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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竞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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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黎结束完这一曲的弹奏才注意到门外站立着的余哀。
“来找张老师?”她问。
张老师就是程冉提到过的审稿老师,余哀觉得她似乎比自己更加清楚来这里的目的。
女生倩丽的背影映衬在熹微的晨光之中,美好和谐地像是蒙了一层珠光纱的油画。画面上少女的面部随着转动变化,待达到最佳角度,她的侧影就是光线所塑造的最好作品。
五官俊秀,秀气的眉眼间又透着英气,长相端庄优雅,气质超凡脱俗。
余哀望之,久久不能移开视线。
见她不答,顾黎又细心提醒:“张老师回教学楼拿资料了,估计很快就能回来,不如你进来坐一会儿等她。”
“好,好的,谢谢你。”
余哀迈进被打扫得一尘不染的房间,脚下的地板被照得油光发亮,亮得她心发慌,她略显局促地在进门靠墙的地方找了个位置坐下。
顾黎漫不经心地抚着琴键,满脸兴致,将注意力转移到角落,转移到这个有着江南女子般温婉长相的女生上,察觉到她的举止并不自然,笑着问她,“作为我今天的第一位听众,同学,你有没有喜欢的钢琴曲?”
坐在钢琴前的女生笑起来更有魅力了,眉眼弯弯的,诚挚又亲和,让余哀觉得碧空如洗。
透过这双眼睛,余哀看见了十年前的杨夏。
那时她的状态尚佳,余定坤却时常在外奔波,她就成了她唯一的消遣对象。
她会在某个风和日丽的下午,在碧空如洗的蓝天下,牵起她的手教她弹琴。
她坐在母亲腿上,被温暖包裹着,被牵引着,用粗短的手指摸索着琴键弹奏,虽曲不成调,但杨夏总是眼含温情与鼓励地对着她笑。
杨夏说不出话,但是那个笑好像在诉说——她是她怀里的,小小的骄傲。
她教给她的最后一首曲子是《鸟之诗》。
可她还没来得及学完。
“《鸟之诗》可以吗?”余哀有些难为情地问她。
顾黎这一刻化身为阿拉伯故事里的阿拉丁神灯,从容自若地答应她提出的任何要求,“当然。”
她垂下眼,卷翘的睫毛变成了栖息的蝴蝶,倏尔闪动翅膀,吹醒了琴键上的芭蕾舞者,舞者的脚步轻盈灵动,如蝴蝶飞舞般翩跹。
节同时异,这首曲的旋律却依旧优美动人。
有一瞬间,余哀觉得自己经历了时光的回溯,得以与十年前的杨夏相见。
演奏即将结束的时候,从屋外走进来一位穿着时尚的女老师,上半身的棕色西装外套,搭配一条同色系的修身长裙,馥郁绵延的玫瑰香,不经意刺激着周围人的感官。
她双腿交叠着站在余哀的左前方,紧盯着坐在钢琴前的女生,毫不吝啬自己欣赏的目光。
余哀感觉自己坐也不是站也不是,一时间坐立难安,迟疑片刻还是在琴声停止的那一刻站起了身。
张兰溪走上前,从西装外套里变出一朵粉色的玫瑰送给顾黎,边鼓掌边说着捧场的话。
“送给你,美丽的女士。你弹琴弹得真好听,我每天早上听你弹琴啊,上班都有活力了。以后你要是开演奏会了,可记得要留一张票给我呀。”
顾黎收下那枝仅用丝带简单装饰过的玫瑰,大方地接受了她的祝福,笑道:“谢谢,那就借老师您的吉言,预祝我能达成心愿。”
张兰溪:“哈哈哈,好啊,祝愿我们的顾大演奏家能够早日如愿。”
两人之间的氛围异常和谐,旁若无人,余哀站在一旁不知所措,觉得眼前这位年轻时髦的女老师大概率就是那位张老师。
还是顾黎率先将张兰溪的注意力转移到余哀身上,“唉,对了,有个同学找你来着。”
“哦,交稿是吧,真是不好意思。”
张兰溪稍显歉意地从余哀手里接过那份投稿,粗略地扫了一眼,脱口夸道:“同学你这字写得真不错,练过吧?这篇稿内容可以,大概能过,我会好好看看的。”
“谢谢老师。”
虽然这样的夸奖不是第一次听到了,但余哀仍有种莫名的成就感。
交完稿她就得回班了,可那句在她心里演练了数十遍,本该对顾黎说出口的“谢谢”也没能找到机会。
大课间即将进入尾声,余哀正手撑着脸,从容地对完物理练习题的最后一个答案。
回过神后她查看自己的做题情况——全对,太棒了!
说明今天的知识点掌握地不错,而且又出色完成了今日的一项计划。
她刚想从笔筒里拿出记号笔划掉,一卷红纸被顺势带出,滚落在地。
捡起那卷纸,打开,余哀新奇地发现那不是一卷纸,而是一卷钱,还是她那位话少的同桌给她的。
她转头,大为不解。
“为什么给我钱?”
易晟旸闻言转过头,直白地迎上她的目光,一瞬不瞬地盯着她。
他看到她那双大而圆的杏眼似有似无地蹙着,如同十月的江南,阴雨绵绵,这张常常忧郁寡欢的脸,眼下反倒因为左眼角下的泪痣平添了几分倔强之感。
总感觉她的眉眼在诉说着不可名状的情绪,千言万语凝结成一句——眉间一抹化不开的雾,眼中一点猜不透的秋。
余哀似乎没想到两人的视线会直接碰撞上,后知后觉自己的情绪有些激动了。
独桥二人过,恍然间她对他避闪不及,率先从桥上摔下,摔红了耳朵。
易晟旸在这场较量中大获全胜,也就不再关注她了,撤回看向她的目光,继续研究手上的数学竞赛题,懒懒散散地转着笔,“没有为什么,零食钱。”
余哀辩解:“不用你给钱的,是我送你的,为了答谢昨天”
“不需要。”
易打断她接下来的话,“我不需要你任何名义的谢礼。”
“那,那好吧。”
余哀有些泄气,因为在她从小到大的观念里,用金钱或者钱买来的东西几乎可以偿还任何形式欠下的人情。
“你也从不欠我的任何人情。”
他脑内像是装了未知信号系统,余哀有一瞬间怀疑两人的脑电波连接上了,并且他成功拦截到了她的大脑信息,还分毫不差地回应着她。
即便如此,余哀还是坚持着自己最后的倔强,当面对他道谢,“不过还是要谢谢你。”
易晟旸正执笔演算着什么,笔下的草稿纸摩擦得沙沙作响,他无暇顾及和她毫无营养的交流,头也不回,只敷衍地回了她一个简短的“嗯”字。
经过这几天简短的相处,余哀体内也生成了能应对他爱答不理态度的抗体,心里并没有产生不良情绪,继续低头做自己的作业。
一道题连题目还没有读完,余哀就听见后门传来动静,一个略显沙哑粗糙的声音在问:“易晟旸现在在班里吗?”
她侧头,看见数学老师黄海戍跨了一步走进班里,询问离后门最近的同学。
随着那位同学的指向,后排众人纷纷将目光投来,余哀作为阻止他们视线到达的障碍物,不得已与他们面面相觑。
后排有些心急的同学已经出声喊易晟旸的名字了。
但他似乎被自己手上的竞赛题纠缠上了,完全没有听见同学和老师对自己的呼唤,恍如进入了无人之境。
余哀作为他的同桌首担其职,情急之下她只好伸手搭在了他右手手臂上,轻轻晃了晃他,斟酌着,喊出了她还不太确定的名字。
“易shengyang”
办法奏效,易晟旸抬起了那双还陷在深度思考余韵中的眼睛,耳中像羽毛轻轻飘过一般的痒,他有些不太自在地用食指抚过右耳耳廓,偏着头问她有什么事情。
注意到他眼中转瞬即逝的冰川融化,余哀愣了一下,旋即柔声细语地告诉他,“门外有数学老师找你。”
易晟旸这才发现十几双看戏的眼睛像狙击枪的红点一样瞄准在自己身上,他后知后觉地成为了后排全场的焦点。
他低声对她说了句“我知道了”就起身出去了。
等他再回来的时候手里拿着几张A3纸打印的资料,又一声不吭地继续投入到和竞赛题的奋战当中。
中午和许霁月在食堂吃饭,余哀旁敲侧击地打听了关于五大学科竞赛的事情。
“哦,你说那个竞赛啊,嘿嘿,问我就对了,我的消息绝对灵通。”
许霁月卓越的社交才能不仅展现在与同学的交往中,在与老师的相处中也是灵活妙用。
这个老师给一块巧克力,那个老师塞一包牛肉条,嘴再稍微甜一点,渐渐地在任课老师中也能混得风生水起,打听一些小道消息自然是手到擒来。
三班同学戏称她这是“零食外交”。
许霁月说着不紧不慢地喝了一口碗里的牛肉羹,豪爽地敞开腿跟她透露这其中的内情,“市级预赛应该就是这几天了,我记得没错的话,应该是这周四吧。上学期你还没来的时候学校就组织各学科排名前五十的同学进行校级赛了,排名赛前五的同学才有资格报名,当然了,报名都是学校统一报的。”
“那如果五个学科排名都进前五该怎么办呀?”余哀好奇地问。
许霁月慧眼如炬,明察秋毫,顿时明白了她想问什么,眼神意味不明地问:“你是想问像易晟旸那种全才该怎么办吧?”
被戳破心思的余哀神情有些慌乱,原本就被羹汤热气催红的耳朵愈发羞红,但好在不太明显。她暗自平定呼吸,故作正经道:“我就是有些好奇,像他那种全能型人才该不会每一科都要报名吧。”
许霁月对她和盘托出:“可以是可以,只不过考虑到学生的精力有限,一般只会让他自行选择一类报名,但其实基本上选择只有两种——数学还是物理。”
“是因为这两门学科的含金量比较高吧。”余哀代替她回答。
“对!确实是因为这个原因。唉,要不还是咱们班牛逼,全校总共就二十五个名额,咱们班就占了四个。”许霁月一脸自豪,掰着手指头跟她说明是哪四个人,“易晟旸报的数学,夏木杨报的生物,梁宏报的化学,还有何柠报的物理,再报一个都能占名额的五分之一了。”
许霁月说完昂起头,双手叉腰,鼻孔朝天,模仿着程冉走路时昂首挺胸的神态,“那几天老程在教学楼巡逻都是这样走路的。”
虽然动作滑稽,但许霁月模仿得活灵活现,余哀被她逗得也顾不得举止得体了,“噗呲”笑出了声。
许霁月突然惊讶道:“唉,小哀你笑的时候脸上还有梨涡唉,好漂亮呀。”她眨着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问她,“以后可不可以多笑笑呀?就当是让我饱饱眼福啦,可不可以嘛?”
余哀经受不住许霁月突如其来的直白夸赞还有无意识的撒娇行为,垂下眼搅弄碗里的汤,不敢和她对视,红着耳朵答应了她。
“小哀,你最好了,谢谢你。”许霁月开心道。
她天生乐观的情绪终究还是感染到了余哀,让她舍得把视线从泛着油光的汤面上转移到她笑容灿烂的脸上,会心地回应了她一个带着梨涡的微笑。