎很高,比他高上许多,在他记忆里,陆黎是他见过最高的人,陆黎在叹气,眉眼里却是纵容:“好了,走吧,给你上药。”
      他又亦步亦趋的跟在那人后面,本来不会这么过分的。柏钦沨有些心虚的任由陆黎抓着,只是那些人说了陆黎的坏话,说他们是不要脸的同性恋,明明……陆黎并没有说过喜欢他。
      柏钦沨的手指微微蜷缩,消毒酒精刺激着皮肤上细小的伤口,他只是沉默着不去回答任何问题,只有他自己知道,他在逃避,他怕陆黎真的只是把他当个弟弟,又害怕说出来连这个遮羞布一样的名头也被剥夺殆尽。
      他不甘心的。
      像是看着水底月亮的猴子,明知不过镜花水月一场空梦,却始终不愿伸手击碎它,宁可一天天,一夜夜的守着,好像这样它就真的能等到天上月的垂怜。
      陆黎听着他的剖白,捏着他的鼻子尖感叹他这么早就有了这么不道德的想法,却又无可奈何,现在好了,不管当初是怎么想的,现在都已经被吃的死死的了。
      柏钦沨黑色的发丝垂在脸侧,他已经把颜色染了回去,黑的发的柏钦沨少了几分脱离世俗的妖异感,却多了几分深邃,他注视着陆黎,咽下了接下来的话。
      当陆黎离开的时候,他几乎是要疯了,这么说可能并不准确,他对待这件事情的态度也是很淡的,至少他的父母也看不出什么异常,至少旁人不会在意。
      只有他知道,他会在所有能停留的休息时刻到那个街头去,怀着微弱的希望等着一个人的出现,那个人悄无声息的走了,就像他毫无预料的出现了,世界不会因为谁的消失而彻底停摆,生活早就恢复了平静,没有人再讨论当时在他们镇上拍过的电影,除了那个正在腐烂的苹果,似乎没有什么能证明陆黎的存在了。
      后来,苹果也腐烂了。
      再后来,陆黎的电影大爆。
      他花钱去电影院,和他那并不算大的妹妹抢家里的电视,荧幕上的陆黎不像他认识的那个人了,他演的很好,却让柏钦沨找不到了熟悉的气息,但他还是会一遍一遍强迫自己去看那些他其实根本就看不懂的东西,强迫自己说喜欢,他会看那些小报上对陆黎的评论文字,也会把陆黎的海报买了偷偷挂在门后。
      那个绮梦破碎了,只剩下了满地的残骸。
      后面发生了什么,柏钦沨想了想,陆黎彻底消失在了荧幕上,没有告别,也没有预兆,柏钦沨同意了突然找上门的亲生父母,他知道的,以他现在这个样子他一辈子也找不回陆黎,他想要一个机会,为了一个微薄的可能性,他离开了蒸蒸日上的小镇,而他赌赢了。
      多少个日夜,他躲在公司的小房间,自虐一样去看曾经陆黎留下的痕迹,那本本子是他从陆黎曾经的住宅里顺来的,那时陆黎已经离开了小镇推掉了租住的地方,住宅的主人和他们关系都不差,在闲聊中知道他和陆黎关系好,就在收拾完东西后把这本本子给了他。
      陆黎锋利的字体像是刻在他的心头,他学会了去琢磨他人的表情和态度,即使始终有些僵硬,他在试图去接纳那个有陆黎的世界,就像陆黎被它接纳一般。
      黏糊够了两个人才返回大堂,被兴致正高的一群人一路拐去了KTV,柏钦沨吃着果盘,空中导演的嘶吼还在冲击着他的耳膜,五光十色的灯光打在所有人的脸上,迷离了时间和空间,他不由的抓住了陆黎的手,像是抓住了他与现实的锚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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